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后,整个咸阳城表面上风平浪静,依旧繁华如昔,整个大秦帝国看上去井然有序,阿房宫的建造在缓慢中推进,如今已建成了一大半,骊山皇陵已经初具规模,朝政上,因为多了吴双的献谋划策,又有李相、冯相几大老臣把关,一切都那么的和谐。
而扶苏,从未踏进过广阳殿,虽然他也住在东宫,却好像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太平洋,他二人除了每日早朝在朝政殿会面之外,竟再也没有相遇的时间,连偶遇都没有过……
让吴双忍不住想,一切都已经扶苏的刻意为之之下。
她不怪他,却会想,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却宁愿一个人偶尔去想一想,也坚决不会主动的寻求答案,于是,两人就这样僵着,各过各的,各忙各的……犹如最熟悉的陌生人!
五月上旬,边关传来急报,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去年年底,匈奴的头曼单于愿与月氏永结同盟之好,为表诚意,将其长子冒顿王子送往月氏为质,然后却在王子刚送往月氏时,却在后方起兵攻打月氏,月之王大怒,群臣谏言,匈奴王不守信用,毫不顾念亲生儿子的生死,不妨杀了冒顿,再开战。
于是整个上半年,匈奴与月氏在北方水火不容,刀戎相接,战火不断。
月氏国富力强,粮草充足,完全承受得起与匈奴的战需,但匈奴就不一样。
这场战争在匈奴的投降下结束。
可是头曼单于刚刚与月氏王停战,匈奴便爆发了内战,传言被月氏王处死的冒顿王子带着一对兵马回到了匈奴,并且自立为王。
匈奴的形势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最让人担忧的当然是边关数万百姓的生存,匈奴人生性暴虐,谁也不敢保证,在这个节骨眼上,匈奴将兵不会南下打劫。
为了保障边关不受侵害,公子扶苏毅然连夜返回云中郡。
咸阳城,吴双没有任何理由离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扶苏远赴边关,最让她郁闷的是,通武侯王贲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共同驻守边关。
王贲这一举动,完全是在表态,他已经将扶苏当做自己的女婿来看待了,誓要与其共进退。
而秦始皇的默许更是让群臣忍不住猜想:陛下的举动是要册立扶苏为太子的前奏了,整个大秦已经有一半的兵权落在了公子扶苏的手里了。
土灰色的高楼城墙之上,烈阳当空,吴双一袭月白色男装立在城头,目送着那一行往北前去的军队,旌旗烈烈生风,直至消失在视线外。
“公子,人已走远了。”身后的仆人提醒站立在城墙之上的吴双。
让吴双比较惊奇的是,不管是不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都接受了她贵为秦国公子的事实,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她吴双竟然这般容易就得到了无数人奋斗一生都得不到的荣华与富贵,或许真是穿越人士的幸运吧。
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回宫!”吴双收回视线,漠然道。
在走下咸阳城楼时,就看见了久别重逢的故人……扶苏的未婚妻,王瑕。浅绿色的云烟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黄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云髻峨峨,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这个女人,显赫的身份背景,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容颜,的确让人赏心悦目。
王瑕见吴双下来,盈盈拜道,“臣女王瑕参见公子,公子万安。”
听见声音,吴双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初次见面的那个无权无势的女子,她如今贵为一国公子,受陛下册封,受得起她王瑕这个礼。
而王瑕则心中思绪万千,这个公子子婴,久闻待人接物甚是圆滑,连父亲提及他,都说深不可测,可是自己与他初次见面,不曾得罪过这位公子吧?他为什么,让自己如此尴尬?不叫自己起身。
就在王瑕郁闷不已的时候,吴双才面带歉意的暖声说道,“王姑娘免礼。”
王瑕得到吴双的回复后,才缓缓起身,身后的丫头立马上前扶着她,蹲久了?有些晕了?
额,吴双见此情景,不由得随口解释了一句,“姑娘美若天仙,本公子失态了,姑娘莫怪。”
王家,暂时,她还不想去招惹,能让皇帝都忌惮三分的人,还是要小心为上。
王瑕笑着回道,“公子谬赞了,难怪李大人封锁了城楼,原来是公子在此,臣女冒犯了。”
这个王瑕果然不简单,这话的弦外之意,是在责怪吴双以公谋私了,不准她王瑕上城楼目送父亲及心上人出城?
