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闻言脸上浮出了笑意,笑了两声,才打量着吴双,赞了一句,“你很聪明。”
吴双那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两根,正要谢恩时,却听见赵政说道,“不过,你的聪明让朕不敢大意,今天幸好你没有任何不敬的行为,否则,你绝对走不出这扇门。”赵政指着那扇厚重的紫衫木门,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朕下了一个决定。”
吴双躬身,“陛下请讲。”
“为了保我大秦基业,朕决定将王贲将军的女儿王瑕许配给扶苏做正妃,你,可有异议?”脸色平稳,眸色幽晦不明,帝王心,果真深不可测,明明是无奈之举,却还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吴双早就知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她是无力去改变的,敛下眼眸,“民女不敢。”
“去将赵高给朕找来。”秦始皇吩咐了一句刚才那个侍卫。
侍卫立马应声出去。
偌大的殿内,除了吴双跟秦始皇,再无任何一人。
“刚才朕说了,你的聪明与心计,朕不敢大意,唯一的手段,便是将你放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但是,朕又不想你锋芒全敛,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吴双,跪下听封。”秦始皇巍然说道。
“民女遵旨。”在强大到主宰你一切的人面前,一切的反抗与不乐意都是扯淡,只剩下顺从,只是吴双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封’竟然如此之特别,特别到让她浑身都拔凉拔凉的,犹如跌进冰窟,再也回不到人间的温暖。
秦始皇一手执笔,一边亲自缓缓念道:
朕少年登机,至今已过数十春秋,可感上苍。今有赵氏大才,俊秀笃学,颖才具备。事****,甚恭;事手足,甚亲;事子侄,甚端;事臣仆,甚威。甚有朕之夕影,今册封婴,为秦国公子,执掌朝政。诸公辅之,以固大秦江山。
赐住广阳殿。
钦赐!御批!
话念完之际,案桌上的圣旨也书写完毕,取过右上角的锦盒,揭开盖子,里面装的是碧玉晶莹的玉玺,将其玺印拓在方才的黄巾之上。
亲自拿着圣旨走到双膝跪在地上的吴双身边,弯下身,道,“从此以后,你便是我赵氏子孙,封号子婴。接旨吧,吴双。”
吴双在听到‘子婴’这两个字时,就已经完全蒙住了,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凡是知道秦汉历史的人,有谁可以不知道秦三世的名字就是子婴么?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明白,却呆愣愣的接过圣旨。
赵政含笑着看着吴双的表现,没有说什么。
直到赵高从殿外进来,伏在地上,“奴臣拜见陛下。”
“赵高。”秦始皇唤道。
“臣在。”赵高恭声回道。
“替朕拟旨。”
“诺!”
赵高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朝放置竹简的架子上走去,取出一卷空白竹简,坐到一边,提笔等候命令。
“给公子赐坐。”秦始皇吩咐了一声身侧的太监。
“诺!”
圣旨的内容就是给扶苏和王瑕赐婚。
赵高将写好的竹简送至秦始皇的案桌上,请示道,“陛下请过目。”
秦始皇从头到尾阅览了一遍,点头吩咐道,“盖印,请御史大人去王府宣旨吧。”
“下臣遵命。”
吴双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被忽略了,两个重大的炮弹已经被最高行政长官丢了出来,却需要她用很长的时间来缓解其心绪,刚才的那一掌,她知道,损耗了她半身功力,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再动武了,这也是帝王的一种手段。
恩威并用。
想她孤傲一世的心,竟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不晓得是该喜,还是要悲。
只是她一想起,秦子婴乃秦三世,就浑身发毛,浑身不自在,一股远比体内寒毒更加冰凉的无助感瞬间在无限放大……
漂泊的心,犹如跌落在一个荒凉的秋天。
预知历史的走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在行进,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无法言喻,无法说明,微微发凉,发凉,凉到人心薄如蝉翼……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会躺在这里的了。
吴双轻轻翻了一个身,就惊醒了疲惫不堪的扶苏。
静静相望,竟不知从何说起了,一时均是无言,沉静得连呼吸都变得浅薄。
一下子,变成了这个局面,绝对不是她和他二人乐意看见的,却已成为事实,唯一让吴双觉得心里好想一点的是,婚礼的时间还没有定下来,不管这段历史要如何继续,她都要去做一件事情。
而扶苏这一次是完全猜不透他亲爹的意图了,明知吴双是女儿身,却反其常态的将吴双赐为公子?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日的早朝,所有皇子,上至三公,下至常侍,均闻声来到秦王宫九华重殿之上,这巍峨的大殿,金顶玉阶,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的是庄重与臣服。
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巍峨不已。
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每一位进殿的人都必须将脚上所穿的鞋子托在外面,交由守在殿外的太监们,其实大秦的官民不叫它们做鞋子,叫履!身上穿的官服颜色越深,表示官位越高,地位越尊崇。
吴双意外的是,赵政办事,真的让人完全猜不透,一大早,就有太监捧着一套公子装来给她,并传旨,请她入殿议事。
吴双当时就忍不住想,她怕是成了这秦朝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上朝的人了吧?
