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朦胧光线衬托出了囚牢的气氛。漫长的螺旋阶梯紧贴墙壁,中央是透明的升降梯通道。弗兰肯注视着旁边墙壁上正对准他们的监视器不止这些,更有一种不详的声响似乎正在靠近,是渐渐逼近的升降梯。弗兰肯说“快跑!”,同时猛地推了杰克一把。杰克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跑起来的速度却一点不慢。急促躁动的脚步声在完全由金属制成的封闭建筑里反复作响,他们就像两只被扔进铁皮水桶里的老鼠。“请马上表明身份。你们进入了克里斯帕斯最高级别禁地,已经形成克里斯帕斯最高判国罪。”杰克边跑边问,“它在说什么?”“它说我们死定了把推进器扔掉,这样你能跑得快一点!”弗兰肯大声喊。“还有多远?”“垂直高度大概2000米。”“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杰克的脑子里突然嘈杂不堪,不止是因为当前的紧迫环境,而是那些鲜血淋漓的情景又在折磨着他。“这里是紧急通道,平时都被防护门封闭着。”“我在问还有多少时间!”“5分钟,或者8分钟。”“你刚才说前面是死路?”“是的。”“我们也跳进了囚牢里?”“我们从没摆脱过囚牢。”“这里就没有升降梯维修入口吗?”弗兰肯突然站住,但是他太累了,以至于不得不先喘口气,“我这边有一个。”弗兰肯扳了扳门扶手,“但是锁住了。”杰克过来,盯着弗兰肯问,“我们被发现必死无疑?”“这是克里斯帕斯前任领导人马可思新增的宪法内容”“那我就不节省力气了。”杰克说着飞起一脚,金属门明显地凹进去一块,第二脚上去,门应声而开。弗兰肯惊奇地望着杰克,用他听不懂的克里斯帕斯语感叹说,“看来我确实没看错你。”杰克并不对他那僵硬的表情感兴趣,“我们可以跳下去,多亏没把推进器扔掉。”
从升降梯通道出来,面前是光线黯淡的广场。只有广场中央,不到100米远的金字塔上传来些红色光亮。老实说,如果不是杰克已经清楚他不在地球,也许他会觉得这里是个舞场。那座金字塔高有20米,三面阶梯有大约50米长。塔尖靠右边的高大约1米的神坛上放置着希帕蒂亚的灵魂之石。那是一块有手掌大小正六面体形状的萨那摩斯水晶,不过水晶体已经不是纯粹无色,而是浓烈得令人不安的血红;同样因为希帕蒂亚灵魂的力量,它能悬浮在由坚不可摧的艾拉斯矿石精制而成的透明罩里。左边的神坛上放着两样东西。第一样是根散发出黑色金属光泽的鞭子,它曾被希帕蒂亚的父亲,泽威尔帕斯死去的首领泽那尔使用过的“驯兽鞭”,外型看起来十分普通,只在握手部位刻着未知的符号,据说这些符号在感受到主人的灵魂力量时会变成蠕动的咒语,进而将整个武器变成索取敌人性命的邪恶触手;第二样是“伊瑞斯特尔,追捕者的狩猎之矛”,一柄完美无缺的银色锐器。它曾被萨那曼尔长老萨依奥尔注入过魔法力量。至于蚀刻在长柄和矛尖上的灰暗符文,同样只有在受到希帕蒂亚的灵魂掌控时才会变成明亮的蓝色。这些是希帕蒂亚的遗物,是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驾驭的神器。尽管这两件武器都拥有各自的传奇经历,但因为希帕蒂亚的身世,始终都无法被克里斯帕斯认同其中一个避免不了的原因是克里斯帕斯的战士只使用剑,尽管这个原因足够可笑,却是事实它们本应该消失掉,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但是萨依奥尔最终挽回了它们的命运。
杰克不敢上前一步。很显然,所谓的成功虽然他丝毫不清楚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与自己到底有何关系近在眼前。也正因如此,他才不知道(甚至害怕)下面会发生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杰克也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怯懦,“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我来干什么?”