呵呵,吴双忍不住在心中冷笑,真是个蠢女人。
“是本公子有所欠思虑,若知道,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在下面等候,本公子定是愿意与姑娘一同送一送我大秦的勇士们。”笑容无懈可击,以退为进是最好的出击。
王瑕的面色一僵,她没想到堂堂公子竟然这般坦然自己的过失,只得干笑了两声,不知如何作答了。
吴双就当没看见王瑕的不自然,“本公子还有事,就先离去了,姑娘请自便。”
说完便步入马车,车轮缓缓朝城内驶去。
秦始皇政三十七年六月初三,即公元前210年7月中旬。
秦始皇带着右相李斯,近臣赵高,十八子胡亥等近三百人,开始了他帝王生涯的第五次东巡,将朝政交给了左相冯去疾,公子子婴代为暂管。
吴双立在百官之前,静静的听着赵高熟悉的嗓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这就是帝王,他的决定从来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这就是一国之君,来去自由,同时,这也是一个心怀天下,更善待自己的帝王,他倾其一生心血,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是的,呕心沥血,秦始皇完全当得起这四个字,每每无意路过德政殿,总是见殿内灯火彻夜明亮,不分日夜的批着成百上千的奏文。
与朝政有关的事,几乎很少假手他人,总是亲力亲为,时而也会在走街访民,将民情纳入政堂。
虽然吴双不赞同他如此劳累的活着,可是却看出了这是一个极具责任心的男人,也是一个对权力有着至高欲望的男人,他站在最高点,指点江山,虽寂寞寡淡,却甘之如饴……
让人无法不倾叹!
这份心思,是她吴双比不上的,这个集功过是非于一身的皇帝,让她真心的臣服,是的,臣服,这两三个月的时间,让吴双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本身的身份,连北宫辰也这么说,取笑她越来越像个古人了。
说起北宫辰,吴双还是十分有亲切感的,因为他们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也十分投缘,却因为各自身份敏感,需要避开一些眼睛。
自从被赵政册封子婴以来,吴双每日总会被一些政事缠于身,也总会接触一些官场上的官员。
打官腔,是吴双最学不来的事情,好在她并不是一个打杂,一心往上爬的芝麻官,否则非被踩死不可。
她的身份,让她少了很多委屈,不用低三下四的求上司,只要不做出皇帝反感的事情,她就可以做到高枕无忧。
皇帝第五次东巡前一晚,来到广阳殿见了吴双。
一袭黑色滚金的华服撑在身上,身形挺拔,一举一动之间尽是说不出威严与尊贵,落主座后,才问吴双,“应该习惯了吧?”
吴双双手交叉至于腹部,低头敛眸,“有陛下时时刻刻的关怀,是婴的荣幸。”
赵政盯着吴双看了半响,似在分辨话里的味道,良久,笑言,“看来,你的适应能力比朕预想的要好。”
吴双抬眸,对上那双犀利却不乏长者柔和的眼睛,“全当陛下在赞赏。”
“坐吧,不用这般拘谨,明日便是出巡时间,朕来看看你。”赵政大手一挥,道。
“诺!”吴双坐到一旁的坐垫上。
“其实,东巡并非朕的意愿,近来,总是觉得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赵政默了一会儿,才轻声叹了一声。
吴双心中咯噔一跳,是啊,年近无五十了,今年已经是公元前210年了,史记若是记载无误,这一年,便是……
“陛下洪福齐天,是真龙天子,有神明庇佑,定能一切如愿。”吴双口与心相违着安慰道,赵政的这种模样,应该是很少见的,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样子,习惯了高处的人,就免不了内心的虚荣,他是极少这样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来承认自己的力不从心。
赵政或许真是年纪大了,竟一点也不反感从吴双嘴里说出来的奉承之话,大笑了两声,“你这张嘴,倒是越发地懂得讨朕欢心了。”
吴双轻笑着,没有回答,几欲另外开口,犹豫着是不是问时,赵政便道,“你有疑惑想要问朕?”
吴双起身,有些被识破的尴尬,抿了一下唇,眼睛眨了一下,才道,“陛下已经一统江山数十年,为何这次仍要继续东巡呢?”
赵政微楞,其实他原本以为吴双是要问他,为何要带着胡亥一起东巡的,想不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个。
“正是因为如此,才想去看看。”赵政平静的诉说着一个作为帝王最真诚的想法。
吴双了然,看来,一切都已命中注定,她改变不了秦始皇的初衷,更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其实,朕原本以为,你不会接受朕赐给你的身份。”赵政道出了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吴双过于平淡和坦然的接受着他给予的一切,虽然是他提出的,可是这样理所当然,并且运用恰当的,只有眼前这一个人,偏偏还是一个自己看不太懂的女子。
她年轻,如旭日之初,有魄力,有手段,有着他几个儿子都没有的铁腕无情,这样的人,不收为己用,太过可惜,所以,他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物事,将这个人留在他眼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