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天晴,雪不再下,道路也清爽许多,只是一路凋敝的景象,刚开始能给赵戚带来新鲜趣味,如今看得多了也就腻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卫国?”她的温温软软的声音,直让人听得心头顿起涟漪。
“不知道。”商辰闭上眼睛假寐,不甚理她。昨夜他睡得并不好,同她共枕眠这么多天,他仍是无法安心入眠,只因美人在怀,难以坐怀不乱。
“我问问卫姜去,卫国是她的家,她一定知道。”她说着就要拉车门下马车。
商辰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柔声道:“她这几日为她哥哥的病烦忧,你这时好去烦她?”
“哦,我错了,我不去就是。”她信以为真,乖乖地认了错。
商辰扬了扬嘴角,拿出一把胡桃递与她:“不可多吃。”
她顿时欢喜,把玩着胡桃,并不急着吃,反而痴笑着说:“韩王殿下也喜欢我呢,真好。”
商辰哭笑不得,原来她所理解的喜欢,无非是晚上与她相拥而眠,想到好玩儿的同她一起玩儿。真是可笑又可爱。
只是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会成长,只盼到那时,她依旧喜欢他。
暮色渐浓,韩王府的车队缓缓行进,晚风吹得紫竹林“咿咿呀呀”地响,黑沉沉的天际不见半颗星子。
“主人,如今天色已晚,人马疲倦,今夜怕是要在外露宿了。三里外有片紫竹林,可到那里去停歇整顿。”
“好。”车内传出商辰那低沉的嗓音,算是应允白芷的提议,“护卫姜周全。”
“是。”白芷会意。这一路上,早有一群尾巴跟在后面,白芷早也察觉到了。紫竹林更利于刺客藏身,视野狭隘,更利于行刺。白芷提议去紫竹林休整,更有引蛇出动之意。
车队渐渐驶入凋零残败的紫竹林,后面有身影如鬼魅一般伺机而动。
来了!白芷眸光一凛,提醒众人:“大家小心,有刺客!”为了不让世人起疑,他必须隐藏实力,以人的力量去解决这些事情。虽然很麻烦,但他也乐在其中,因为他的手终于不必终日闲着,手握利剑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冷箭已从四面八方集中而来,“嗖嗖嗖”的破空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竹林深处的影子终于还是出来与王府的人正面交锋了,刀光剑影间,血的味道弥漫整个竹林。
“混账,你看清楚老子是谁!”领队的将军躲闪不及,左肩膀挨了重重一刀,立刻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更可恶的是竟是自己人下的手,惹得他破口大骂。
“将军不必对他们手软,除了驻边将军你,其他人皆是叛徒。”不知何时白芷已靠至将军身旁。
“你有何凭证?”
“你要是希望伤口对称一点,可以不信。”白芷嗤笑。
可恶!竟然是叛徒!将军看着那些个凶狠似豺狼一般的眼神,不得不信。
“白芷,速战速决。”主人给他下命令了!那就怪不得他下手没轻重了,若是不小心因这几个杂碎的死因,牵系到了幽冥鬼界,那也得主人多为他帮衬了。
不杀凡人,是神界与幽冥鬼界以及人界的约定。
黑影将商辰与卫姜的马车重重围拢,这些人,放在人界,也算是顶尖的死士了。蜇伏在韩王府这么久,今日正是用他们之时啊。
不幸的是,他们遇到的是白芷啊。
白芷那矫健如游龙一般的白色身影穿梭于黑暗之中,所到之处血光四溅,尸体横陈,这杀人手法,这杀人速度,绝非常人能比。
将军在一旁暗暗心惊,他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
白芷很快解决掉一干刺客,雪白的衣服染上点点血迹,坚毅的面容保持着一惯的冷静。
“主人,刺客全灭,无一活口。”
“好。”商辰在车内淡淡地应一声。
“属下参见王爷。”将军下跪,声音洪亮。本是带兵打仗的粗汉,嗓门子大说话响亮是惯常的。
商辰怕惊醒了睡中的赵戚,便探出头来对将军使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军会意,立刻又道:“属下该死。”
“换个林子再歇息,劳烦将军驾车了。”
