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戚从卫谦处出来时,正巧看到负手立于殿中的商辰,气质高贵清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走吧。”商辰挽住她的手,面色平淡,惜字如金。
“嗯。”
迎来送往的宫娥齐刷刷地垂首恭送这两位贵人,偌大的宫殿回荡着那些年轻女孩子们温软细腻的声音。
“卫谦和你说的什么?”
“不过是旧事,韩王殿下也是知道的呢。”
“饿了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卫王宫中并没有什么好吃的。”她气呼呼地扭过头去。
他们从大夏国而来,身份尊贵,卫王自然要以上宾之礼对待,凡有什么珍馐奇味,都要拿来献上。殊不知山珍海味或许是平凡人家的向往,却得不到皇族贵胄的青睐。
“我们出去吃,吃完再陪你玩一遭,明日就回韩地。”
“可是姜姬还在病中……”
“自然是等她病好再接回去。”
“嗯。”
还是有点突然了吧,来卫国时,他说的是“明日”,如今回国时,他说的也是“明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不,她也不用准备,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已经为她准备好了一切。
那、要不要和那个白发美男告别呢?她不在了,万一他来找她扑空了怎么办?
“在想什么?”
“在想糖葫芦。”她回过神来,笑意浅浅,撅着嘴说道。
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差点把商辰也骗过去了。他的深邃眼眸中划过一抹悲伤失落,终究她还是学会了对他说谎。她在思考的时候,明明那么忧伤,显而易见,无处躲藏。
“那我们现在就去买。”
“嗯!”她走着走着,突然就停下来,轻轻抱住他,把小脸埋在他胸前。
此刻仍在卫国宫中,来来往往的宫娥不时地往他们这边觑。只是赵戚不在乎,商辰更是不在乎。
“很累吗?”商辰将她裹得紧紧,一只手抚在她柔软的发上。
“很累。”到底怎么了呢?就是突然觉得很累很想哭而已啊,也并没有什么伤心事的嘛。
“想哭就哭出来吧。”她是认真地想哭一回,他知道的。
“韩王殿下,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悲伤吗?”
“一直如此。”所以,他才想让她成长,成长为一个对世间所有恶意都无所畏惧并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人,成长为一位出色的韩王妃。
“随我回韩地。”白芷回到山中猎户的小屋,见重樱正好端端躺着,没走,嘴角不自觉扬起隐隐约约的笑。
下山前,白芷警告过他不要乱跑……
山中猎户的小木屋外,有一块巴掌大的地儿腾出来算是院子,重樱难得如此闲适地躺在春日的暖阳下晒日光浴,其实也是因为懒散,不想多动作,再加上身上一身的鞭伤还没痊愈,他也不敢乱跑。
他躺的姿势十分慵懒,同样也十分迷人,发丝散在椅子后,脸上盖着一本书。他着一身白衣,月牙色的白,素雅的白衣上描着一株竹,清幽淡雅,是白芷的风格。
他最爱的是他那一身红装,然而那身盛世红装早已在他孤身闯幽冥鬼界时就被各式各样的兵器毁得很是彻底,所以他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白芷的风格。
“在我回来时,你最好还在这里。”白芷下山前如此对重樱说。
重樱看在他救他一命的份儿上,心里已经答应了,没想到出口竟成了一句满满都是挑衅意味的话:“如果我不在呢?”
“那就别让我再找到你,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白芷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重樱的下巴,半眯着眼,充满威慑意味地说,“记住了,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的命是我的。”
“可笑。”他虽在心里对白芷说的话不可置否,但嘴上却是不饶人。
“可不可笑,你尽管试试,若我回来时见不到你,你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白芷俊逸的脸上笑意浅浅。
恶魔的笑容也不过如此。
重樱纵使桀骜不驯,仍然是留下了。他只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乖乖听了他的话没有乱跑,所以他得留下来想想。
于是小院里的一张长竹条椅上,躺着一只容颜绝世的魅,那只魅,美得失去性别。纵使院中无风景,他就是最美的风景……
“凭什么?”
“凭你这条命是我从鬼界捡回来的。”白芷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似他救了他,让他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我当初可没让你救我。”
“很好,我现在就可以把你丢回去。”
“小气。”
“不去是吧?”
“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
他说着就压上身来,重樱一身鞭伤还没结痂,疼得龇牙咧嘴。
“确定不去吗?”这句话,仿佛是最后通碟,让重樱不寒而栗。
“变态,起开!”
“是你逼我的。”他他他、他吻了一个男人!不,是一只魅。没有歉疚,没有后悔,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意犹未尽。
“我跟你去。”真是、真是遇见变态了!
“早说不就好了。”他利索地停下动作,利索地起身,仿佛毫无留恋,眼里难言的悲伤却出卖了他……
“许久不带你出来走动,闷坏了吧?”
“嗯,卫王宫中除了后花园好看了些,妃子长得好看些,也没甚好玩的。”
“你常去卫王的后花园吗?”商辰微微皱眉。
“是呀,这几天你不在时,卫姜时常邀我一同游园赏花,完了又将我送回来。”
“嗯。”商辰点了点头,不再细问。
卫国都城的街头,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不远处的街角忽起一阵骚动,那阵骚动快速移动到这边来,人群在惊慌失措中作鸟兽散。
是一辆失控的马车,两匹骏马似发狂般拉着车厢在街上四处乱蹿,可怜的马夫紧紧攥着缰绳一面驾着马车一面大喊救命,然而也是无济于事,终于在离他们几步路的距离之外被甩下车。
意外来得突然,眼看那两匹高头大马已经扬起健壮的蹄正要踏在他们头顶,周遭之人一片狂呼,有好心人还不忘提醒“小心”。
赵戚见那高扬的马蹄迎面而来,睁圆了眼忘记了动弹,魂魄早已失了三分。
其实有商辰在她身边,她根本不用担心的。
马车没从他们头顶上碾过去,她在他怀里,安然无恙。
只听得几声嘶鸣,拉车的那两匹马双双曲膝倒在地上,车内“哎哟”一声滚出一个年轻公子。
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十三?
商辰回头,果真见到商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一面拍衣服一面嘴上嘟囔着抱怨。
“十三。”
“哎呀,四哥,真是对不住,我这马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愣是把好好一条街闹得乌烟瘴气。”商策一抬头,见是他的四哥正站在离他两米之外,怀里搂着小小一个女娃娃,即又笑言,“嫂嫂身上可大好了?吓坏了嫂子,小弟在此赔礼了。”
赵戚看着面前的这个清水一般的男子,笑意浅浅地也正看着她。她印象并没有他,只是常听商辰说起他有个常年在外的十三弟,想必就是他了,于是她也就尴尬地还了一礼:“十三爷。”
“嫂嫂太客气了,这里没有十三爷,只有无伤。”
商策在年前回过大夏,一来是给帝都的父皇母妃请安,二来又顺道去韩地拜访了商辰,只是在那时,韩王府出了些事情,赵戚已在床上昏迷了好几天。
商策于是给她把了脉,知她并无甚大碍,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嘱咐了商辰几句,让他不必太过忧心。因此离开韩王府之前,赵戚未能见到商策。
“赶紧叫人收拾了,不像话。”商辰皱眉。
“是是是,这就收拾,这就收拾。”商策讪笑着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