弗兰肯没有理睬杰克,而是冲上神坛(杰克似乎注意到了弗兰肯反常的狂热表情)。“这里并没有非常精密的保护措施,因为克里斯帕斯知道凡是能到达这里的力量都将无法阻挡。”弗兰肯口中念念有词,或者是他的嘴唇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接着很迅速地,他打开了外罩。
然后,弗兰肯才回头,但只看了杰克一眼,因为他也不想错过眼前绝对不可能再发生第二次的奇观,“人类,相信直觉,相信你所看到的。”
杰克注视着扩散在空气里的红色气息。这些气息围绕着紫红色菱形石头迅速而规律地向四周扩散事实上,将那种景象形容为令人战栗的躁动更为贴切最后形成一个光团,整个广场因此也变成了红色,挣脱了灵魂之石束缚的紫色闪光在稍暗的光晕背景衬托下仿佛勾勒出一个半身人影的轮廓。尤其是那两只挥舞的手臂,就像太阳表面腾起的日珥。
“弗兰肯,您做到了!啊塞恩斯卡多尔的后代,您的家族的荣耀也将因您而延续。”一个仿佛受尽极刑、声线里掺杂着金属镣铐铿锵回响的声音突然爆发出来,接着又马上转变成与人类女性相似的平静略带沙哑的声音。不过杰克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我并不相信预言,尽管我对预言有所耳闻,我只希望这一刻不会是灾难的开始。”弗兰肯情绪激动,但是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兴奋,甚至充斥着无奈。
“所以,你该有心理准备了。你要知道你的决定并不能阻止预言,相反正好是其一部分。”
“是,我明白。”
“那么,至少接下来的发生你也知道。”
“是,我知道。”
人影伸出手指这个动作很明显指向杰克,“人类,相信你已经对这一切的发生以及现在的处境困惑已久,此刻是个解答的机会,不过还远远不够。至今我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你必须介入这段历史的证据,但是预言提示我你至少是重要因素,因此我有责任告诉一切你所感兴趣的以及你有必要了解的信息。”
对方使用的语言是美国英语。杰克回答(也许事后他应该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一点畏惧),“我遥远的太阳系也许你已经知道了尽管我们的梦想是以难以想象的方式跨越宇宙里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但是对于你们可能只相当于午后在自家庭院里散散步。简单地说,我们并不打算拜访你们,也许只是做我们想起要做的。我们的笨拙被你们一览无余。我的爱人,我的同伴都离我而去了,对我来说只剩下孤独,甚至连悲伤和痛苦都没有。我并不介意帮助你们什么因为我被置身在一个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因为我已经无依无靠。”
弗兰肯提醒说,“没时间了,囚牢守卫马上到了!”
“杰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可以扼要地告诉你有个人类和你一样活着,事实上这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现在我必须履行曾经做出的承诺,但对于你来说也许是种强迫。你必须明白一件事:即使你无所不能,也不会毫无代价地获得什么。”
红色光团突然扑向杰克。那种感觉就好像他被一只大功率电磁枪打中,在疼痛袭来之前鲜血首先迸溅到他的脸上。杰克第一个感觉是眼球被什么沾湿了,有液体透过视网膜,视野瞬间被洇成一片血红那液体更像钉子一般垂直钉进他的大脑,尖端则硬生生地插进了喉咙杰克猛地后退两步,跪倒在地上,双手用力按住头部。没有濒临死亡般的痛楚,而是无数眼花缭乱足以令他疯掉的画面。他看到了两个背影站在一处悬崖边上,旁边是刺向云端的黑色尖塔,下面是汹涌的蓝白色海浪,只有浮在地平线上的半个金黄色夕阳证明了这或许是个浪漫时刻;然后黑暗将晴朗无云的夜空淹没,接着红色、蓝色、银色的闪电和火光又将夜晚变成了飞舞着死亡与毁灭的白昼;一个人影在流淌着炽热熔岩的地底峡谷岩壁间快速跳跃,一群怪物的影子看起来就像一只只身上插满刺刀的巨型老鼠紧跟着它消失在视野里;似乎是相同的人影,它站在微微隆起的山丘上,隐约可以分辨出它背上的红色披风,右手里的尖端闪着银光的长矛以及绑在左小腿上随风飘舞的丝带脚下则是皑皑的白雪,已经掩盖了它的脚踝,身后是一望无际的脚印痕迹;画面又转到窜动着耀眼闪光的黑色天空下,一只巨大的金黄色V型铁架矗立在仿佛熟悉的悬崖边,不过悬崖下面变成了喷涌的岩浆。V型架上捆绑着一团愤怒无比的红色影子。它的每次挣扎都使铭刻有未知符号的灰色镣铐铛铛作响,每次积攒气力后的疯狂嘶吼都震耳欲聋,仿佛它已经知晓了自己即将被抛入地狱的命运。
杰克站起来,眼底的红雾渐渐褪去,噩梦般的感觉也退潮了,跟着消退的还有他本来的意志。这个人类至少从其目前体征来判断仍可以使用这个种族名称已经不再是杰克了,希帕蒂亚的灵魂能量占领了他的身体,或许他应该叫作“杰克—希帕蒂亚”,再或者只简称为“希帕蒂亚”。
“入侵者,你们已经触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立刻停止!”
