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便是这青丘皇城的名字,原本这座城并不唤作清梦,只是在千年前改了而已。这座城就好像她的名字,清幽、梦幻,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两种色彩,青与白。从哪里看,她都不像一座皇城,更似是一处芳冢。
卿离他们到时,只见一大片云彩已在城前等候,那看似臃肿的云彩竟比御剑术还快上几分。
卿颜道:“哼,你们腿脚倒是挺快。”
涂白已笑脸迎了上来:“刚到而已。”
卿颜打量了下这清梦城,哼道:“这就是你的宫殿?不怎么样嘛。”
涂白却悠然道:“吃惯了荤腥,偶尔尝尝清淡也是不错的。”
三人一魔进了宫殿,这宫中虽不以奢华为格调,却也不显寒酸,清酒玉樽,倒是相得益彰。酒筵齐备,涂白举杯起身:“各位远道而来,我先干为敬。”说罢,一饮而尽,口中却是喃喃:“杯子太小,忒不尽兴。”
卿离、卿颜均是举杯回敬,无念以茶代酒,杯盏刚到唇边,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扰。闻声而望,只见个令官模样的中年人碎步跑了进来,附在涂白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涂白的脸色忽然就有些难看,冷冷道:“我要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话音刚落,却又有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那依陛下看,可还轮得到老臣吗?”
这声音苍老而浑厚,修为竟似不在四大仙派掌门之下。涂白闻声脸色一变,霍然起身,只见个身着暗红袍子,面目沉鹫的老人踱步而入,气度雍容,显然积威甚久。
涂白脸色虽变,却仍是淡淡道:“我不过是宴请几位朋友而已,何劳大长老大驾?”
大长老道:“既然如此,那还请陛下在筵席过后,就送他们离开罢。”
“你……”涂白脸上怒气一闪即逝:“他们能进得青丘皆是凭靠自己,乃是有缘之人,依祖制,你我无权送他们离开。”
大长老冷笑一声道:“是吗?陛下竟还记得祖制!”
涂白分毫不让,反问道:“如何不是!”
两人相互僵持,谁也不肯相让,卿离三人夹在这中间确也不自在。良久,大长老似是妥协,叹道:“陛下既没忘了祖制,那便再好不过,只是老臣年老体衰,命不久矣,还望陛下早日收心,告退。”
“不送!”
大长老拂袖而去,涂白似也有些不快,落座以后便不再多言。被这个大长老这么一闹,这顿筵席气氛也是沉闷异常。用过酒筵,涂白便带着众人前往住宿之处,青丘纵是民风旷达,他们既非皇亲亦非国戚,自是无法住在宫中。
四人走在街上,涂白仍是有些沉默,卿颜便问道:“话说你不是一国之君吗?你这些臣子对你也太无礼了吧。”
涂白无奈道:“你当这里是你家啊?青丘虽称之为国,但实际上更像个大的族群,并无凡俗那许多的规矩,只要不违反祖制,便是我这一国之君也无法强迫子民去做些他们不愿之事,更何况……”
卿颜问道:“何况什么?”
涂白有些怅然道:“大长老他是我的外公,他其实也是为了我好,为了青丘好。”
“哦?”卿颜眼睛一转,笑道:“这么说来,你倒是个昏君喽?”
“我呸!”涂白啐道:“我堂堂一代明君,哪有半点昏庸?”
卿颜摇摇头,煞有介事地将他打量一番,道:“依我看……哪里都昏庸。”
涂白气得跳脚,转而对无念和卿离道:“你们来评评理,我可像个昏君吗?”
无念低诵了声佛号,微笑不语,卿离却是微微颔首,道:“像!”
涂白恼道:“我倒忘了,你们都是一伙的!你倒说说我哪里昏庸!?若说不出来,我……我就要跟你决斗!”
卿颜抢道:“你这么一只老狐狸,还要以大欺小,羞也不羞?这还不昏庸吗!”
