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齐国相府祠堂
“沈离锦,若你反悔,为父必上达天听,竭力护你周全!”内室,一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的阵阵微寒,令人侧目。这与他话语中不时释放的怒气相互吊慰。
“父亲,请恕女儿不孝。”一女子心中虽慌,但依旧挺直身子下跪于地,那股子不服、不顾丝毫不掩,怪不得整个室内充斥着这位妙龄女子执着的心意……
“你知晓的!你明明……知晓……”男子十分无奈,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即使他早知劝阻无用,也为此不知找过她百次、关过她千次、骂过她万次!
可为何没有?怎会没用!
就算如此,这女子的气焰不减反增,如今诸事都续弦待发,一旦和亲的消息官宣入楚,这女子便只能成那离弦之箭、覆盆之水,再难收复!
“女儿明白……”女子敛下眉目,没有起初那么刚强,但她的背脊却一动不动。
她清楚,当今世间没有一个王不想一统中原,无论齐国,亦或者梁楚,甚至西凉!
而今中原大地三分,群雄逐鹿。齐、楚、梁,分别以商、军、政立国,梁因夺嫡之争近十年略显式微,可三国依旧成三足鼎立一时之间难分伯仲。极北蛮夷更被西凉掌控,几十年间发展畜牧、开荒造林,以一己之力收服周遭一众小国,近些年更有向中原迫近的意味。
有幸现在齐楚达成共识,可一旦合作破灭,她沈离锦也不过是所谓的政治牺牲品罢了!
再者若中原三国间真要分个高下,楚国在十五年前灭北燕后,国力确实略胜一筹,贪欲自然也多一丈,况且楚国之中不乏言而无信之辈!
一言蔽之,入楚危矣!
“......那些人已找过你了?”男子微微侧过头,注视着婆娑的烛火,一时出了神。
“嗯。”女子回答的干脆,显然并未想去否认,亦或那早已成为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当年之事,如今……”他停顿了,在离锦面前他不敢往下说!
在天下百姓看来,有些事、有些人已成往事。但即使对此人人都缄口不言,某些事、某些人也不会化为烟尘,被卷入轮回的漩涡之中,只用区区一言了之……最起码那名女子这样认为!
“父亲,既然如今离锦已知其中隐情,有些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女子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确定自己不能忘怀!
她的头重重磕到地上与此同时祠堂的青石板上绽放出妖冶的血花……
“你拿什么去理?”男人放开紧咬的下唇,指着女子激动地说道,“你闺阁出过几次!对这朝堂了解多少!局势深谙几分!”
但说完之后,那男子一下就软了下来,跪下央求道,“算为父求你了!求求你……”
女子的姿态仿佛凝固在这一刻,脸上划过一丝凄苦,她心疼!她心疼那个男人,心疼她的父亲,心疼那个花了半身心血养她育她长大成人的父亲!
她终于动了,她把她的父亲扶了起来,“……公主不愿嫁,总得有人嫁过去。父亲说的这些我确实知之浅薄,可临淄的那些小姐们又有谁懂?既然我本身必去无疑,又何苦为难其他人家的女儿呢?”
她必去无疑!因为北燕的王是她外祖父、北燕的公主是她生母、北燕的驸马是她生父!她没有理由不去,她没有理由拒绝北燕旧部对这唯一皇族血脉的殷切期望!
男人雷霆震怒拂袖转身,可面容的凄苦瞒不了离锦,“他们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就不是了?”
“在陛下眼里我确实最为合适。”养母生前贵为瑞王府嫡女,又是丞相正妻。所谓瑞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养母自然是贵不可言。真要与皇家攀个关系,相府本身当仁不让。更何况和亲楚国,一方面不就是为了牵制住相府。
“合适又如何……”男子又是一阵——沉默一阵许久的沉默,“让聿琰与你同去,放心些。”
“多谢父亲。”只见地上那花开得更艳,如同临霜放出的红梅。
时间点点逝去,直到月挂中天,直到东方既白,男子再未说过只言片语,女子也跪着从未动过……
直到门外有人怯怯地唤男子去上早朝,那时他思虑许久才走到女子身边,开口道,“此去经年,自行珍重!”
“此去经年,自当珍重!父亲不必挂牵。”
男子本打算扶起女子,可听到这话,刚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踉跄地走出祠堂。
门外原本的清风霁月已经消散,空空有一种未下雨时沉闷之感,压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