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玛隆之死无疑是克里斯帕斯无法承受的灾难。经过议事会和教士会的讨论,准备别出心裁地举行一次教会权力交接仪式以掩盖真相。四维模拟的科玛隆幻象宣布将他的位置传予“萨那曼尔之女”,萨拉。公众哗然,但完全被蒙在鼓里,即使克里斯帕斯政权内部也只有不到20个知情人。克里斯帕斯不会善罢甘休,当然。因为过去已经发生过类似的悲剧,冲动的领导者们必然会把这次看作对自己的挑衅和羞辱。比如,里维诺就狂吼着要将行凶之人碎尸万段。相较而言,萨那曼尔势力方面倒显得冷静得多。
杰克按照希帕蒂亚的指示暂时隐藏在克里斯巴特拉,装扮成普通的教务职员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里毕竟是个危机四伏之地,即使萨拉拥有了更多的权力这只能证明她所处的位置更加凶险。另外两位枢机主教曾经对科玛隆忠心耿耿,单纯从工作角度来讲,他们是优秀的助手但从个人性格来看,他们却复杂得可怕;他们还是无处不在的监视者和所谓的“正义审理者”。之前萨拉与他们没什么交情可言(相互憎恶倒是个事实),她仅仅是继承了科玛隆的位置而已,并没有继承其属下的信任。一位教士曾在调查中陈述在当天看到过萨拉带领两个人走上楼,而且科玛隆的死亡也是萨拉本人报告的。这一切都引起了克莱姆和尼克斯厄尔的怀疑。幸运的是,希帕蒂亚知道他们绝不会将这些可疑之处公开,因为克里斯巴特拉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就像科玛隆曾有自己的方式,里维诺有自己的方式,克里斯帕斯(不包括普通民众,他们往往是受害者,或者说永远是)有自己的方式,她也有自己的方式一样。
尽管存在这种幸运,这种危机终究会迎来爆发的时刻,那将是一场看不见血迹的阴谋(虽然在希帕蒂亚的字典里几乎任何一个动作都意味着流血),还是一场屠杀(是的,这才迎合了希帕蒂亚的兴趣)?只有在未来揭晓。希帕蒂亚没能在预言中看到这部分内容或者有可能与此相关联的结果。当然,希帕蒂亚很希望预言能记录下这个。
不过以上都不在希帕蒂亚的任务日程之内,她的死亡名单上也不止科玛隆一个,如果想完成下面的必须得完成更重要的一件事。
希帕蒂亚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利用她已经掌握的各方面资源。几乎没费什么工夫,希帕蒂亚就察觉到利德尔和萨拉之间的暧昧关系。希帕蒂亚并不熟悉利德尔本人,甚至包括他的父亲里维诺的资料也是刚刚了解。这不重要。希帕蒂亚需要的是萨拉与利德尔的关系以及利德尔与里维诺的关系还有里维诺在议事会的决定力。但是通过利德尔改变里维诺并不简单利德尔天性里的理想主义影响了他的观点的说服力和可信度,虽然希帕蒂亚觉得他的某些看法比较有见地,甚至表示欣赏;至于里维诺,如果议事会操纵的不是克里斯帕斯大权而是克里斯帕斯的军队,那么他肯定是一员身先士卒的猛将。某种意义上,他比阿比埃特更适合战士这个角色。说到阿比埃特,他似乎太胆怯于“权威”的力量了。这一点他远不如他的祖先,脾气火爆的克莱斯塔尔。因此游说阿比埃特也许是最简单的。最困难的当然还是里维诺。希帕蒂亚曾考虑过使用一些手腕比如像魅惑萨拉那样控制里维诺这不是个明智的至少不是万无一失的办法,因为她不确定过多地使用非常手段干预事件的进程是否会导致历史非正常发展。因此,至少在希帕蒂亚失去耐心前她仍然要以萨拉的身份在利德尔和里维诺之间周旋。
“我想也许在枢机主教的位置上坐了很久的缘故,现在的处境甚至让我感到尴尬。”萨拉说。
利德尔摇头,“也许你想说不太适应现在的工作。你知道没有人能令你尴尬,从来都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萨拉点点头,“很多工作都没有头绪和方向……希望在克里斯帕斯适应我的风格之前不会把我赶走。”
利德尔略微诧异,但仍然显得耐心,“这种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讲。领导人的信心对于他的属下和整个公众尤为重要。我想,你还没有从科玛隆大人的噩耗里彻底恢复。”
“也许,”萨拉叹息,接着问,“你对科玛隆大人的感觉怎样?”
