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中开学的第一天。
我背着包站在新校园的操场上,脑子里混乱不堪,面对着比小学还要古板的教学楼,我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莫大的恐惧感。作为一个小学毕业生,初中时代的到来意味着童贞的泯灭和乏味知识的登场。微闭上双眼,一个个手执粉笔、戴着金丝眼镜的老师们已经在三尺讲台上大肆宣讲那些课文、定理、公式……那种场面仿佛菜市场上屠夫吆喝猪肉打特价一样。内心的恐惧感被无限放大,让我有一种妄想逃离的感觉,学习带来的巨大压力犹如千钧大石把我瘦小的身躯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我向四周扫视一遍,想到三年的初中时光将在这里度过,不禁叹息:真正的学习开始了。
突然,我振作起来,给自己壮了壮胆,坚定了脚步,向教学楼下面的那张红榜走去。一想到我来学校报到比较迟,恐怕教室里的同学早已到齐,我连忙利用我敏锐的视力在榜单上捕获了我的名字和对应的班级——初一(3)班,于是箭也似的狂奔向教室。
果不其然,几乎所有的同学均已来到教室,我像潜水员纵身入海一样一头猛扎进教室里,找了个空座位坐了下来。这个时候,班主任还没有来,有的同学在津津有味看着小说,有的同学在一起谈论各自精彩的暑假,有的同学在吃桌上摊开的五花八门的零食。我一度怀疑走错了地方,来到的不是教室,而是联欢会现场。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系列漫画《灌篮高手》,平铺在课桌上自顾自地看得入神。
陷进去了约摸十几分钟,这时只闻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我的第
一反应就是将漫画书迅速塞进抽屉里,可待我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个女孩,准确地说,是个漂亮女孩。她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下身穿的是一条纯白的裙子,乌黑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至肩,背着一个稚气十足的女生特色背包。她一脸纯真的笑容让我顿感尴尬,跟我打了声招呼:“嗨,你好!”
“你好!”我仓促地回应着,心里既像万马奔腾,又如十八只小鹿乱撞。
“我可以在这儿坐吗?”她指着我旁边的空位,仍然保持着适宜的微笑。这种笑让我怀疑我旁边的座位上安装了什么机关,或者她会趁我不防背地里给我来一刀。
我的思绪立马从武侠小说里面抽出,说:“当然。”
落座之后,她又说:“那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咯。”
“是是,是啊,呃,刚才我……”我吞吞吐吐。
“呵呵,你不用解释啦,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老师,所以你赶紧把看的书收进去,是吧?”
“对啊,毕竟是开学第一天嘛,况且我本来就有开学紧张综合症,被你来这一下,魂差点都丢了。”
她张开嘴笑得更欢了,然后拨了拨眼前的头发,打开背包拿出文具和两个崭新的笔记本来,突然转向我,好奇地问:“哦,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本想用英语回答她,顺便卖弄一番,转念一想,即便用英语自报家门也足够缺乏含金量,还不容易让人记住。所以还是决定用中文。
“我叫华宇,华山的华,宇宙的宇。”
我正等着她倾尽全力,拍案而起,大喝一声“好名字!”,谁知她说:“我记性不好,说不定哪天又忘了,干脆你写下来吧,”她拿出笔,“就写在笔记本上面。”
顷刻间,我仿佛置身于新书签售会,而面前这个妙龄少女由于仰慕我久矣,以至于见到我的时候过分激动不顾保安拦阻费劲冲到前台只求我在她的笔记本上签个名字。签名的至高境界就是,签的名字除了自己之外,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能成功辨认的人。我满怀欣喜接过笔和笔记本,洋洋洒洒地写上了我一直引以为豪的特色签名。
来而不往非礼也,因此人家问了你名字,你一定要问对方的名字。
“你叫什么呀?”我把眼睛睁得跟灯泡一样,表示我充满无限好奇和神往。
“游小茹,游戏的游,大小的小,茹毛饮血的茹。”
人不夸我我夸人,“游小茹,嗯,这个名字真好听。”其实,夸别人名字夸的是给人家取名字的那个人,可是名字毕竟是用在人家身上的,所以对方听了也会很舒服。这和夸别人衣服好看是一个道理。
随后,我和这个同桌谈论着许许多多有趣的话题。和美女聊天最忌冷场,因为一旦冷场,轻则令对方尴尬,重则显得自身学识匮乏,于己于彼都是不利的。她告诉了我她在小学时的奇闻乐见,大大满足了我强烈的八卦心,这使得我先前的恐惧和压抑一下子稀释了几十倍。面对眼前这个活泼健谈的女孩,我觉得也许初中的学习生活不见得如我想象中的那般枯燥。
不久,班主任闪亮登场了。他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还比较年轻,看上去不超过四十岁,脸上没有一丝皱纹,笑起来还挺可爱的样子,并非我意识里的秃顶、戴着厚重的眼镜、说起话来语重心长、老气横秋。他做了个自我介绍,花了足足一刻钟,但是我只听清楚了他姓孟,其他的也就没那份心思关注了。自我介绍毕后,他接着说:“明天我们初一新生就要进行一次入学考试,考试成绩排名作为你们本学年的学号,希望大家明天有好的状态来应对这场考试。”
入学考试完全是对小学毕业考试成绩的质疑,通过新生入学考试,再次对学生的各科学习成绩一探究竟,方便老师们关注成绩好的学生。但是作为学生,老师是爹,试卷是妈,不管考得怎么样,明天尽力而为吧。
放学的铃声响了,我拿起背包就冲出了教室,走出教学楼,在车棚那里找到了我的自行车。骑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听见后面有人喊我,我扭头一看,是同桌游小茹。
“嘿,是你啊,游小茹。你家在哪里?”
