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之洛的遗书当然是真的。万家可以编造出一万个证据或者证言来说明这份遗书是伪造的，他们的证据可能具备真实性，却不是真实。
如果这中间有什么关键人物能够站出来说明遗书是伪造的，那么即便什么证据都没有也依旧能让人信服。
这个人，就是科伦律师。
遗嘱中最小受益人便是科伦律师，不知情的人完全可以猜测联合伪造遗嘱的三人因为利益纠纷，最终科伦律师反目，站出来承认遗嘱并不是真的。
所以在庭审现场看到科伦律师站在原告方时，白并不惊讶。只是遗憾万之洛和自己都看错了人，万之洛那些宝贵而机密的资料都所托非人了。
万之洛的遗产纠纷案确实声势浩大，陪审团是各界、各世家的精英代表，规格高得难以想象。但估计其中有不少人都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
白坐到被告席位上时，陪审团和旁听席上的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大概是在讨论白的样貌。即使是在普州，也很少人见过万常越不戴面具的样子。
验证过身份后，他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万常越在普州并没有什么势力，略有薄名而已，也没什么人缘。白除了随机应变或者听天由命，好像并没有别的办法来跟几乎整个普州的势力抗衡。
科伦律师当庭重复了一遍事先准备好了的证词后，白突然说道：“科伦律师敢接受读心，以便证实证词真伪吗？”
万家的律师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说：“如果读心师被您收买了，那么如何证实？”
“只要科伦律师敢接受读心检验，读心师任由你们选。我总不可能事先知道你们要选定哪位读心师。”
陪审团中有人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白看到了。看来他的提议，他们早有对策，甚至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是的，他们可以指定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有威望的读心师给出错误的证言，让万璃公馆彻底不属于万常越。但是白也早有对策。不管他们选的读心师是谁。
休庭三十分钟后，陪审团同意白的建议并选定了读心师。
审判长宣告了赫连博远的名字时，白觉得耳熟。律师看出白在努力回忆这个名字，不得不好心提醒他：“这是普州地界第二大读心师。”第一自然是已死的万之洛。万常越身为万之洛的养子兼学生，对普州灵术师圈子这么不上心，实在是该汗颜。
“赫连博远曾经也是万之洛先生的学生，被告应该没有异议吧？”审判长问道。
白迟疑了一下，才说：“没有。”他从来不知道万之洛还有其他的学生，并且是读心专业的学生。他失算了。他没把握赢过万之洛教出来的读心师。
看到出席的赫连博远后，白更加动摇了。赫连博远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气宇轩昂，眉清目秀，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这么年轻就能坐上普州第二读心师的交椅，可见天才。如果没有万之洛，他的名气或许远不止现在这种程度。
赫连博远在太阳穴处、额头、后脑连接上特制的成影仪后，读心才正式开始。成影仪是为了让旁人能够看到赫连博远究竟读取到了什么。当然为了照顾科伦律师的隐私，赫连博远只能进行浅度读心——即科伦律师在被读心过程中努力回想自己和万常越、罗曼医生如何伪造万之洛的遗嘱即可。
如果遗嘱确实是伪造，他自然能够想起来是怎么伪造的。所以，从万家的角度来说，可以这样作假：科伦律师事先设想好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场景，让赫连博远正常读出来即可。或者赫连博远不需要真的去读心，只要在脑海里伪造出科伦律师造假遗书的场景，再投射到成影仪上。
赫连博远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考虑什么，过了许久才把手掌覆到科伦律师额上。见到这个覆额的动作，轮到白松了一口气。看来赫连博远的读心能力还没到达万之洛那个层次，所以还需要实际的肢体接触才能发挥。
白盯着赫连博远。十几秒后，成影仪上隐约有黑色的颗粒在跳动，但什么有用的影像都没有。赫连博远看向白，眉头微蹙。
看到他为难的样子，白便胸有成竹、肆无忌惮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假意不关心赫连博远读心的情况。
在场的灵术师都感觉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陪审团中有人站了起来，刚想开口对白说什么，旁边有人拦住他。赫连博远开口了：“遗书是真的。”
他的话音刚落，不管是旁听席还是陪审团，不少人变了脸色。这个结果太让他们意外了。
“都没成像！”万家的律师抗议。
“我今天身体不适，不太适宜过度使用灵力。你们若是不相信这个结果，可以再请别的读心师来。”赫连博远坦然道。
“那就再请别的读心师来！”万家的代表人愤恨地看着赫连博远，“你是万常越的师兄，是否帮着他也未可知！”
“如果对我出庭证伪有异议，你们早该对审判长提出来。”赫连博远反驳，“何况我既然是万之洛先生的学生，也跟着他进行过很多课题研究，那么他的著作我也有权争得版权。若能证明遗书是伪造的，我自然能受益，我何必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
“那些破书谁在乎？难道万常越不是许给了你更大的好处？”对方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
没等白表态，赫连博远一脸怒容，率先斥责对方了：“那你可真是无知！”不知他是因为自己人格遭到侮辱，还是因万之洛一辈子的心血被人看轻而发怒。
“肃静！”审判长终于开始制止他们的争吵。
之后陪审团选定了另外一个颇有威望的年长读心师来重新鉴定，得到的结果依旧是遗书是真实有效的，但同样无法成像。他读心结束后，额头上满是汗珠，看得出这番折腾颇费心神。
陪审团成员大多是灵术师。他们当然怀疑白在其中动了手脚，却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白并没有任何施术的动作，也没与任何人有肢体接触。
灵术释放需要消耗特定的能量，灵术师称之为灵力。人类通过进食、运动等行为获取到的灵力不过是刚好够应付自身生存所需罢了。灵术师天生的灵力或者修行所能累积的灵力比普通人高，但要释放强大的灵术还是要借万物灵气来达到，借用的能量越强大，需要的“术”的程序就越复杂。
白若是要压制读心师的能力，让他们无法成像甚至无法读心，必定要有所举动。除非他还能事先在两个读心师身上施加了咒术，然后当庭发动——他不可能事先知道陪审团指定的读心师是谁；也不可能在一群灵术师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驱动咒术。
不需要施术动作也能释放咒术或者灵术的，自然也有。比如妖族。但白确实是人类。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指控白从中作梗。并且，他们比谁都清楚，科伦律师的证词本来就是假的。
庭审结束后，白正欲离开，赫连博远主动上来跟他搭话：“万常越先生，恕我冒昧，应该可以叫你一声师弟吧？”
“哦。幸会。”白不冷不热道。
“过去一直都没有去万璃公馆拜访过你和老师，真的是太失礼了。葬礼时也未能有幸出席，实在是愧对老师生前厚爱。”
“不必。”白很烦这些客套话。葬礼明明就是白不让任何人出席的，跟赫连博远实在没什么关系。
“日后有机会不知是否可以到万璃别墅上拜访？”赫连博远看出白的冷淡，尴尬地笑了一下，便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请便。”如果不是看在刚才庭上赫连博远斥责万家无知的份上，白会直接拒绝。
至于赫连博远说了真话的事，对白来说，无所谓。因为赫连根本就没读到科伦律师头脑里的信息。即便他说自己读出科伦律师确实伪造了遗书的话，虽然无法成像但是可以描述出来，白也有办法对应。只要让他和科伦律师两个人单独将伪造遗书的情景描述一下就可以了——估计两个人在科伦律师穿什么颜色的西装这点上都会有出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