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未寻到,少年神医也不见踪影,如今她深陷险境,竟还要拖着无辜的苏有容和为白家尽心筹谋的李哲!
原来她一直都是大家的拖油瓶,她的无所畏惧,任性妄为无非是依托众人对她没有计较的宠爱,一旦离开这些宠爱,她终什么也不是。
“有容,朕还没让你起来!”轩辕翼望着欲要拔刀的少年,怒叱一声,面如寒铁。
苏有容胸口烦闷欲堵,双拳不自觉地攥紧,指甲陷进血肉之中,他身形凝滞好久,才又重新俯身跪下。
侍卫擒住白绯的双肩,此时她觉得肩上的手掐得她生疼,仿佛那根本不是手,而是两只巨大的虎钳,硬生生地卡在她的肩胛骨上。
铁链铮然一响,众人还未看清,一袭白衣便瞬间迫近,啪啪两掌将制住白绯的侍卫二人击飞出去。
白绯眼睛一花,才看清突然冒出相救的人竟是位绝美女子。
身旁的大臣个个吓得面无血色,大声叫嚷着护驾,不到片刻大批的侍卫冲进昭和殿,这空阔的大殿一时间显得拥挤起来。
苏有容见势,起身拦在女子面前,他虽不识得这倾城女子是谁,但单凭她刚掠出的身法,便知必是绝顶高手。
“大胆妖女,竟胆敢在陛下面前动武!”御史大夫张之廉瞪了一眼丞相李斯远,快步走上来,护在轩辕翼身前。
“十七年前,张大人还与我高谈天下,说我是您在世上难得的一位知己,不想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如今我倒成了您口中的妖女。”
没有任何美丽能与此刻的沈自奇相比,当她目光清冷决峭,便是她发怒的征兆。那是无法想象的高华与圣洁,她冰冷的神色便是天地静默的一瞬。
张之廉自负雄辩天下,可在这绝美的白衣女子面前,他愣是再也说不出一句。
沈自奇静静地扫视周围敌意的目光,当她的眼神落在大嬴帝王的身上,平静从容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她说:“轩辕翼,放了这个小姑娘,算我求你。”
她的声音非常有力,轩辕翼看着她,缓缓拨开众人,不顾反对,走到她的面前,他细细琢磨着沈自奇话里的意义,淡淡道:“你从来没求过朕,给朕一个理由。”
“白绯是我的女儿。”沈自奇说。
轩辕翼错愕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这不过就是一掊土,却象征着一条生命静寂无声地死去。
白彦默默注视着坟土,抬手将插在土中的木牌拨倒,倒下的木板上赫然刻着“连承欢之墓”五个大字。
“第三把利剑终于重生。”他冰冷的眼光突然化作一汪春水,柔和而温软。
白彦的身后是那个熟悉的黑衣人,他手里握着一柄剑,那剑身极窄,极薄,通体泛着耀眼的银光。
“那个孩子你可处理了?”
黑衣人恭敬应着:“扔下悬崖了。”
白彦眉峰一挑,“为何不亲眼见她死?”
黑衣人沉默不语。
白彦讥讽一笑,心里清楚晓的恻隐之心,也不多加苛责,淡淡道:“挖开它。”
连承欢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死,他的左臂曝晒在毒日头下,血顺着手腕、掌心和指尖往灰白色的沙土中滴淌,开裂干燥的土壤吮吸着新鲜的血液,还来不及渗透,便凝固成黑色的血斑。全身脱力的虚弱让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的整张脸正对着太阳,感受着热辣的阳光雀跃地割裂他细腻的脸庞。突然连承欢很想睁开眼睛,希望能看见些许花花草草,带着它们对生命的向往和追求,再毫无眷恋地死去。
可惜,就连这都是奢望。
意识彻底的沉沦,再次恢复知觉,便是彻骨的冷。
遥远空旷的虚无中,他仿佛听见了一首异域小调,这曲子是这样熟悉,以至于他忽然想起了一张姣好俏丽的容颜,那张面庞纹着一只小蝎子,随着曲子哼唱的节奏,那只小蝎子诡异地爬动起来,连承欢想要伸手去抓,却猛然发现娇俏可人的脸骤然扭曲变换成另一张清丽素雅的面庞,她的眼神太过冰冷漠然,甚至于血从眼眶中夺出,她的表情依旧是僵硬冷漠。
曲调戛然而止,琴声空明而响。
黛眉轻蹙,嗔怪情深,那是画眉姑娘痴笑的眉眼。
连承欢无奈一笑,想他至死都是风流不羁的。
风吹簌簌,他用力睁开眼睛,却发现置身于一只木筏,随波而漂,两岸的曼珠沙华赤艳而繁茂。
他突然想起这些曼珠沙华的宿命。
花叶死生不复相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或许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预兆。
极北剑冢。
姬小南跪在早已冻僵的尸体旁,漫天的大雪将她几乎裹成了一只雪人。没有人能受得了极北之地的寒冷,可姬小南硬是在剑冢中跪了一天一夜。
她没有泪可流,也许在这冰天雪地中,即使有泪在破眼而出之前也已冻干。
姬小南想,有什么可哭的呢?人都死了,哭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是恨,恨紫东来,恨玄清,恨沈心奇,更恨她自己。
当亲眼看到紫东来死去的事实,当亲眼验证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此离开,巨大的悲伤竟然化作呆滞的麻木。
姬小南不明白,不明白紫东来为何是璇玑楼的人,不明白为何练成浑天一气的紫东来会输给玄清,更不明白紫东来在死之前为何让玄清劝她离开中原!
她太累了,身体协同精神的伤终于打垮了她的意志。
一声细弱的轻响,姬小南跌在大雪中。
雪幕中飘来一袭白色衣袍。
沐春风长发飞扬,清雅的眉宇中有一抹淡淡的忧愁,他抱起晕倒的姬小南,娇小的身体进入怀中时竟如寒铁一般僵硬冰冷。
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心神一凝,身形便如风般消失在了大雪之中。
大嬴明帝十六年除夕,京都皇宫。
“你若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我就让你见到绯儿。”
“什么事?”
“杀掉轩辕翼……”
清宁殿富丽堂皇,香雾萦绕,沈自奇坐在妆台前,心中爱恨起伏,如若殿中云烟,在眉间时而散时而弥漫。她一生不屑成为金丝雀,如今造化弄人也终究逃不开命运。
沈自奇想若早知今日,她又何必苦苦挣扎。
“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轩辕翼一身常服,翩翩而来,清秀的眉眼恍如二十年前。沈自奇闻言回过头来,又恢复了她绝世的神采,轩辕翼被她眼中的光辉晃得有些失神,他走上前来,缓缓在她面前蹲下身,眸中一如过往的缱绻温柔。
这一刻他终于不再是一位孤独的帝王,而是平凡人家的男子,心中藏着对心爱之人的依恋,凝视着她,想要看透她未竟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十六年了,我想要个了结。”她静静地说。
她的话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他突然明白无论是十六年以前,还是十六年以后,她都不再属于他,轩辕翼双眼灰暗,他仿佛看到将来,她再次一人潇洒地离去,聚散恩情转眼又成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