还不待他回答,卿离也已淡淡道:“酗酒成性,不理国事,故弄玄虚,招惹外敌。如何不是昏庸?”听完这话,涂白竟出奇的没有反驳,反而将话锋一转,道:“瞧,这便是清梦唯一的一家客栈了,虽不奢华,环境倒颇为舒适。”
有涂白在,他们自然被安排在了最上等的房间,眼下四人俱在,卿离便问道:“阁下耗费心力引我们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涂白一笑道:“我虽虚长你们几岁,但也不必总是阁下、阁下的叫我,叫我涂白便可。”
三人嘴角一阵抽搐,心道:“这哪里是虚长几岁,简直已上千岁了。”
卿离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涂兄,你大费周章引我们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涂白道:“何必说话这么直白呢?多一点朦胧不好吗?”
卿离道:“不好。”
涂白无奈道:“好吧,我也不必兜圈子了,封魔坛确实在我这里,而且是我亲自夺来的。”虽然心中早有预料,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卿离还是不禁心头一沉,想要从他手中强行夺回,怕是万难。
“你这老狐狸是不是太闲了,你抢封魔坛干嘛?!”卿颜忍不住斥道。
突然,涂白面色一沉,笑容不再,卿离只觉一股滔天恨意已在这方空间蔓延,自己的心境都似乎受到了些影响,脑海中竟隐约浮现了那日在紫岚山上的情景。好在恨意一闪即逝,涂白已恢复如常。
回过神来,卿颜喝道:“臭狐狸,你做什么!”
涂白愣了愣,赔笑道:“不好意思,方才为控制好情绪,见笑了。”此时此刻,谁又能笑得出来?
他继而道:“我知道各位是为封魔坛中的魔龙之灵而来,”他顿了顿,又道,“封魔坛你们或可取回,但那魔龙之灵却是不可商榷。”
卿离眼神一沉,道:“我们此行也只是为了魔龙之灵。”
涂白亦是冷然道:“那怕是要令你们失望了。”两人谁也不肯退让,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凝重。
“好了,好了,你们急什么?!”卿颜开口劝着,两人的面色登时缓和了几分,卿颜问道:“老狐狸,你要这魔龙之灵作什么?”
涂白闻言却闭上了双眼,似有着极大的隐秘,教他难以说出。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卿颜,道:“我要留下他,只因那魔龙杀了我心爱之人!”
“什么?!”卿颜惊呼道:“魔龙被封印千年,怎么可能出去害人?!难道……”
涂白微微颔首:“正是千年前,魔族攻入人界,梦她……才惨死于魔龙爪下。”
“千年前……”卿离三人默然,酝酿千年的仇恨,岂是朝夕能够化解?涂白要魔龙的性命本是天经地义,本不该有任何人横加阻拦,也没有任何人有这个实力。
“涂兄……”寂然许久,卿离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恨,但是,我答应过别人,定要将魔龙之灵带给他。”
涂白冷笑道:“你明白?你明白什么?!等你尝过千年的悔恨后再来跟我谈‘明白’二字!至于魔龙之灵,不管你答应了何人,想要如此带走,绝无可能!以后休要再提此事,你们或许还会是我的朋友!”话了,涂白已拂袖而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卿颜不禁蹙眉道:“怎么办?看样子这家伙是不会把魔龙之灵交给我们的。”
卿离思忖片刻,却突然笑道:“如此一来,倒是好办了。”
卿颜问道:“什么意思?”
卿离道:“他方才说了,我们想要这么带走魔龙绝无可能,那么,我们用别的方式,或许就可以。”
卿颜道:“他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啊?”
卿离道:“且不论他是否有意在话中留有余地,他若真相自行处置魔龙,何必引我们前来?既引我们来此,想必他定是有求于我们鬼谷、梵净两派。”
卿颜仍有些不解道:“以他的修为又有什么事办不到呢?”
无念忽然道:“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以涂白施主的修为,若要报仇,又何必等上千载?”
卿离叹道:“明日我自己去见他,只怕他所求未必在你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