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绸布在蓝白的殿堂中分外惹眼。
檠顼着一袭红衣,眼中含着淡淡的波光,没有太大的起伏,仿若这场婚宴在他眼里毫无分量。
手中红丝布的另一端在一双白皙的手中,盖着红珠帘,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隐隐知道这是个长相非凡的女子。
青葵站在热闹的宾客之中,暮溪早已和她的丈夫一起去了别处酒席。而青葵,她得待在这儿,因为她是以花族大长老之女的身份被邀请来的。
青葵的父亲苍珏正坐在最中间的高位上,三长老作为檠顼的父亲,所以与苍珏同座,其余三位长老坐于高位两旁。新郎新娘就站在最中央,受万人瞩目。
花族成亲不似凡间拜天地拜高堂对拜就完了的,而是先祭拜花族祖先,再一一拜过父母兄长亲族,最后三拜花谱,才算完成拜礼。
拜礼完成后这亲还不算成了,新郎要当场掀起新娘的盖头,他们要手牵着手跪在花谱面前。
然后由新郎父亲手捧花露滴在一只玉碗内,再滴入新郎新娘各自的鲜血,使花露与血液混合,最后倒在花谱上,让花谱记住他们的结合。
这花露并不是普通的花露,而是由花谱产出的露水,用花谱产出的露水与新人鲜血完全混合后倒入花谱,才算是正式被花谱承认,才可算是成为夫妇。
因为花谱所代表的是花族的信仰所在,花神。
黄昏之时,婚宴结束,新娘早已被送往新房等待。
可已过夜半,作为新郎的檠顼迟迟未归,新娘旁边陪侍的丫环站在新娘身边不免有些怨气,“小姐,今日可是檠顼与您的婚宴,可檠顼却丢下小姐独守空房!如若今日之事被一些嘴碎的丫环小厮传了去,岂不让人平白笑话了?小姐,您好歹也是花族一顶一的美人儿,怎可让那檠顼平白羞辱了去!”
新娘很快掀了喜帕,帕下的小脸早已被泪水浸透了,“我自小就爱慕他,知道他喜欢上凡间女子而被关进禁地。本以为与他这辈子不会有交集,可没想到三长老带着檠顼来家中下聘。如今他却这般对我,澜儿你说他心里可容得下我半分?”
蓐姒忍了许久的泪终究是落下了,她不甘心啊。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子,一心想要嫁予的男子,根本不在乎自己。这叫她怎能不难过?不伤神?
唤作澜儿的丫环看见自家小姐蓐姒伤心的肝肠寸断,眼睛也不免泛起湿意,“小姐,别太难过了。过会儿早晨还要给三长老问安呢。小姐再哭的话,被下人们看笑话了也不好啊。”
蓐姒静默了半响,用锦帕擦了擦湿润的脸颊,淡淡的目光凝于那快烧尽的龙凤烛上,“也罢。澜儿,伺候本夫人更衣吧。”
也许从此以后,等待她的,将会是夜夜的独守空房,孤独凄冷,了却此生。
夜还很深,可在清晨还未来临之前,那燃烧着的龙凤烛终是灭了。
而此刻的檠顼斜靠在西阁屋檐上,一手肘撑着屋檐,另一手执一鎏金方壶,一双凤眼微眯着。
朦胧的酒气围绕着他,他在这已待了一夜了。
檠顼坐起身子,将鎏金方壶高高举起。清晨微弱的暖光照应在方壶之上,隐约透着一扶摇银纹。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呵,好一个明日愁来明日愁。”
檠顼嗤笑一声,灌了满满一口酒。浊白的酒液顺着他的颈流下,他恍若未觉。忽而他的目光凝在屋檐下那一抹红色的身影,“青葵,上来陪我说说话。今日烦闷的很。”
西阁阁檐下,青葵就站在那儿,低垂的睫毛掩住她此刻的悲色。
今日参加檠顼的婚宴,看到蓐姒一袭大红嫁衣与檠顼跪在花谱前,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紫衣男子。
幻想自己与他跪拜花谱,接受花谱的露水,得到花神的承认。
正想的出神,听到檠顼唤她,她才抬起头,想起她是来找檠顼的。她身形一晃,出现在檠顼的身边。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今日是同房花烛,三长老怕你出什么事,特意叫我来看看你。”
檠顼将手中的方壶抛向远方,理了理衣摆的褶皱,漫不经心道,“父亲是怕我逃婚才叫你来看住我的吧。我不会逃,但我也不想那么快接受蓐姒。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愿辜负她。”
青葵看着远处天边的晨光,“既然知道不能负了她,那就好好和她在一起。”
听到青葵沉重的语气,檠顼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怎么?你有心事吧?”
青葵沉默了一会儿,继而回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檠顼惊奇地挑了挑眉头,“你也会有喜欢的人?!”
青葵白了他一眼,哀叹了一口气,“我和他是在凡间相识的,大概我们是不可能的。”
檠顼大惊,却也压低了声调,“他是凡人?!”看到青葵缓慢的点了头,他的心猛然一沉。
“你疯了!你明明知道,花族是不可以恋上凡人的!你这样,唉。”檠顼也不知说什么好,因为他想到了他自己,曾经他也是那么的单纯,恋上了凡人。
“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檠顼笃定的语气让本就难过的青葵更是心揪了起来。
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努力拼一拼。没人可以阻拦我。檠顼,作为我的朋友,你也不行。”
檠顼眼里闪动着复杂,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撑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青葵愧疚的看了他一眼,“檠顼,抱歉,触到你的禁忌了。”
她的密友檠顼爱上凡间女子,而受到严惩,这件事她怎么也忘不了的。
那凡间女子是帝都堰城的一位千金小姐,一日在路边看见一朵开得正盛的扶摇,忽然心生喜悦,便命人将那扶摇带回府中饲养。那扶摇就是檠顼了。
檠顼本是来到凡间吸收灵气,才会变回花身。怎料想被一女子带回家中,又因天子之气的压制,他干脆呆在了女子的家中。
时间一久,檠顼竟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充满朝气的女子。
那女子会写诗会吟歌会作画会弹琴,光是会写诗就与平常女子不同了。檠顼被女子的光辉所吸引,甘愿为她久留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