落水的一瞬间，张烨便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和愚蠢，他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以为自己会游泳，他以为自己会闭气，谁知迎面摔下来的他，差点没被湖水直接拍晕过去，浑身骨头恨不得被水面冲击散架了。
天哪，以身犯险真的太蠢太蠢太蠢了！然而，这时后悔已经晚了。
张烨嘴里一连灌了好几口水，鼻子里被水呛的生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腿抽筋了。
就那么一闪念的功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已将他死死攫住，无法脱逃。
张烨眼前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炫白。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时间已经脱离他，飞走了，他被一切有生机的东西同时抛弃，渺小如他，像一粒尘埃一般被遗落在空空的角落，什么也抓不着，也丧失了想要抓住什么的念头。
他想，这大概就是死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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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眼前的黑暗恢复了几分明亮，能够看到一些影像；脑子里的炫白也黯淡下来，思绪慢慢回归了大脑。
张烨轻咳了几声，脖子蔫蔫的歪在一边，手脚也都软软的，一点儿力气没有。勉强用涣散的眼神看了看，身旁湿漉漉一大片，顺着头发缝隙还在滴水。他感觉到身体下是温热平坦的大石头。
努力聚了聚视线，张烨终于注意到眼前正低头看着他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瘦削的脸，脸上棱角分明，线条犹如雕塑；两只眼珠漆黑，像沉沉的黑夜，深的看不到底；斜分的黑发已被水打乱，额上落下几缕刘海，挡住半边浓眉，刘海还在淋着水。张烨又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太黑太深，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人不得不看。
理智慢慢恢复了，张烨也渐渐恢复了知觉。这才发现，那张脸虽然一直看着他，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张烨虽然讨厌被人这样冒犯似的盯着，但是不知怎的，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人不会伤害自己——如果要伤害他，他也不会活着躺在这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不觉得会伤害自己，也不代表就喜欢，况且，终究还是有点让人讨厌。
张烨立即开始搜索自己的大脑，很快就将脑子里的线索连了起来，虽然也不知道连的对不对。他扎挣着坐起来，那人仍像个雕塑一般看着他，如果不是后背感觉到了力量的支撑，知道那人扶起了自己，张烨甚至以为他根本没动。
背靠着石头坐稳之后，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原先死亡的恐惧似乎已经远离，要验证的事情似乎也很快就能验证，张烨总算镇定了下来。同时，张烨心里还有个小算盘，就是坐起身子有了倚靠，才觉得面对这个陌生而神秘的人有了底气。
“你救了我吗？”张烨问。声音发出来时才发现，他好像泄了气似的，只好暗暗调整气息。
那人不答话，终于眨了一下眼睛，这让张烨确定了他是个活人，眼睛能动。张烨见他将原本前倾的身子往后靠了靠，盘腿坐了下来，用手将额前的湿法捋到了脑后。他的脸色比较苍白，不知道是因为下水救人导致的，还是原本就这样。
“你跟踪我？”张烨用半疑问半确认的口气试探问道。
那人仍旧不答话，半垂了头，好像刚刚经受过劳累一般，呼吸却没有一丝混乱——张烨甚至根本感受不到他在呼吸。
那人微微抬起眼睛看着张烨。
那不是探寻的眼神，也不是敌对的眼神，也不是关心的眼神，那是什么眼神，张烨根本看不懂。就像他的表情一样，始终看不出变化。
不能输！张烨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烨又咳了两声，勉强调整了呼吸。
他本来打算跟那人的眼神对峙一回，仿佛先收回目光的人就败了一般，但他又觉得，跟这个人做这种斗争，似乎显得很幼稚。他不想显得幼稚，因为显得幼稚的人就先输了。况且，那人的眼睛黑漆漆的，这时候再看，总觉那眼神里仿佛含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他不想盯着那样深的眼睛看，隐隐担心自己的思想会被吸进去。
张烨突然把腰一挺，直起背来：“为什么跟踪我？”
这么一用力，方才觉得身上仍旧疼痛异常，差点忘了被打的伤还新鲜的很。不过这时候感到疼痛反倒让他有了种安心感，仿佛是自己安全存活的证据。而且，刚刚那么一用力，他对自己的身体又有了信心，至少他知道自己还有能力支配自己的身体，万一发生什么，勉强自由行动应该不成问题。
见他只是坐着不动，仍旧看着自己，张烨猛地把身子往他面前一倾，盯着他的脸说：“难道把我打晕的那一拳，不是你？”
那人闻言，脸上微微变色，目光便不似先前那般没有顾忌了。他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
“我知道是你。”张烨道：“最后把我打晕那一拳，就是你。”
那人忽地一笑，冰冷的脸上头一次有了表情。他笑的非常浅，动作也非常小，只是从鼻子里轻轻吹出一股气。这笑容不像对张烨的，倒更像对他自己的。
他微一动身，两腿稍稍用力便站了起来。弯腰拾起撂在一旁的衬衣，套在身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熟练地打开，提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唇边轻吸了一口，微微吐出。
待他站起来时，张烨才发现，原来他是个这样高的人，看样子比自己个头还要高，估计得有一米九了吧。只不过体魄并不壮硕，骨架大大的，长胳膊长腿，从他敞开的衬衣看上去，也是瘦削的体型。看外形和体格，应该也就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然而看他的脸，那表情张烨真的看不透。
刚刚没注意，不过张烨隐约记得他没穿上衬衣时，身上的肌肉线条还是很明显的，体力肯定不会比自己完好时差，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能够从湖心里把自己给捞出来，救活了，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过这样一来，万一动起手，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张烨暗自忖度，心里不禁更多了一重提防。
那人回身看向张烨，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