利德尔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你知道我对科玛隆大人生前的许多决定和行为都表示过不满。可是他对反对的现象根本不在意,原因除了他的固执,还有对现任政体成员的轻视。”利德尔不想再说下去,露出一个不自然微笑,“抱歉,我知道不该说这些。”
但是希帕蒂亚需要他把心里所想的全部说出来,而且她知道对方其实也想这么做,“不。科玛隆,无论如何,他都已成为历史。他应该被后人评论,这是历史的选择面对克里斯帕斯人说这些,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我知道应该更自信些,但是我更怕被说成自以为是。科玛隆的错误可以被他的威严和地位掩盖,可是我恐怕不会那么幸运。我需要你的观点。不仅如此,由于我与科玛隆大人的显著不同,我希望你能说出对萨那曼尔的看法。”
利德尔似乎从萨拉身上感觉到一种力量(可以肯定,并非希帕蒂亚),是足以令他折服的力量,他的话语也因此显得不再那么肯定,甚至有点吞吞吐吐,“你说的对。事实上有一部分正是我想说的,他早该成为历史。”利德尔的不安渐渐无法控制,“你的父亲,萨尔大人当初所作的决定多少欠缺考虑。我是说他自己完全可以胜任那个位置。虽然这关系到整个克里斯帕斯的安定,但毕竟是萨那曼尔族的内部问题,理应由萨那曼尔人自己解决”
“父亲的意思是寻找一位代言人,而不只是寻找一位长老,在前一位不在之后。”
“是的。‘众神时代’给许多人留下美好的回忆。好吧,不仅仅是回忆,更是激励和自信却唯独没有耐心。”利德尔说,“一位英雄人物,自然可以担当‘英雄’一词的代言人。科玛隆做到了。但无论政治环境、时代包括战争局势等等一切因素都与科玛隆曾经面对的大不相同。萨尔大人把英雄还给了克里斯帕斯,代价是克里斯帕斯的稳定和新一代的成长。最后一点十分重要如果克里斯帕斯最终被泽威尔帕斯消灭,那是属于我们的历史;如果我们刻意干预历史,得到的任何东西都不属于我们,而属于多管闲事的那个人。”
希帕蒂亚在想此刻以这种方式对话多么绝妙!利德尔每句话似乎都在时时影射着她自己。客观的评价,利德尔也许没什么错,但是也毫无用处。
萨拉的眼神透露出无限伤感,她感慨说,“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是的,”利德尔叹息说,“虽然战争还在继续,仍然毫无转机。但克里斯帕斯已经迎来了新的时代。”
萨拉笑,害羞难掩于色,“我会尽力促进教士会与议事会以及智慧之塔之间的融洽。希望其它各组织已经在过去把对教士会的火气都发泄干净了。”
利德尔也希望萨拉的玩笑会变成现实,又说,“智慧之塔的领袖还在选举中,你也看到了。”
“三十五张选票选出了二十三位候选人。”萨拉说,“弗兰肯是智慧之塔默认的旗帜人物,失去了他智慧之塔便成了一盘散沙。上次调查行动的负面影响太大了。克里斯帕斯的历史里记载了无数光辉人物,却没有一位智慧之塔。不幸的是,这还不是他们如此消极的最主要原因。”
“你的意见呢?”
萨拉注视着对方,她意图令对方能从自己的眼神中寻找到信心,片刻说,“尽管政府已经掌握了关于希帕苏斯曾协助弗兰肯神秘失踪的比较确凿的证据,但只有除了智慧之塔的少数高级人员知道这些。包括弗兰肯神秘失踪的事实也只有几个人知道,政府是在例行调查的名义下展开调查的我们完全可以把希帕苏斯和‘弗兰肯’这个名字交还给智慧之塔。过段时间后,我们再通知智慧之塔请弗兰肯参与一项秘密研究。这样既挽回了智慧之塔的声誉和信任,也保证了相关方面工作的正常进行。”萨拉最后说,“我们需要希帕苏斯,他是弗兰肯唯一学生,也是克里斯帕斯年轻一代里最具天赋的一个;我们更需要智慧之塔,没有它就没有未来。”
利德尔很快信服了,“好吧,我会照办。但释放希帕苏斯必须得到议事会纪律检查委员会通过。幸好这些不用和父亲打交道。”
希帕蒂亚感觉时机比较成熟了,“现在克里斯帕斯还需要完成一件事。”
“是什么?”
“教士会也目睹了弗兰肯神秘失踪事件。出于萨那曼尔人的直觉,我感觉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存在,是它控制了弗兰肯。尽管目前为止,其根源和目的仍然不为我们所知,但经过我与科玛隆和萨克勒斯特莱奥斯议会的讨论,很可能与一种黑暗的目的有关。”
“黑暗的目的。”
“你是否曾听说过一个叫希尔萨的萨那曼尔人?”
“科玛隆大人曾提起过。”
“克里斯帕斯以每40年发动一次大规模进攻的频率向泽威尔帕斯施压,但战争的结果表明泽威尔帕斯非但没有因此加速溃败反而每次都能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历数每一代克里斯帕斯将领,能撑过一场战争的屈指可数他们继承了伟大先辈的优良血统,似乎没理由失败。可是每当我们踏上泽威尔里根或者泽威尔帕特拉,所有的战斗计划似乎都能被泽威尔帕斯针锋相对的化解;而无论是围剿还是突袭,我们自己都是被绞杀的目标。包括萨那曼尔大长老,我的祖父萨依奥尔被刺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萨拉说话时眼睛一刻不离利德尔,“某些不被我们所了解的黑暗存在一直不愿被我们所承认。原因就是你刚才所说的信心,我们不能接受被未知打败的事实。然而我们又忽略了所有的恐惧都未知。”
“萨拉,你想说什么?”