希帕蒂亚拾起她的鞭子和长矛,动作迅速而坚定,但是却好象遇到了发声困难可能她还不太适应杰克的声音或者是人类的发声系统她连续咳嗽了几声,这也使她接下来的声音显得沙哑含糊,“罪恶,执迷不悟才是最大的罪恶……我无意怪罪你们,只是你们还不理解只有经过雕琢的未来才有可能避开预言……抱歉,一切敢于阻止我的力量都将灰飞烟灭。”
升降梯大门打开,里面的人还没等露面,希帕蒂亚的鞭子已经拖曳着一道黑色的阴影窜射出去,接着是一阵短促的混乱声响,然后是几声重叠在一起的惨叫,一个守卫已经倒下了,马上又一具尸体被甩回来看起来更像是被揉搓成一团的金属碎料落在她前方的阶梯下。还有一个幸存在升降梯里面,“希帕蒂亚?是希帕蒂亚么?恶魔!不要过来!”深不可测的恐惧令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探测器也搜索不到任何目标。他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盲目地射击几次后,把枪口对着前方,却不知道对准了什么,或者什么也没对准升降梯里幽蓝的光线显得太亮了,在他看来前方外面除了黑暗没有其它。希帕蒂亚提起长矛,这时她的两侧浮现出模糊的雪花状人影。她知道那是什么,迅速腾空跳到距离地面10米左右的高度一串死亡火花伴随着震耳的巨响盛开在周围的墙壁上挥舞鞭子以其中一个人为划出一道圆弧,想象一颗炸弹在水下爆炸时的情景鞭子在接触到第一个人的瞬间便勒住了他的脖子,接着他被甩起来将另一个击飞。结果是一个人的脖子被灼烧成黑色,已经死亡;另一个撞在升降梯大门上,神智不清。希帕蒂亚落地后接着掷出长矛,一道银光在飞行过程中分解成两道。那个躲在升降梯里的人只察觉探测器闪了闪,自动瞄准系统立刻将枪口调整到黑暗里的某个位置,但他的胸口已经被一柄长矛穿透。
扫清了这里的所有障碍,希帕蒂亚走进升降梯,从尸体上拔出武器。这时监视器对准了她。希帕蒂亚面对闪着红光的镜头,露出一个微笑,一抹鲜血的颜色在她的眼神里稍纵即逝。
希帕蒂亚,一个立场徘徊在克里斯帕斯和萨那曼尔,甚至包括泽威尔帕斯的神秘人。尽管她失去了由泽威尔帕斯血统造就的为无尽的战斗而生的完美躯体,但她的灵魂却在数百年的禁锢中磨砺得更加坚韧。另一种力量正在她的灵魂本源里滋生,它并非是在这段囚禁生活里才被唤醒,但的确是在这期间变得茁壮和强大。以克里斯帕斯的理解,除了勇气和格斗技巧其它都非战场必须。但对于那些伟大的战士来说,每种技能和能力都是笔不可替代的宝贵财富。而且对于希帕蒂亚来说,这并非克里斯帕斯的心灵之力,而是唯属于萨那曼尔族的虚无力量。
至于希帕蒂亚刚才的动作,可以肯定的是她无意对对方表示友好。就在刚才,一股神秘的力量通过她的眼神这是传播意志之力的方式之一被灌输进监视器镜头,又以电子线路为媒介,通过屏幕、或者传感器等等终端设备被眼睛、耳朵或者直接被密布在大脑皮层的感觉中枢接收这些恰恰也是意志之力的接收方式,无论哪种,结果都相同那种感觉也许就像把眼睛对准被凸透镜会聚的太阳光,一片灼热的闪光,接着是彻底的空白和黑暗。事实上地面守卫中心里的两个人,守卫队长和他的顾问,在接触到希帕蒂亚的意志信息时首先陷入了一阵短促但无法自我摆脱的狂乱,难以名状的痛楚像势不可挡的烈火焚烧着他们的知觉。当所有知觉都被燃尽时,死亡终于来临。整个生死转变过程很短暂,也许不比心脏被子弹穿透来得慢。
“紧急安全系统已经启动了。弗兰肯教授,您应该知道从这里出去的其它方法。”
“是,”弗兰肯说,“一段艰苦的路程。”
希帕蒂亚笑了笑,“相信是摇摆不定的信心才令您有这种感觉。”
“我不觉得现在就值得乐观。克里斯帕斯很快便能发现这一切。”
“早晚会发现,但不会很快。曾经这里的守卫多得足以保卫克里斯帕斯蒂亚,但是现在,你都看到了。战争已经令克里斯帕斯忙得焦头烂额,他们没那么多精力总来监视一个相当于不存在的孤魂野鬼。”希帕蒂亚望着空中ANT和HNT传感器,饶有兴趣地说,“另外,克里斯帕斯太相信他们的机器了,您的小玩意儿也足够再迷惑他们一阵子。”
“那么,接下来的目标?”
希帕蒂亚盯着手里曾经囚禁自己三百多年的灵魂之石,如今它已经恢复成透明,和普通萨那摩斯水晶别无两样。“艾耶斯大陆。”希帕蒂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