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坚定的低哑嗓音回荡在林间,宇文铮愣愣看着绝美柔婉的少女,温柔浅笑。
当年回到泷州之后,他曾不止一次的派人来上京寻过那个青衣少女,可惜每次都是无果而终,夜深人静他只能一个人对着按记忆画下的丹青发呆。
既然她曾给过他许诺,既然他们互相救过彼此的命,那阖该他们此生有剪不断的牵连,所以,他认定了她是他的妻。
从小,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从来只有做不到,绝无放弃一说。
可时逝四年,那个记忆中许他以身相许的少女已是及笄之年,或许已许人家,也或许早已嫁做人妇,那时的轻言许诺或许她也未曾放在心上。想到这里他渐渐灰了心,就在他决定不再抱着这个念头的时候,加西多带着那幅“上京国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只那一眼,他便知道那是她。四年之后的她果然出落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温惜墨的手笔名不虚传,对比他笔下的稚嫩少女,那幅“上京国色”将她的美刻画得淋漓尽致,世无其二。
同时他也明白:若说这四年的找寻是因为一份执着,那么,这一幅“上京国色”一眼便已让他沦陷。即便她是玉策的女儿!
听到宇文铮的话,玉子衿猛一抬头,在看到宇文铮眼中的狂热时不自在地错开了目光,原来他认出她来了,可什么叫“果然是你”?
“你们去那边,剩下的人跟我走!”一阵刀戈声自林外传来,玉子衿慌了神,“怎么那么快?”
宇文铮抬眸一扫树林外的动向,确定人数不多后,一手扣住玉子衿的手臂往相反的方向离去。
身后的刀戈声渐行渐远,玉子衿任由宇文铮搂着在树林中穿行,淡淡的清泉气息自他身上传来,玉子衿面部红热。
巍巍城门把守森严,守卫盘查着一个又一个进出的行人。巡防军统领栾振紧皱眉头望着进出的行人,天壁大牢没有尽毁,军器监的火也救下来了,可一天一夜过去了,罪犯到现在还没找到,在他眼皮子底下上京竟出了这等事,叫他情何以堪?
“本将唐突,请问车中是宁襄王府的何人?”见宁襄王府的马车前来,栾振亲自上前。
车夫回道:“回将军,是府上二郡主前往崇溪外祖家探望老夫人,郡主不宜露面,就不必盘查了吧。”
“事急从权,此等时刻不可有一丝疏漏,本将没有怀疑郡主之意,无耻宵小多有手段,为确定郡主平安,未被胁迫,郡主只需打帘一见便可。”栾振戒备的看着马车。
“常听说栾统领公正不阿,治军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子衿岂有不配合之理?”
车中传来清亮女声,栾振拱手一礼,“多谢郡主,末将唐突。”
栾振上前轻轻挑起车帘,环视车中一周,只有玉子衿谦谦有礼坐在车内,欲闭帘时,栾振忽然将目光定在了玉子衿的座下,“郡主可否......”
“统领统领,不好了!”一个小卒跑来打断了栾振的话。
“怎么了?出了何事?”
“统领,几个士兵刚刚搜查罪犯时不小心惊了清河世子的马,世子的腿摔断了,您快去看看吧!”
栾振一脚踹开小卒,“你们这帮废物,本将要你们何用?郡主,末将唐突,少陪了。”
“无碍,世子伤势是大,清河王爷只此一子,心中定是心疼,栾统领还是快去看看吧。”玉子衿温婉缓缓道,在栾振听来却是变了脸,告了退急忙离去。
放下车帘,玉子衿心下一阵担忧,“好好的他怎么会把腿摔断了?还那么凑巧。”
出了城门不久,啪啪几声自座下传来,玉子衿赶忙起身掀开坐垫打开箱子,要一个身长七尺的大男人躲在这里面着实困难。
“对不起,没憋到你吧?”玉子衿将宇文铮扶出箱子内疚道。
宇文铮理理衣袖,“我没事,这还不算什么。”
“嗯,那就好。”玉子衿低头不语,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车内一阵沉默,气氛尴尬。
“你似乎很害怕我?”宇文铮道。
“啊?没......没有啊。”玉子衿愕然抬头,微红的脸泄露了心事。
“没有吗?”天壁大牢她都敢炸,怎么就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玉子衿想要辩驳,却见宇文铮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宇文铮凝神细听,道:“后面有几队人马追来了。”
“那怎么办?”父亲早已命人一路设防,固然他能只身凭身手逃脱此刻的追捕,可若不带着她也过不了这重重关卡。
“叫车夫停车!”