“即便是未知,可以肯定的它也一定遵循某些宇宙规律。比如它必须经过部署才会存在,必须满足条件才能生效。我们要做的是打破这些作用于我们行动的隐秘机制。”
利德尔仿佛察觉到这些话不像萨拉所能说出的,“等等,你在说弗兰肯教授与堕落的萨那曼尔以及泽威尔帕斯有关?”
希帕蒂亚本不想让已经死去的弗兰肯再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但重要的是令“预言”引起所有人的重新重视毕竟弗兰肯的罪名(包括已经被克里斯帕斯调查组胡乱假设的)需要证据才能被确定,“预言”却已经不再需要。
“我不知道。但是事发之前,据说弗兰肯也提到过有关‘预言’的话题,例如希柏狄忒”萨拉说。
“是的,”利德尔变得有点激动,“当时我在场”他想继续说“科玛隆还因此狠狠地教训了弗兰肯”,但最后改口说,“没有人相信他,科玛隆大人则大发雷霆。”
“我猜想弗兰肯企图以自己的方式令所有人相信他的话”萨拉张着嘴,显出一副无奈而悲恸的神情,“我们也应该采取我们的方式。不管弗兰肯站在哪一边,他都给予了我们显著的提示。如果没有他呢?难道我们就这样无动于衷,为先知的离开永远伤感下去么?”
“应该怎么做,我们?”
“一场战争。”萨拉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利德尔的惊讶完全在希帕蒂亚的意料之内,“战争?克里斯帕斯还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来。”
萨拉耐心地应付,“星际旅行者对我们历史的影响还无法预计,但从弗兰肯和科玛隆的猜测来看他们的影响几乎不可避免尽管在这里,弗兰肯的动机难以预测,然而他当时的大篇幅陈述却应该被我们接受(利德尔听到这,想起了弗兰肯被科玛隆惩罚的那一幕)。雷蒙将军的牺牲不是这场不了了之的战争的终止符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决定进行这次战争萨莫德尔无法运行会拖延我们战斗的速度,但我们不该就此停滞脚步。而且,泽威尔帕斯显然是很有针对性地消除了遭受克里斯帕斯快速进攻的隐患,这更表明他们正在实施一个巨大阴谋。”
利德尔不愿从萨拉那里听到任何关于战争的词语,这令他想起了科玛隆。他试探性地说,“你知道,这必须通过议事会军事委员会的审查和批准。”
“当然,我只想令你明白现在克里斯帕斯外部的紧张局势,另外我也会充满乐观地等待。希望一切不会太久。”
现在我们跟随希帕蒂亚来到萨芬克斯岛。萨芬克斯岛是亚特兰特里斯洋中心一座孤岛,位于艾耶斯大陆和西部大陆中间,南纬30度附近。萨芬克斯在萨那曼尔语中的意思是“家园”,宜人的气候和萨那曼尔人的优雅气质与艺术天分将它装点成了天堂。它是克里斯帕斯行星上萨那曼尔族人的政治文化中心,几乎所有重要组织都分布在这里。比如萨那曼尔族最高权力组织萨克勒斯特莱奥斯议会,它座落在克里斯帕斯第二高峰阿斯莱西亚斯山的山顶,是一座黑色的富有浓郁哥特风格的古堡式建筑。
萨拉—希帕蒂亚此行的主要任务是“述职”。科玛隆事件后,除了一次四方协商会议(除了她,与会者还有利德尔、里维诺和萨尔以及萨尔的顾问阿里斯塔恰斯)外,希帕蒂亚还未与萨那曼尔专门接触。与萨那曼尔高层进行一次私人会晤几乎是每任克里斯巴特拉掌门人的例行公事。当然,对于希帕蒂亚,这其中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亲爱的父亲大人、尊敬的阿里斯塔恰斯大人、尊敬的珊蒂斯和纳莱西娅女士,希望你们对我的期待才刚刚开始,或者至少还没有化成烦躁。”萨拉走进充满天然日光的“徜徉之厅”,这是萨克勒斯特莱奥斯的主会客大厅,单膝半跪在这里的主人面前。
“我的女儿,”坐在正中的,皮肤深蓝,长着浓密黑色头发和胡须的萨那曼尔人便是萨尔,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拉住萨拉的手,接着抚摸她的脸庞,“我对你的期待的确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但永远不会枯竭,更不会改变成其它。”
“我知道您对最近发生的事情很担心。不幸的是,直到现在女儿才有时间专程来拜访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