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咬紧了牙,小声的骂了一句“小人”方才走上前帮着萧绰拉‘身受重伤’的子车央,却被萧绰狠狠的将他的手打开。
“滚开!”萧绰吼道,勉强的将子车央从碧泉中拉上岸,眼睛瞅也不瞅韩楚暮一下。她是生气的,不过不是因为韩楚暮刺伤了子车央,而是先前子车央说的那一句话,她不在意别人是否关注她,她在意的是韩楚暮已经站在了和她对立的一边。同情或者怜惜她憎恶的人,都是对她的挑衅。
“郡主!”韩楚暮放下梅枝,看着浑身湿透了的萧绰欲言又止。
萧绰看着子车央被血染透了的薄衫微微的皱了皱眉,她恼怒的看了一眼韩楚暮,二话不说便扶着子车央向碧泉外走。
子车央一直都低着头,身体里的血液在慢慢的流失,他却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在心底慢慢的划开。这温暖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似乎顷刻便能将他筑起二十多年的堡垒推倒。他侧目看着萧绰满是关怀的脸,那眉梢淡淡的恼怒像是春风吹动他心的死水。他垂下的手藏在袖中握紧成拳,他怕他已是弥足深陷,而她还是一阵淡然的清风。
然后依旧是他一个人在阴晴圆缺的冷月下孤杯对饮,就像很多年前一样,那个曾经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人用那样决绝的方式永远的推开了他。子车央眼眸低垂,一丝丝的悲苦溢满心头,他想或许人真的是一旦找到可以依赖的对象,便格外容易打开心房。而他也变得脆弱了,一点点的伤便让他回忆起了十五年前的事。
十五年前。
子车央出生在九州四大家族之首的天水子车央家,听说他出生之时原本乌云密布的天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霁月天青,整个天水郡的凤凰木上结满了花蕾等待他一出生便绽放开来,如彩月密布,而子车家也被百鸟相围,算命的说那是百鸟朝凤,因为他是凤凰之子转世。
子车央听后也只是淡淡的一笑,凤凰转世?若他出生之时的传言是真的话,天知道他同子车殇谁才是真正的凤凰之子。
其实很多年子车央都说不清楚他对于那个同他一起出生的弟弟抱着怎样的心态,他既同情他一出生便成了没有娘亲的孩子又羡慕他得到了父亲全部的爱。喔,对了,他忘记说了,他同子车殇是同父异母却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兄弟。
不过为什么他成了哥哥,而子车殇成了弟弟,这其实还关系到了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他的父亲说过的一句话,原话他是听不见了,不过后来子车央却还是从照顾他的老妈子口中听到了故事的翻版。
他的母亲小名唤作双儿,是父亲子车岚(字仲麟)在上一辈压力之下明媒正娶抬进子车府的正妻,不过他的父亲不喜欢出生名门的母亲新婚不过半月便娶了一家寒门小户的千金,据说姓柳名唤如眉。虽然子车央无缘得见这位传说中抢走了他父亲全部爱恨的姨娘,但从后来子车殇的容貌中还是可以窥见子车殇生母当年的倾国之姿的。
本该是娇妻美妾恩爱似水的一段良缘,不过后来故事却发生的偏差,子车岚自从娶了柳如眉之后便如中了魔一般整日的同柳姨娘缱绻在一起,连正妻的屋子都很少踏足了,后来子车央的娘亲小施了点手段才怀上了子车央,但是巧的是柳姨娘也再用一时段怀上了孩子,于是乐得有些癫狂了的子车岚忘记了由嫡子继承家业的祖制,对着所有人宣布了谁先诞下麟儿这子车家便交由谁。
于是本来该晚一月出生的子车央便神奇般的早产了,而柳姨娘也因为生下子车殇难产而死,后来作为一族之长的子车岚无法面对爱妾的离世扔下整个家族出家做了和尚,而偌大的子车一族便交由了子车央胆识过人的母亲掌管。
本来若故事一直这样发展应该是一出铁血娘亲带着幼子独撑家业的辛酸励志故事,可是剧本又一次发生了大的逆转,那便是因为一个情字。
子车央的生母对子车岚本就是情根深种,原本一场欢喜的嫁娶换来的不是郎情妾意,而是貌合神离,中间还多出了一个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小妾,加上子车岚一时脑子抽风许下了那样一番话,于是作为主母的正妻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雷厉风行的铲除了一切阻碍她前进的障碍,同时也铲除了子车岚眷恋红尘的心。
后来怎样了呢?子车央眯着眼睛仔细的回想,子车殇饱受府中下人的欺凌,而他则在母亲又爱又恨的严厉中慢慢成长。
直到他九岁那一年,九州密宗离恨天的少主韩澈(字子清)出现在了子车府。
他像一个预知天命的先知一样,一一为他们谱写命运的批语,年幼的他只当韩子清是个专门骗钱的神棍,不过为了讨得母亲的欢喜子车央也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管家一起到前厅里听说他的批断。
意外的是子车央在前厅里看见了子车殇满身污泥的身影,他勾了勾唇,讥笑着等着韩子清开口。
‘并蒂双娇同根生,可怜贪依水中柳。秋风怨杀,纵使多情也无情。’子车央现在回想起韩子清当时对于他母亲的批语到是不得不说上一个准字,可是他依旧不信所谓的先知。世事无常,谁又能看清谁的宿命。
他记得那一日格外的炎热,母亲听完了韩子清的批语后久久不曾说话,而后却是对着他痴痴的一笑,子车央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对他笑,所以他整个人都有几分燥热了,小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也不管子车殇临走时那颇为同情的一眼,只恨不得立马投进母亲的怀抱向她诉说他这九年的欢乐。
母亲拉着他的小手一直走到据说是子车岚最爱的亭子‘柳暗花明’里,耐心的听着他的话,时不时的发出一声笑,子车央从来没有觉得他也是一个多话的孩子,他就那样一直一直拉着母亲的手不断的讲着。
有他和子车殇一起捏泥人,还有他为了吃糖葫芦而强拉着子车殇偷跑到府外的见闻,以及他的新词得到了先生的赞扬等等……
滋滋的蝉鸣响起,耳边刮过温暖的风,子车央一直不断的说着,他依偎在母亲的怀中,尽管口中干燥,却还是固执的说着这九年来他从未对母亲讲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