姜戈气势汹汹带着一队人马匆匆而来,昨夜天壁大牢尽毁,说明这宇文铮真的来了上京,上京城中有几队可疑人员混了出来,他有预感这其中一定有宇文铮,待他擒到了他再去向王爷请功。
“你们去那边,你们去那边,剩下的人跟我走,不可放过一处地方,尤其是这山野丛林。”
“是!”数百个部下开始拔出刀剑四处搜查。
玉子衿遥遥望着半山坡下的形势,皱眉道:“怎么是他?姜戈一向急功近利,手段更是苛寡难料,他八成是将二弟派去的人逼来了此处,抱歉,这次是我失算了。”
“这不怨你,是我的人!”宇文铮戒备的望着四周,他本打算走西门,便将诱饵放在了其他方向,不料子衿来救他竟走了和诱饵相同的方向。
草丛幽深,士兵一处一处扫荡着,玉子衿秉着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别怕,有我在!”宇文铮伸手将娇俏的少女扣在怀中,玉子衿微微低首,她是怕,不过怕的不是姜戈发现她在此,是怕因她而连累他。
姜戈眸光阴沉望着杂草丛生的山坡,他没看错,刚刚明明有个人影闪了进去,想从他手上逃脱,没门!
“来人,给本将放箭!”
“嗖嗖”的箭雨狂飞而来,宇文铮身姿矫健抱着玉子衿飞身闪过,落地时一个不慎一支利箭飞来,就在玉子衿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一个趔趄却被人带着倒向了草丛。
一声闷哼响在耳际,玉子衿趴在宇文铮身上,望着那鲜血直流的手臂,道:“你......你没事吧?”
宇文铮摇摇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诱饵的惨叫,“我没事,姜戈没有发现我们,快走!”
“嗯!”玉子衿掏出绣帕在宇文铮伤口处打了个结,随他离去。
静夜星残,山野溪照。
寥寥的风吹在溪边的石滩,鹅卵石清凉光滑,景色愈加舒爽。
细心地擦拭着宇文铮手臂上的血迹,用随身的金疮药止了血,玉子衿仔细的包扎好确认不会松开才松开了手。
“你老看着我干嘛啊?我脸上又没有星星月亮。”玉子衿实在忍不住抬起了头,自打她给他包扎伤口开始,这人就一直盯着她看,虽说乐川和川西民风开放,可他这也太......无礼了。
宇文铮轻笑,朗月清风下观摩着眼前人,眼眸轻柔,“你的眼睛确实很像星星,而且比星星亮多了。况且我记得四年前有人许诺,他日再见以身许之,你云英未嫁,我盛年未娶,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如何看不得?”
玉子衿语塞,一抹浓晕在粉颊上绽开,这话他还真的当真了,殊不知童言无忌,虽她亦铭记于心,可他们毕竟注定立场有别,何敢论及婚嫁?半晌只得垂眸道:“那时稚龄无知,妄纵轻言,将军天人姿行,非是区区小女可攀之望之,还望莫要放于心上。”
“可我偏偏放在心上了,况且有你亲手所赠信物为证,你自然也是放在心上了的。”
“我何时给过你信物了?”玉子衿疑惑道,当时匆匆一别,她连话都没有跟他多说过几句,又何来信物一说?只见宇文铮不紧不慢自怀中掏出了一把短剑,铸造金贵,赤金中镶数枚雪玉弯月,正是当年她报信时所用之剑。
玉子衿暗叫糊涂,她怎么忘了,宇文铮出身楚南乐川,乐川上至世家豪族,下至平民百姓,均是好武,历代名将侠客名人辈出,故而极重利器,于婚嫁一方更是不拘俗礼,不以刀剑为凶。男子若遇心爱女子,金箭雕羽,三枚便可求聘之;而女子若遇心爱男儿,表达爱意只需金质短匕一把,相求燕好。若这箭或短匕镶了玉石之类,则此心此意唯玉石之赤子高洁可表,便意为非卿不娶或非君不嫁之诺,更是强烈表明了欲结金玉良缘之浓重爱意。
当初她只一心要救他性命,事出紧急才着人送了这把短剑,不想却无心插柳,此刻玉子衿心中五味俱翻,不知是甜是酸。
抬眼对上那双泛着春华柔波的亮眸,只听他道:“我不知你这短剑给得是有心无心,可我却全是用了心的,我既接了你的剑,便是认定了你这个人,你只需告诉我,你对我是有心无心?”
双颊宛若霞光熏染,玉子衿绞着衣袖,她知他是疏阔男儿,惯性爽朗直诚,她虽长于深闺,但幼承明清徽万方庭训,没有一般深闺小姐的矫饰造作,蛾眉低垂便点头应下了。
“得拈雪郡主一诺,宇文铮三生有幸!”含笑将玉子衿搂在怀中,宇文铮望月轻声而出。
微热的气息洒在耳侧,玉子衿身子一僵,原来他都知道,也是,他那般精明,怎会看不出端倪?
“这样帮我,不怕你父亲知道吗?”宇文铮轻拍着怀中的人,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事出于心,非过无悔!”
“可是此生无悔?”
玉子衿抬头,望着那双深沉的眼睛,微微点头,“此生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