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仅是段瑟瑟连着跟在萧绰身边的逐月、九杀等人都是一震,他们从未想过这个平日你刁蛮残忍的郡主竟然会有这样一种希冀,哪怕他们心中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却从来不敢像她这般说出口过。
九州一统,再无战乱,或许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
“瑟瑟记住你今天看见的一切,战争带来的只会是累累的白骨和血流成河。”萧绰顿住脚步,看着段瑟瑟说道。
“你看见尼桑的状况还会心生不忍那说明你还是有一丝怜悯之心的,可是你想没有想过你以前制造出来的武器曾经让多少个人变成了今日的尼桑,你手中又沾染过多少条鲜活的生命?”
段瑟瑟被萧绰这样认真的眼神看得害怕,不禁连着退了好几步,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她只知道她要报仇,她要让伤害了她哥哥的人付出应由代价,她从来不知道她报仇的背后原来要毁去这么多无辜的老百姓。
“燕太子残暴,齐帝昏聩宠信佞臣,楚王软弱,卫国麻木,苍月内斗不断,南夷拾荒巫蛊遍地,这当今天下唯有辽国才是生机勃勃的福地,唯辽王才是不世英主,是能够创建太平盛世的帝王。瑟瑟,你愿意辅佐这样的帝王吗,愿意由你的手建立一个真正的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的大同帝国吗?”萧绰殷殷的看着段瑟瑟,等待她的回答。
听着萧绰的话段瑟瑟脑海中不断出现一个画面,阳光和煦的照在上洛的家园里,她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哥哥站在合欢树下吹着碧箫,父亲在场中舞着长剑,旁边嗷嗷的孩童嬉戏。不自觉的她便点了头,那样的画面就像是一个吸人的沼泽地引领着她不断的向下沉沦。
“我愿意……”段瑟瑟猛的一回神看着萧绰铮铮的目光,心头一荡,“那我的仇呢?”段瑟瑟说得咬牙,对于姬昭的仇恨就像她对于她哥哥的爱一样,爱有多深,那恨便有多重。
“若辽王一统九州,你的燕国还在吗?”萧绰反问,美目一扫众人呆滞的样子,继续道,“本郡主心眼小,是个有仇必报的。”萧绰执起段瑟瑟的手笑道,“到时候姬昭还不是你手上的鱼肉,任你宰割!”
段瑟瑟一震,抬起头紧紧的看着萧绰,“好!”她答,她愿意为了九州一统、再无战乱暂且放下她的仇恨,但是段瑟瑟知道她的恨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累越大,就像滚雪球似的。
逐月和九杀没有见识过段瑟瑟制造出来的武器所以也不明白萧绰此番话中的意思,但是跟着萧绰其他的几个十八骑中的暗卫却是真真的见识过卧龙岗那些大炮的厉害的,虽然身为战士他们也对热兵器充满了向往,但是他们也深深的明白现在这些武器的现世只会造成九州的更加混乱,战争的更加残酷,以及更多无辜百姓的死亡。
一路上众人都有些沉闷,便是一向活泼开朗的段瑟瑟也沉默了,萧绰看了看众人也不说话,只是满目疮痍的太平镇也确实是给她上了一课。
萧绰纵目看去,原本巍峨的石楼已经被摧毁了大半,沿街的雕花牌楼也都成了断壁残垣,让人看着颇为可惜。
“郡主……”萧霖刚想说话便被萧绰打断,“叫我小姐。”
“是。”萧霖一想,在外行事还是称呼萧绰为小姐更为方便。
“客栈已经找好了,只是条件不好,委屈小姐今日在此休息一晚了。”
“恩。”其实太平镇离辽军大营也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但是萧绰却让大家在太平镇休息一晚,确实让人不解。
萧绰抬头看了眼眼前两层木楼的太平客栈,也不在意它的破旧,抬步便往里走。
“小姐,只有一间上房,您和段小姐住一起吧。”萧霖也是去看了所谓的上房才这样安排的,上房里都只有一张床外加两条板凳,更何况其他的客房。不过萧霖心里也清楚,因为齐辽两国战乱太平客栈是太平镇唯一的一家还在营业的客栈了,虽然小了点,破了点,但也是往来商旅借宿的地方。今日他们来的本就晚,还能够定到房间已经算是万幸了。
“不了,你们今日便在这太平镇等父王或者韩将军的人来,我和逐月有事先行一步。”萧绰说道,她原本也没有准备这么早便去见子车央,但是见识到了太平镇的惨况之后她便改了主意。
上一次她从齐国回辽之时是路过了太平镇的,那时虽然只是借道而行,但也见识到了太平镇的繁荣富饶,哪知才短短半年这里便因为战争而变成了如今这般人烟稀少一片冷清的景象。
两国长久对峙,必定造成军费持续增长,若是国库银两短缺当权者定会增加赋税,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
如今齐国已经不似之前士族反对的状况了,子车央游说齐国各大士族全力支持开战,齐军坐镇的又是战神赫连穹,士气必定大涨,胜算其实比辽国要大很多。但是反观辽国,因为战线拖长,士兵又对齐地气候不适,特别是齐国入秋之后气候湿冷,比起辽国北方的天气更加让人难以忍受,长此以往辽军必败。
所以除了子车央是在拖时间之外,萧绰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是让齐军迟迟不肯反击的。
“小姐若要单独出行,请务必带上萧霖!”萧霖也不问萧绰是去哪里,去干什么,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好萧绰的安全,其他的都不是他应该管的。
萧绰想着上一次在子车央那里吃了亏,逐月又是子车央的人,只带上萧霖一个人到也是可以的,便点了点头,“那你将人安排好,我们即刻出发。还有嘱咐下面的人,莫要透露了我们的行踪,便是父王都不行。”
“是。”
淮河安阳郡齐军蓝田大营。
子车央依旧穿着一身素白的广袖长袍,内套一身对襟残枝暗纹长衫,脚上登着齐国士族间最为普遍的琉璃嵌宝石玉屐,长发用同色的丝绦绾成髻,垂下的黑发柔顺的熨帖在他的两边肩甲处。身后高大的凤凰木开着火一般的花朵,和子车央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