殿内金光闪闪,殿旁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底下,百官群臣,莫不神情庄重,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如今,我也将成为这无数臣子中的一人吧。吴双在心中无力说道。
众臣山呼万岁的磅礴之气势,让吴双突然明白,为何人人都渴望那高位,就冲这份殊荣,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难怪有人感叹:天下英雄,莫不称王。
称王的感觉,从她吴双作为一个无意闯进来的旁观者来看,绝对是爽到极致的。
只见坐在雕龙宝座上的皇帝大手一挥,“众卿平身。”
众臣再呼,“谢陛下。”
皇帝带群臣起立之后,说道:“朕今日有一事要宣告。”说完便丢给了赵高的一个眼神。
赵高会意,上前一步,打开早已准备好的竹简,朗声念道:
内容很长,念了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很多话语,都是吴双听不懂的,但最后那一句“授以册宝,封为公子子婴。钦哉!”
而唯一让吴双意外的是,在诏书写的是无双,而不是吴双。
所以,从这一日起,整个大秦帝国,都知道公子子婴是受始皇帝亲自册封的,而公子子婴在民间时人称‘无双’,是在朝政殿受群臣百官拜见过的,还赐住了东宫之中的广阳殿,地位不同凡响。
吴双在大秦帝国的第一日朝政就在百官的阿谀奉承之中结束了,连胡亥都很快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过来跟她道喜。
吴双含笑着一一接受,大方的接受着这一切。
皇帝在龙椅上,静静的观察着吴双的反应,满意她的八面玲珑,最满意的是扶苏的态度,没有任何的起伏,平静得放佛一切都跟他无关,同时也忍不住想起当年蜀山道者的一句话:陛下乃九五至尊,宇内皆在其手,不乏能人强将,有一人能助陛下完成心愿,是彰帝子至尊。
又过了两日,十公主赵诗曼携其驸马李涵回宫赴宴。
吴双终于得以见到了这个被遗忘了数十载却能够得到恩宠的“公主”,眉如远黛,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只是眉宇间的淡淡忧伤却让人无法忽视。
公主下嫁,理应风光无限,可是看这样子,只怕这新婚生活没有那般甜蜜。
吴双还是不太习惯这种宫宴的觥筹交错,美人舞姿妙曼动人,宫乐声声起伏……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犹如黄粱一梦般不真实。
触手可及的人与物却打碎了所有的梦幻,真切的告知自己,这一切,都在身边发生着。
这两日,扶苏也没有来找过她,更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放佛她与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温润如玉的容颜上挂着疏远而又淡漠的招牌笑容,对她也罢,对其他人也罢,让她觉得,她与他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感觉那般遥远……
这个意识,让吴双心里很害怕,也很疼,原来这颗心脏还是会痛的,看着他对她的态度,她不会低头,浅笑着应酬,犹如一个比陌生人多见了几面的陌生人一样。
她跟他,竟然走成了今日这样,这是谁的错?
她没错,他更没错,却硬生生的要错过吗?
不……绝不……吴双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们需要时间来接受跟消化这个事实,帝王之谋,让她已经彻底丧失了主权,她知道,她若是这个时候做些什么,皇帝绝对会没有任何顾忌的将她除掉,那么她就连这样偶尔见见他的权利都没有了,那样的结局更不是她所要的。
但是吴双还是感谢皇帝给她的这个身份,虽然,她短时间内室不能暴露自己是女子的事实,但是这样的身份,让她做起事情来,不用再畏手畏脚,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某些人。
比如说,钦天监大人庞柯。
皇帝圣旨只有赐婚之说,却没有确定婚礼的时间,而吴双利用了秦国公子的身份,让钦天监将择日完婚的日子往后推迟了,日子越靠后越好。
吴双知道,她做这件事情,一定会传到赵政的耳朵里,但是,她相信,赵政不会拿一件这么小的事情来把她怎么样。
换成任何一个帝王都是如此,王家持功而骄,已经引起了赵政的猜忌,暂时他没想好要动王家,但是吴双保证,王家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如刀尖舔血,盛极必衰,没有一个家族可以逃得掉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