“雨顺路37号。”
“噢,那正好,我回家要经过雨顺路的,不如我送你吧。”其实雨顺路并不是我回家的捷径,既然条条大路通罗马,距离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欣然一笑,笑得我心旷神怡,我担心车胎如果有听觉的话会不会因此而爆掉。她跳上了车,说:“好啊,以后都可以搭便车咯。”
“游小茹……”我欲言又止。
她突然打断我:“以后就叫我小茹吧。”
我初步把这句话理解为两个人又拉近了一层关系。
“行啊,”我把头绪找到后,明确了我原本要讲的话,“小茹,你在班上有要好的朋友吗?”
“有啊,徐婷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呢?”
我本欲放出豪言,说全班十之八九都是我的至交,个个情同手足,又怕把牛吹到了天上拉不回来,故而实话实说:“李昊和吕飞都是我的小学同学,一起从小玩到大的,现在新学年开始,班上有好多同学都不认识,以后有机会结交更多的朋友,你说是吗?”
“是啊,”她点点头,“哦,顺便问一下,你也认识李昊?”
“嗯,怎么啦?”
“没什么,我也认识他呀,他家就在我家附近。”她笑着答道。
“原来如此。”
老实说,我以前从未有过骑车载女孩的经历,今天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但主动提出送她回家,还答应她以后天天送她回家。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和她在一起,尤其像这样近距离接触,似乎总不会有烦恼。风吹过我的脸,拂得路边树上的绿叶沙沙作响,顿时我倍感清爽,无比熟悉的街道也宛如初见,有了新鲜感。小茹坐在车的后座上也欢快地唱起了歌:“风让夜色沉静/你我不再孤寂/看云儿流着幸福的泪水/花儿也充满了自信……”听着她这么轻快地唱着,我感觉全身都放松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加快车速,在街上狂飙起来。
小茹见我忽地骑这么快,心里着了慌,连忙大声制止:“啊——华宇,别骑这么快呀,我害怕啊——”
我却不理睬她,任她在后边呼喊,此时我仿佛骑的不是自行车,而是救护车,尽管鸣笛是人工的。
她见劝我无效,便双手紧紧地环抱着我的腰,头也紧靠在我后背,这一下子可让我受惊不小,原本羞怯的我哪里经得起这突如其来的柔情!没办法,我只好减慢车速,企图让小茹自己松开手,可没料到她仍旧抱着我一直到她家门口。
“好了,到啦,这就是我家,要进来坐会儿吗?”小茹兴奋地跳下了车。
我听见这句话忽然想到都市情感剧里的场景,男主人公一般会进女主人公家里去的,然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或者必然发生的一幕。不过当时的我还不至于想得那么深远,回过神来,我说:“不用了。你早点休息,明天就要考试了。”
“嗯,今天谢谢你啦,再见!”说着,她转身进了家里面。
“再见!”见她进去后,我也调整了车的方向,直奔家里。
回到家后,躺在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眠,满脑子都是游小茹。她不仅以一种另类的方式驱散了我心中的阴云,而且总是带给人一种新鲜的感觉,从而给初中的学习注入了更多的自信,更重要的是,她带给了我无尽的欢乐。我自感非常幸运,刚开学就遇见这样的同桌——游小茹。
于是,我起身打开日记本,在今天的一页里写了一首小诗:
都市的霓虹
掩盖不住月色的温柔
轻轻一挥手
让我跟随你
像风一样四处游走
像溪一样四处涓流
因为我们够勇敢
所以没有方向
但有笑容的地方
就一定有阳光
阳光
洒在金色的花瓣上
映射出你清新的脸庞
此次
不会再有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