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凛的家人们尚在,我也时常会去拜访。
就像今天,我备了些礼物坐在拉往贺凛家的黄包车上,准备去探访我未来的家。
他们对我都很友好,完全没有把我当做外人看待。尤其是贺凛的母亲,当我见到他那慈祥的笑容时,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母亲一样,她接过我送给她的礼物给我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
她很客气地说:“来都来了,怎么还送这么多礼物!”
我低头莞尔一笑,道:“伯母近来身体可好?”
“好,一切都挺好的。”
之后,我们聊了些家常,吃了午餐。
“什么,贺凛哥再过一个月就回来了?”我听到伯母说的话,惊喜地问。
“是啊,我昨天收到他的信,他信上是这么说的。”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封信递给我。
我接过信,看到上面确实写着他们半个月后就会回来,还希望他的家人能够去接他们。
伯母说:“他用的不是‘我’,而是‘我们’,说明他还会带朋友回来。”
“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他没有提过,想必是私交很好的朋友,不然怎么会带到家里来。”
我不在乎他会带什么朋友回来,我只在乎他何时回来。但我终究有点伤心,他在信上问候了他所有的亲人,却没有提到我。
“其实他求学一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只是他没有先回家,而是在朋友的邀约下先去了北平,在那里找了份工作,待了一段日子。”
“他为什么不先回家啊?”我问。
“可能是想先大展一下身手吧,毕竟刚学业有成,还年轻气盛。”
“那我也去接他吧。”
“好的。”
于是,整个回家的路上我都在偷笑,笑我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这样真好。
来去的记性很好,我教他认字,他很快就能记住每个字的读音和写法,这让我很是吃惊。于是我更乐意与这个孩子相处。
有一天我对他说:“即使一直在循规蹈矩地生活,你也要明白,生活是要善于投机取巧的;即使总被别人左右情绪,你也要明白,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活着,自己的路还是需要自己来走。”
“姐姐,你说了太多我不懂的词,我不明白。”
“那就记住这几个词,以后你会明白。”
“嗯。”
“恨?我也恨,我恨这一切的条规,这所谓的端庄的礼仪却又掩饰着卑劣,这冗杂的褥节下掩埋的肮脏的事实,这叫嚣自由却圈禁真实灵魂和善良的虚假,这掩埋千年被所有人理解为规矩的规则,还有那些穿着棱角分明的衣服却善恶不分的躯体,以及那些万人哭嚎而亿人沉默的现实。我恨那些传统,那些自以为正确不顾别人感受而存在的传统。但我也爱,我爱这沉淀许久积攒的高尚道德,爱这探求真理而永不停止的追寻,爱这静埋在土地下永不破灭的神话,爱这骨灰愿为扬撒,生命愿为付出的疆土,爱这蕴含在经典里不会被折翻的不朽遗产,爱这仁礼兼爱自然无求的镌刻在心脏里的典文。我爱这些价值,这些不随时光消散永远孕育精神灵魂的不灭的价值。”
“姐姐,我更不明白。”
“我期待你永远也别明白,就像你们孩子永远都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一样。”
我期待的日子来临的前几天,我满怀欣喜地准备去街上取一条很早就订做的漂亮的裙子。
可是,当我刚来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面相清秀的男子站在了我的面前。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只见过两次面而且再也不想见面的蓟清。
当我想起他的名字时,我很疑惑自己为何会记得这么熟。
“真是巧啊,又碰到了你。”我咬牙切齿地说到,意在表现出我很不想见到他。
“我在这里等你了一早上,你终于出来了。”他靠近我,用很柔的语气说。
我感到很不能理解。“你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我有重要的事要对你说。”
“不好意思,我有比你的事更重要的事要办。”我毫不给他面子地说。
“没关系,我可以继续等。”
“那你就在这里继续等吧。”我点了点头,绕过他走了。
记得那天我心情尤其的好,并没有因为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而被扰乱兴致。但是在取完衣服后,我想了想,需不需要再在街上溜达溜达,以免回来的时候又碰上了他。
不过,我远远低估了他的耐心。回来的时候,我又一次碰到了他。
他立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从未移动过。见了我后,这尊雕像终于笑了,又仿佛一个孩子似的。
“你居然还在这里等!”我走过去,对他的行为表示赞赏。
“我说过,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那你说吧。”我见到他瞄了一眼我手里提着的纸袋,似乎瞅见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我听见他对我说:“你所谓的重要的事就是买个衣服?”
“什么话?这衣服可是我专门订做的,对我来说很重要。”
“你住这么大的房子,难道不会让你的仆人帮忙取?”
“我还要看衣服合不合身啊!”我不耐烦地对他说:“你到底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就进去了。”
我刚走,就被他拉住了胳膊。然后我记得那天,槐树叶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悲伤的神情更显得虚幻,犹如我微微颤抖的心被盖上了一层轻纱,模糊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只听他说:“明天下午,在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有一个小酒会,我希望你能来。”
然后他走了,没有告别。
我一下感觉心底有些失落,但那只是稍纵即逝。当我看到我手里提着的衣服时,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我抛在九霄云外了。
夜里,我有些懊恼。我当时应该干脆的拒绝他,不然去赴一个只见过几次面,尚不明底细的人的宴着实有些危险。不过,我似乎也没有答应他啊。
我趴在床上左思右想,终于决定不再想这件事,还是睡觉为好。
第二天下午,我出了门便去了那座公园。
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显得很快乐,拿着酒杯,正在观赏紫荆花。
“见到你来真好。”他对我说。
“我只是刚巧路过。”我故意败坏他的兴致。
谁知他只是笑了笑说:“没关系,特意来也好,刚巧路过也好。都不妨碍我们小酒会的开始。”
可我却感到有些奇怪,便问:“不是小酒会嘛,怎么只有我们两个人?”
“因为我只请了你啊!”他很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而是走到石椅上,给一盏酒杯里倒了些不知名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什么?”
“是酒,不算太烈的酒。”
我又把酒杯还给了他,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往里面加什么蒙汗药之类的东西,万一我喝了出事了怎么办。”
没想到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往里面倒了些给我。
我想是我有些多疑,便没有再说什么,握着他递给我的酒杯抿了一小口里面的酒。
“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喝酒吧?”过了一会儿,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我便问。
然后,我见他放下酒杯,握着我的胳膊,看着我的眼睛,饱含深情地对我说:“自打第一次见了你,我就再也不能忘记你。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可能爱上你了。你呢?”
我吃惊地看着他,对他所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
之后,我们进行了一次让我永远不能忘记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