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想好了吗?”清晨坐在萧晓的对面,阳光照在他左脸上。
“嗯,想好了。这么多年,从没这么清楚过。我要做回我自己。”萧晓坐在床上,阳光照在她的右脸上,衬出了雪白的面庞。
看着萧晓那白到隐隐透出血管的皮肤,清晨心里很不是滋味。“手术很伤身体啊,再开一次刀,你会吃不消的。”
“你会陪着我,对吗?”萧晓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你知道这不是…”
“会吗?”萧晓打断了清晨的回答。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像是父亲的男人。
“会。”清晨坚定地回答道,声音提高了很多。
“嗯嗯,这就够了。”
坐在一旁的萧明看着这一切,他知道清晨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什么都没想。这三十年,清晨经常和他聊天,无数次提起萧晓醒来后的日子。他记得他是那么的憧憬,到后来的担忧,在到后来一次清晨对萧明说他害怕萧晓醒来的样子,因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自己和萧晓已经是两个平行宇宙的人,他说他想离开,至少在萧晓醒来后就离开这个城市。但是更害怕的是萧晓醒来后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的样子,也是他现在会在这里和萧晓对话的机会。
“我想这几天就联系医生。”
“不行,你还需要休息,这才醒来几天啊,你就折腾。”清晨站起来看着窗外。
“听你的,我好好休息,好吗?”萧晓在背后抱住了清晨。
清晨低头看着萧晓抱着自己的那双透着血管的纤细的手,那仿佛一碰就破的雪白细嫩的皮肤。“嗯。”
清晨慢慢的自己的手,这是一双长满老年斑和茧子,略显浮肿的手,时间毫不留情的在双手上练习着自己的雕刻手法,看着这样的双手,清晨颤抖着想要握住萧晓的手,犹豫片刻又慢慢的放下了。
“听话就好。”清晨尽量放低声音,不让萧晓听出自己的哽咽。清晨转身拉开萧晓,“好了,别站着了,躺下吧,好好歇息。”
走出房间,清晨径直走向医生的办公司,途中经过了一个房间,房间里的一个孩子闹着跑了出来,清晨下意识的用双手护着那个孩子,担心孩子会撞到自己,三十七年前萧晓住院的那个夜晚,自己看到一个病人整个死亡过程的那个房间。清晨加快了脚步走向办公室。
“请进。”王医生说道。
“您好,我是402号床的家属。”
“嗯嗯,您好,有什么事吗?”
“我,我女儿想把她的植入体拿出来,她以前做过脑修改植入手术。”清晨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把自己说成父亲比较合适,毕竟当时萧晓住院时的医生已经不再这里工作了,这些年的维护工做也都是机器和电脑在做,所以知道他们情况的人估计只有院长了吧。
“哦,摘除是吧,最近这种例子挺多的。私人原因我就不问了,你等一下啊。”医生起身在桌子上的文件盒里翻着什么。“这个你拿着。”说着,医生把一个文件传送到了清晨的手机里。
“这是一些须知和同意书,等你们做好决定了拿着这个再来找我,哦对了,病人手环里的病例也需要,打开这个同意书的界面,然后传输手环就可以了,这个可以明白吗?”医生耐心的说着。
“可以可以,谢谢您。”清晨已经习惯了对于复杂事务被人都会跟自己解释的很细很细的情况,毕竟自己已经是老人家了。
一个月后,在萧晓的催促下,清晨带着萧晓和资料回到了王医生的办公室。
“进。”
“您好,王大夫,我上次跟您说过想摘除的病人家属。”
“哦,您好,资料都带来了吗?”
“带了,我传给您。”清晨打开手机,把所有的相关资料缩放拖进联系人王医生那里。
“嗯,好了,收到了。”王医生打开病例。上下打量了萧晓一眼。“身体回复的不错啊,刚出院,植物人?三十年的昏迷,意识提取,低温封存。你没跟我说啊。”王医生看着清晨。
“我不知道这个很必要。”清晨迷茫的看着医生。
“很重要,意识提取过的病人承受不了脑部组织的移植摘除这样的手术。意识提取在存入的过程会把人的意识的整体性加强,加强到不能分离的状态,如果强制摘除就相当于分离一小部分意识,这个时间点会造成整个人格意识到的破碎,后果就是脑死亡,病人会出于深度的昏迷,不可能醒来。目前的技术做不到这样情况的处理,对不起,没办法。”
清晨低头看着萧晓。
“其他办法呢,还有吗?”萧晓着急的问道。
“没有。”王医生回答道,“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您问吧。”
“你三十七年前做的手术,病历上说你当时32岁,现在你也应该是六十多岁了。你告诉我你是他父亲,可是你看着也就是六十岁出头吧。”王医生看着清晨。
“啊,我,其实是他前夫。”清晨慌忙的回答道。
“父亲?你跟医生说的?”
“嗯嗯。”萧晓听到回答,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的家事,是在对不起。”王医生对着清晨的背影说道。
清晨赶忙起身追了出去,“萧晓,萧晓,你等会我啊,萧晓,我哪能跑动啊。”
萧晓停下来,转身看着清晨,“是啊,你就是个老爷爷,怎么可能跑过我。”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清晨还在向自己赶来,萧晓突然想起了这三十年清晨的陪伴,想起了那天自己抱着清晨,清晨却没有抱住自己的双手。“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对不起。”
“是啊,我这样的就该在家养老,都追了你大半辈子,我也开始追不动了。”清晨无奈的笑着,低头看着自己微微缠头的双腿。“回你家吧,我也回家了。女儿还在家等你呢。”说着,清晨转身,慢慢的走远了。
拥挤的地下车库,清晨的声音在空荡的空气中留下了回音。
角落的汽车传来锁门时的提示声,水管和暖气中的流水缓缓地摩擦着,眼前清晨脚步声从未这样的沉重缓慢。“你说过的陪我呢?”萧晓看着清晨的背影,声音颤抖的说出,很小声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