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奇目光虽静，却忍不住开口赞一句：“少年英雄！”
轩辕翼摇了摇头，继续道：“年少父皇给我讲这段故事时，我曾不以为然，光德帝不过年仅十五岁，之前也从未练过武，马贼人数众多，且个个残忍好杀，他刺中马腹不过匹夫之勇，因恨失智，若非他幸运，遇上连氏一族，恐怕不过是身首异处，刀下亡魂。”
沈自奇皱眉：“光德帝与连氏？为何史书从未提及？”
轩辕翼眼中一沉，并没回答沈自奇的问题，只自顾道：“马贼头领虽吃了暗亏，却也伤的不重，众人捉住光德帝，正商量着如何将其折磨至死，事情在此却突然出现了转机。在民间盗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鲜少被人拿到台面上说，但那时，有一个家族专以盗墓闻名，并传言这天下没有什么墓是他们盗不得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连家盗墓者共十二人，那日恰巧挖了藏在地下千年、西域陀摩王的陵墓，途经此镇，不料遇上了这等事。”
“他们救下了光武帝？”
“不是救，更清楚的说，是买了光武帝。连氏当家以青铜天女雕像换得了光武帝。马贼贪婪，想要连氏留下全部的宝物，然而在连家十二人中，年岁最小的少女以一掌劈碎身前一丈远的石地之威，吓得马贼落荒而逃。”
沈自奇吸了一口气，愈发对这个盗墓世家产生了好奇心，“有此武艺，为何不为民除害？”
轩辕翼笑了笑，也不知是对沈自奇会提这样的问题早已了然，还是另有深意，“光武帝同样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得到答案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
连氏一族救下光武帝后，没有让他留去自由，而是近乎于耍赖的态度要求光武帝偿还他们为救其命所损失的宝物。光武帝自此跟在他们身侧，学习盗墓之术，接触越深，他越是发现连家众人不单单只是贪图宝物的土夫子，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或知天文地理，或晓百家经纶，或通草药医理，或擅古今武学，以谁为师，学成之后，都足以闻名天下。然而光武帝正式与连家密不可分之时，是与连家武宗宗主之女连怡相恋，也就是那年徒手以掌风震裂一丈之内石板的小姑娘。姻缘天成，光武帝自此成为唯一一个外姓的连氏武宗继承者。”
“有这样一个神秘强大的家族作后盾，光武帝的霸业也算有据可循。”
轩辕翼此时敛了笑容，神情肃然而忌惮：“确是如此，但事情远远不是那么简单，连怡身有顽疾，光武帝也一直因此事对她倍加怜惜，但慢慢地，光武帝发现，不仅仅是妻子连怡，所有的连家人似乎都有这样的顽疾。”
“什么顽疾？”
“每逢冬至之日的灼骨之痛，这顽疾究竟因何而成，我也不得而知，但我猜测与那个秘密脱不了干系。连氏一族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荒唐滑稽，就连光武帝起初听了都笑而不信。直到光武帝二十五岁，他五岁的儿子秋辰与邻家孩童玩闹时，失手将其推下水井，那孩童溺毙而亡，而不到一个时辰，秋辰竟突然七窍流血猝死在光武帝的怀中。”
听到这里，沈自奇忽感一股凉意，她拉紧了一点袍子，那边轩辕翼低沉的声音再次幽幽而起：“爱子诡异的死法，让光武帝猛然醒悟有什么东西蛰伏在暗处，是他懵然不知的，痛失爱子的连怡悲伤地几度昏厥，睡梦迷蒙，从她的呓语中，光武帝前推后敲地猜出了大概，连氏一族背负着某些可怕的诅咒，他们不能杀人，一旦杀人，诅咒便会应验，使其惨死当场，这也是为什么十年前连家人不肯除掉马贼一样，这件事被确凿后，光武帝越发对连家产生恐惧，甚至渐渐开始相信那个怪诞荒唐的秘密是真的。”
“两年后，成帝在内宫被人毒死，一时皇族间争斗不休，天下群龙无首，边境各族虎视眈眈，眼见景朝大厦倾颓。连家这些年倚靠盗墓所赚资财，可谓富可敌国，光武帝心志高远，乱世之中，绝不甘就此浪费一生，连家承诺倾尽一切辅助于他，但在起事前，连家内部却发生了决裂。”
“连氏一族神秘悠远，族人所专之学博大精深，甚至有些关于皇族景氏的秘事也都一清二楚。一日光武帝的岳父也就是连家武宗之主单独找了光武帝，坦诚连氏祖先本是大景献帝文昭皇后姬氏的贴身丫鬟。”
沈自奇叹息一声：“怪不得，我曾听之廉说过献帝景少河晚年孤僻，他驾崩后遗令太子孝阙继位，但其生母姬氏与其姬氏一族永迁海外，贬黜蛮荒，不得再踏入中原一步。这么看来连氏果真与皇族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轩辕翼抬起眼，看向屏风，冷道：“哦？张之廉竟连这等禁史也说与你听了，果真待你与众不同。”
沈自奇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沉默了半响只得转移话题问：“连家决裂是因为何事？”
轩辕翼漆黑的瞳孔微微扩散，仿佛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倦，“连氏一族只十二人，其中六人主专武艺，名为武宗，另六人主修文略，名为文宗。起事前，武宗主张再盗一次墓，但听了要盗的地方，文宗却异常激烈地反对，看似团结的连家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酿成了文宗与武宗彻底的决裂。”
“武宗一脉带着光武帝最终还是去了极东禁地，轮回墓。”轩辕翼顿了顿，目光变得异样，“连家世代守护的秘密就在这轮回墓中，然而在这场盗墓的途中，身怀绝技的连氏武宗损失惨重，进入真正的陵墓时，只剩下了光武帝、武宗宗主和连怡。”
沈自奇知道轮回墓乃妖魔出没之地，百年来即便当世高手也绝不敢踏进半步，那么究竟是什么秘密，值得连氏不惜舍命也要闯进轮回墓中？
“轮回陵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唯一可得的是这场盗墓，使连氏武宗一脉顽疾根除，彻底崛起，而光武帝在短短几年之后竟也在乱世起义的圈子里，独霸一方。”
“但是事情永远不可能这样简单，隐藏在深处的诅咒其实一直没有离去，相反沉淀多年蓄势待发的厄运已悄然来临。光武帝而立之年，喜得第二个儿子枇实，但没过多久，这个孩子又再次诡异地夭折了。”
沈自奇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也是那种死法么？”
“是，惨不忍睹。”稚子无辜，轩辕翼叹息道：“光武帝与妻子隐隐地明白了，文宗当时激烈的反对是有原因的，今日报应终于来临。光武帝四十一岁，大嬴开国，但却再也不见了连氏一族。光武四年，承恩候长女向氏入宫，册为皇后，次年八月，广选秀女，入主后宫。”
“那位连怡姑娘呢？”
“或许是离开了，又或许……”轩辕翼没有说下去，似乎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太明白，便显得残忍，“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常轨道，直到光武十九年，皇妃吴氏诞下一对龙凤胎，那时光武帝已有十二个儿子，这是他第一个女儿，光武帝欣喜异常，封为明珠公主，对其宠溺疼爱到极致，然而十五年后，皇妃吴氏有一天突然跑到光武帝的面前，请求将女儿下嫁与固山候之子。光武帝对女儿异常疼爱，本想多留在身边几年，何况固山候父子不日即将远赴云海之巅镇守疆土，明珠自小娇生惯养，这等偏远之地，她如何禁受住。得知此事并非明珠心意，光武帝大为不悦，斥责吴氏浅薄无知，无理妄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