“是。”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终是在离紫竹林五里外的另一片林子里停下了。夜已深,篝火燃。
赵戚睡在一张狐裘中,睡着了也还眉头微皱,商辰心疼地帮她抚平了,这才走近姜姬,姜姬并她的两个丫鬟起身行礼。
“起吧。”
“妾身该死。”让堂堂的一国王爷露露宿寒风中,那是万死都难辞其咎的罪过。不知是被今日的凶险之事吓着了,还是真的自责惭愧,姜姬竟哭得梨花带雨。
“你且坐着,等白芷收拾完了车子你再进去。”商辰无甚在意,随便敷衍了事。
“谢殿下。”她脸上泪光点点,好不惹人怜爱。
只可惜,她再美,韩王的眼里也从不曾有她。
“主人,马车已收拾停当。”
“嗯。”说罢她便连同着裹在赵戚身上的狐裘一并把她抱上了马车。
姜姬也在两个丫头的掺扶下进了后一两马车。
“这女娃娃怕是要在外头过夜了。”将军把目光转向仍在火堆旁添柴火的阿乔,对身旁的白芷道。
“不打紧,她犟得很,断然不肯让姜姬舍个地方,主人的车上,也容不下她。便是在外头过一夜又何妨?”
“那可不行,好歹是个女儿家,万一冻坏了可不好。”
“将军可是心疼了?”白芷与这个憨头憨脑的将军也算投缘,忍不住打趣一番,“想来将军也未曾娶妻,那丫头虽是个丫头,却也有几分姿色,王爷对她也颇为看重,专让她伺候心爱的夫人。将军若是喜欢,今夜就是个好时机,如若她也属意将军,岂不是美事一桩?”
“这说的什么话?我这不是怕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咱俩又都是爷们儿,处在一块儿也不方便。”将军睁大了眼睛争辩,因被韩王警告过,也记着不敢大声说话。
“罢了罢了,将军若无此意,只当我没说。”白芷勾唇一笑,纵身一跃跳上树,寻了个结实的枝条躺着假寐。
将军却在白芷跳上树后,思前想后地挣扎了一番,一会儿看看马车,一会儿看看火堆旁的阿乔。终究,将军还是来到了火堆旁。
篝火旁,沉空下。
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面对一个韩王府的一个小丫头,竟变得束手束脚,忸怩不安。
“奴婢阿乔,拜见将军。”
“不必多礼。”将军想了半天的开场白,竟被她一句简单的礼数套话给搅得乱作一团,让他硬生生僵在那儿,没了下文。
两人无话,气氛略显尴尬。
将军坐在他身旁,明晃晃的火光映着他一张黝黑的方正脸,也将他尴尬的表情表露得清晰。他想走,又舍不得走,只好木在一旁,不时往火堆里添柴火。
“将军、是为什么事而忧心吗?”阿乔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不像是被烟火熏的,倒像是忧虑不安。
“不不不,没、没事。”只会领兵打仗的将军,立刻又把话题给堵死了。话一出口,他立马后悔,只得在心里悔青了肠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呀!
阿乔在一旁看着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将军看她笑了,自己也笑了,笑完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复问了一句。
“奴婢知罪,奴婢是看将军刚才的情态与二三岁的孩子颇像,可将军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是阿乔失礼了,望将军恕罪。”
将军其实并没有认真听她说的什么,他也从未怪罪她,他只看她的樱桃小嘴一张一合,里面迸出的声音如莺啼一般亲切动听,不觉听痴了,也忘了她是怎么又给他行起跪拜礼来了。于是将军在回神之际还不知她讲了什么,只不自觉地伸出手欲将她扶起。
阿乔犹豫着,最终还是怯生生把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将军与阿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深夜,后来阿乔困极,不知不觉枕在将军的肩膀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身上还披着将军的斗篷。而那个粗野汉子,夜里怕惊了她的睡眠,竟一动不动任由她枕着坐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