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年轻人一言不发,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那究竟做了什么恶事?”苏铮皱着眉头,有些害怕地望着年轻人。
“他们吃掉了龙神。”白衣年轻人嘴角抽搐了一下,眸中涌起白色风暴。
麓罗江乃是中原最长的江河,西始鬼域高坡,东达不日峡以外的轮回墓,将中原分成南北两陆。距离麓罗江南北两岸最近的两座城池,一是南边的洛城,再是北侧的京都。
轩辕翼眉宇之间略带疲惫之色,孤身坐在床榻边沿,眼睛紧紧盯着昏睡的美丽女子,房中的烛光很暗,昏黄的光晕打在女子的睫毛上,投出一条暗暗的剪影。
一阵风冷冷的吹来,烛焰抖了一下,房间里便多出了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傲然地站立在轩辕翼面前,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他低低地道:“田琅儿已经解决掉了,从镜心湖回来的现在只有瓴公主和那个小姑娘,后面的事情你自己办妥吧。”话音刚落,那黑衣人身形一闪,便从窗户掠了出去,片刻便无影无踪,仿佛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轩辕翼至始至终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起身将窗户合上,又走回到了床榻旁边,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坐下,因为昏睡的女子此时睁开了眼睛。
“你本来就想杀子英的是不是?”那美丽的女子眼神空茫,苍白的嘴唇一启一合,犹如一个木偶,机械地说着。
轩辕翼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弓起身子,面色苍白,双手抵在床边,支起颤抖的上身,咳了好一会儿才好转过来,他勉强低笑道:“你好好养身子吧。”
“他为你出生入死几十年,你要天下,他便与你一起夺取这天下,你要消弱武林,他便舍去荣华富贵替你去监视武林的风吹草动,他待你,比亲兄弟还亲。”轩辕瓴冷冷地笑出声来。
她的每一句话都如此沉重,敲打在轩辕翼的心上,他不禁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从我获得这份尊荣开始,我就注定是一个人。”轩辕翼直起身子,可却没站稳,他小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住身形。
“从你筹谋镜心湖开始,你就把子英算计了进去,我早该想到,他知道你这么多的秘密,你不会留着他安好活着。”轩辕瓴又是一阵冷笑,语气说不出的讽刺,她眼珠缓缓转到右侧,看着面前她的亲哥哥,眼神陡然闪起怨毒的光芒,“你该让我也死在那里啊……”
视线相交,却是轩辕翼躲开了女子的目光,他默然地转过头,就要离去。
女子飘然的声音拦住了他的步伐,“早知今日,当初我便应该随六哥而去,他断然不会这样待我。”
轩辕翼的步伐一滞,他嘴角渐渐泛起了一个残酷的冷笑,刚刚的悲悯之态随着这句话全然不见,他幽幽地道:“你的腿残了,这辈子恐怕是走不了路了,你要是恨我,那就尽情的恨吧……如果你不介意你后半生永远怨恨地活在这间屋子里的话。”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床上的女子一脸错愕,她忍着剧痛支起上身,想要下床,可是无论她使多大的劲,她的双腿依然静静地呆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她尖叫地爬下床,却失去平衡翻滚在地上。彻骨的寒冷从地上透过皮肤传来,轩辕瓴悲极反笑,疯狂地笑着,笑到泪水肆无忌惮地从眼眶夺出,她嘶哑地吼道:“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会遭到报应的!”
轩辕翼就静静地站在宫殿外,听着妹妹的凄厉咒骂,嘴角的冷笑逐渐凝固,慢慢化作紧抿的一条线,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耳边恍惚响起了阵阵爽朗、低沉的笑声。轩辕翼自言自语地道:“子英,永远不要原谅我。”
沈心奇每走一步,都仿佛费了极大的力气,她跌跌撞撞,左摇右晃地攀着台阶,每迈一步,大理石板上就多一点触目惊心的血迹,视线逐渐由模糊转成漆黑,“该死!”沈心奇喃喃地骂道,她伸出手拔下插在道髻中的银簪,拿到了银簪,她狠狠咬住嘴唇,使劲朝左臂刺下去,剧痛勉强使她保持一丝清醒,这一路她不知刺了多少次,而到这里,身体终于到了极限,即使感到了疼痛,视线却没再亮起来,她一个趔趄,身子便向前栽倒下去……
醒来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檀香沁入心脾,沈心奇一身冷汗,仿佛做了一个极大的噩梦。她试着微微动了一下胳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可这一动却也惊醒了正在她床榻旁边打盹的小弟子,那弟子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梳着两个朝天小辫,甚是可爱,见到她醒来,那小弟子瞪大了眼睛,眼珠左转转右转转,像是要把沈心奇瞧出个洞来。
沈心奇微微笑了笑,小弟子听见她的声音,转头就跑,边跑边嚷嚷着:“师父!师父!小师妹醒了!”
小师妹……
沈心奇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还没回过神来,外面便响起了阵阵脚步声,片刻,百川道长一袭青色道袍便飘到了她的身旁。
沈心奇见他面含疲惫,眼中焦急,想到自己入门时间尚短,百川师叔对自己也甚为严厉苛求,见他如今竟然担心至此,正心下奇怪,便要起身礼拜,怎料刚一用力,腰上一股剧痛便让她眼前一黑,险些疼晕过去。
百川见她脸色千变万化,赶忙道:“你身上多处大伤,最严重的是腰上的伤口,灼伤之深已至筋骨受损,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才可痊愈。”
“灼伤?”沈心奇一怔,仔细回想着,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丁点关于自己被火所伤的记忆,她奇怪地问道:“师叔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受伤?”
百川闻言错愕地盯着沈心奇,道:“你随阁主前去赴镜心湖大会,昨日你重伤昏迷,被下山的弟子救回,如今全阁上下均盼你早日醒来告知阁主行踪,你这身伤是怎么回事?阁主现在又在哪里?”
沈心奇瞪大了眼睛,一股恐惧感涌上了心头,她哆哆嗦嗦地应道:“师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师父不是说明日动身去赴镜心湖之约么?你说师父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百川五内俱焚,听到这话,脸上更是骤显厉色,怒道:“胡说八道!你得了失心疯不成!”
沈心奇被这一喝,吓得委屈不已,疼痛再难忍耐,眼眶一红,眼泪就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旁边的小弟子看到沈心奇一哭,小脸一沉使劲顿了一下足,可爱中带着三分好笑,趴在床上提高声音认真地问道:“小师妹,你可知道今日是何年月?”
沈心奇想了想,回道:“明帝十六年,八月初八。”
“完蛋了!”那小弟子用两只小手颓然捂着小脸,“小师妹失忆了!”
京都九月,明帝轩辕翼下旨将前护国大将军苏雄的府邸赐予不日前奉诏入京的苏家后人,至此百姓们终于相信了已流传半月的谣言,从朝中隐退的一代战将苏雄与其夫人轩辕瓴卷入武林恩怨,死在了镜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