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晨儿真厉害!”我乐的不行,这个臭小子,一定是不爱读书,想偷懒,还找了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那现在晨儿跟娘亲去找爹爹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家伙经不住夸,笑的合不拢嘴。
拉着他的小手,我们往树林里走去。这山上多为松树,清晨的阳光洒落,干净而明亮。穿过树林是一片草地,小溪从中穿过,山清水秀。
拓跋长涉就斜靠着一棵树干,手里捧着书,扬声朗诵:“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什么人读什么诗,无论是做匪还是做盗,他拓跋长涉依然存着一腔浩然正气。
“娘亲,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小霁晨抬头问我。
我扶着他的头,轻笑着说:“那是做人的道理。”
“来,儿子,过来。”拓跋长涉被打断,转过身朝着霁晨招手。
小身子一摇一摇,霁晨跑到了拓跋长涉的怀里,咯咯的笑的开怀。
“怎么出来了?清早天凉,也不知道加些衣服。”拓跋长涉抱着霁晨走过来,抽出一只手来牵着我。
“听说你在晨诵,便过来瞧个新鲜。”我歪着头,笑看着他。拓跋长涉的眼睛很好看,说不出什么形状,就是看着舒服。栗色的长发在背后束起,随性洒脱。
拓跋长涉眸光闪了闪,簇满了笑意:“我晨诵了好多年了,有什么好新鲜的。”
言下之意就是他一直有晨诵的习惯,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是在怪我关心他不够吗?
“春芽传来消息,林贪贪坐不住了。”干笑一声,我转了话题。
靠着拓跋长涉的肩头,霁晨抬手便扯了一把叶子,放在嘴上使劲的吹,一会儿便将叶子咬烂,我用绢子给他擦着嘴。
“烟雨城商贾居多,繁华富足。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林贪贪靠的是烟雨城的有钱人们。单你苍字一家少上些税银,就够他着急的。”拓跋长涉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林贪贪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他的背后是烟雨城三大世家的势力。”
“三大家族久居此地,世代联姻,势力庞大,兰彦掌权几十年,办法想尽,却也没有撼动他们一丝一毫,权势之大,可见一斑。”拓跋长涉说的漫不经心。
“如此说来,三大家族可用而不可除?”我一边说着,一边抢着霁晨手里的没完没了的叶子。
“想要对付一个兰彦很简单,但兰国几百年的基业岂能说倒就倒,瑱国来来回回好几次,抢空了国库,却也没抢亡整个兰国。若你真想,倒不如好好谋划一番,实实在在为黎民百姓做些事情。”
拓跋长涉一番话说完,便倒了木屋门口。舀了些水,拉着霁晨洗手。
头一次的,我发现,我并不了解拓跋长涉,或者是了解不全。
他的心很宽,装着的并不是简单的爱恨情仇。他活在这些情感之外,着眼于天下苍生。所以他虽心苦,却活的肆然,他用情至深,却不为情所拌。
“怎么这样看着我?”拓跋长涉回头,唇角微扬。
我将飞舞的发丝缕到耳后,直直的看向他的眼底,半晌,没有说话。微微一笑,我捧起清水洗手。这山泉水冰冰凉凉,不冷,只是舒畅,就像拓跋长涉一样。
霁晨吃了几口,就去找小沙弥们玩了。我在屋里鼓捣着针线,人传云霭的绣工极好,我听着忒不是滋味。
我穿针引线,拆拆缝缝,不断的折腾着直到眼睛都看的累了,略略抬眸,便看见拓跋长涉悠然自得的斜倚着,在窗户底下看着书。
光线微醺,弱弱的打在他的身上,慵懒至极。
似是感觉到我抬头看他,拓跋长涉视线不离书本,懒懒开口:“玩够了?”
“玩?玩什么?哎,不是,谁玩了!”我扬声辩驳,“哼,待我绣一幅锦绣山河图出来,让你好好开开眼!”她云霭算个什么东西。
我咬牙切齿的捏着细针,低头继续奋战,差不多视死如归了。却偏偏听见拓跋长涉欠揍的声音传来:“好,我等着,也不知道连针都握不稳的人,要怎么绣一副锦绣山河图。”
聚起来的志气,立即泄了下去,我扔下手中的东西,怒腾腾的盯着他瞅,某人看书依旧,唇角微扬。
“也对,这山河图自然有人来绣,我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我冷嗤一声,旋身而起,倒了一杯秋草正要灌下去,却被一只大手夺了过去。
“这是茶不是醋!”他扬袖潇洒饮下,凉薄薄的递了一句话。
“你才……”
“身子受过凉,喝不得寒性的茶,不知道么?”拓跋长涉接过话头,置杯于桌,咣啷咣啷的摇晃了好一阵才稳当了。
“不知道!”
“你再说一遍!”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一遍是吗,好,我说三遍。
“好,不知道是不是?”
“是。”
“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是不是?”
“是。”
“想要气我是不是?”
“是。”
他步步紧逼,我连连后退,声音越来越低。我被挤在犄角旮旯里,抽身不得,眼看着就要被他攻城略地,我也正打算缴械投降,本该是情动爱生,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偏偏……
“爹!娘……”
一声娇滴滴的唤,当即让拓跋长涉靠过来的唇闪了个空。气氛由暧昧转为尴尬,两个没羞没臊的大人纷纷红着脸,询问发生了什么。
“海棠姨母来了!”霁晨喘着气,欢快的说着。而我的脸色几番变化,最终锁着眉看向门口站着的女子,海棠,海棠,还能有哪个海棠!
拓跋长涉俯身抱起霁晨,只是淡睨了汀罗流醉一眼,暗含警告。
“苍堇夫人,别来无恙啊。”汀罗流醉先开了口。
霁晨在拓跋长涉怀里笑的正欢,我迎上拓跋长涉的目光,虽然能够看到眼底,可我不懂。移开目光,我凉薄开口:“真是巧了。”
汀罗流醉笑了笑:“是啊,真是巧。”“娘,海棠姨母说要带晨儿去烟雨城过莲灯节!”霁晨小手摆着,激动的不行。
“莲灯节。”我清浅一笑,是了,这烟雨城是有这么一个节日,在初夏,湖面上放莲灯,迎夏来,许愿去,“到日子了吗?我怎么给忘了。你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我对着拓跋长涉说。
“你不是兰国人吗,还用我提醒。”拓跋长涉表示他很无辜。
“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对着霁晨笑了笑,“怎么样,爹娘陪你去?”
“好啊好啊!”他小身子板儿从拓跋长涉怀里扑腾出去,拽着汀罗流醉往外走去,这孩子对汀罗流醉比我亲!我眼神一暗,瞅着拓跋长涉想要个解释。
他握住我的手,有些用力。默了片刻,他说:“我和她真的没什么,是她救的晨儿,一直在这山寺里养着,我是在一年前才找到这里的,所以,毕竟,孩子还小。”
“不是孩子的问题。”我凝着他的眼,问:“三年了,就算你前两年是为了找霁晨,既然找了到霁晨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我派出的人遍布天下,却丝毫没有霁晨的消息,是暗卫的太差,还是天妙圣骑没有本事?怕只怕有人故意躲着不想见我!”
这些个问题缠着我很久了,如今不问清楚,我心难安。
拓跋长涉神色沉重,似是在挣扎这什么。终是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当初那火是汀罗流醉放的,替身也是汀罗流醉找的。”
“这么说来,我欠了她两个人情?”我苦笑不已,欠谁不好,偏是欠了她的。
拓跋长涉点点头:“我被人下了毒,去瑱国医治两年。回来后,本应该是去找你的,可是我曾答应她一个承诺。她说她要霁晨再陪她一年,烟雨城莲灯节后,一年期限便满。”
“那你为何要成了桀月,并突然出现在赤炎城?”
“嗯,成了桀月只是个意外。不过出现在赤炎城倒是提前安排好的,只不过那晚被摩戈给算计了,否则怎么会给隐绰救你的机会,你连戎逻的面都见不上,根本就不会受伤!”拓跋长涉说的愤慨。
我心头的阴霾扫去了不少,尽管他的解释含糊其辞,但是我信他。只是这欠了汀罗流醉的情,只怕是不好办。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通之后,我轻快了语调:“走吧,不是要去放莲花灯吗,再不出发就迟了。”
拓跋长涉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走到衣橱前,挑了件斗篷出来:“晚上天冷,多穿件衣服。”
我朝里望去,除了几件夜行衣,便全是女子的服饰。
我回头瞪着拓跋长涉,这一回,看他还怎么解释。
“你放心,这些衣服都是新的,没人穿过。我看着漂亮,就买回来了,都是给你的。”拓跋长涉扬了扬唇。
我闹了个大红脸,扯过斗篷就走了出去。由是没有看到拓跋长涉在怀里藏了一个小盒子。
烟雨城已经入夏,晚风微凉,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我和拓跋长涉就像是普通百姓一般的悠闲晃荡。
“不用担心霁晨吗?”走着走着,我问。
“不用,等今日一结束,他就归你管。”拓跋长涉笑了笑。
我亦是笑着正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刚刚站稳,就又有几个人横冲直撞,拓跋长涉赶紧把我捞进怀里,以防再次被撞。
我看着前面那跑过去的孩子被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追着跑,跑在最后那个男子我认得,林贪贪家的管家。我拽了拽拓跋长涉的衣角,拓跋长涉即刻会意,护着我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绕过了几个巷子,人烟渐渐稀少,本以为是跟丢了,正准备回去。却传来几道响亮恶心的淫笑,对视一眼,我们大步往声源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