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帕蒂亚的灵魂还在轻浮的恍惚与痛苦的清醒之间挣扎。胸部的伤口实际上并不如看起来那么严重,纳莱西娅赠送的水晶项链正好挡住了那一击。但强烈的冲击力仍然贯穿水晶,将疼痛毫无损失地压进身体。希帕蒂亚的确被击中了,只是不会送命。骨刺还划过水晶斜面在她身上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好在这些不至于让希帕蒂亚丧失意识,只是动作由于疼痛的阻挠显得慢了些,不过对付这样的希柏狄忒已经足够了。但在这之前,希帕蒂亚得先吸口气,用来对抗一会儿发力时天翻地覆般的眩晕。希柏狄忒已经按捺不住了,她伏在地上手指希帕蒂亚,发出野兽般震耳和爬虫动物般尖利的吼声。围观的怪物早被天上的火光和眼前的战斗刺激得躁动不安,而恶魔之女的命令无疑等于解脱。最先行动的是藏匿在希帕蒂亚身后左侧的一只怪物,它自以为可以偷袭得手。但它和它的同类一样有个极不好的习惯,每次占据进攻位置后准备攻击猎物前总要发出低沉的叫声。这是由它们深居地下洞穴善于群体捕猎的古老祖先决定的。希帕蒂亚的左手抡起另一端栓着希柏狄忒的鞭子,同时向后扭转身体,右手准确地送出长矛,让那个轻易暴露自己的敌人付出了代价。惯性令希帕蒂亚的动作迅速无比,同时也遏制了正面敌人的进攻。
希帕蒂亚把插进怪物嘴里的长矛拔出来,她的左臂也多了道伤口。这时,右侧有一只向杰克扑可过去。而杰克仍旧像木头般毫无反应。希帕蒂亚顺势用长矛劈向目标。随着一道银光和又一阵惨叫,怪物的两条镰刀状的前颚被削去,躯体则像破败的树叶被强大的冲击力抛出很远。
希帕蒂亚一边抡动鞭子,一边大声怒吼,“恶魔,这就是你的规则吗?”
几个来回后,急剧膨胀的痛楚使希帕蒂亚慢下来。希柏狄忒虽还不至于被摔成碎片,但也接近奄奄一息了,“姐姐,你真的信任过你的敌人吗?你还不明白这是个圈套吗?难道,你真的奢望过从这里带走你的梦想然后安全回去?”
“作为奢望,自然会更多。”希帕蒂亚警惕地与其对话,“希柏狄忒,我最后想说的是我们并不相同。完全不同。即使毁灭也是你生命的目标,至少也应该摆脱斯尼克的控制才对我猜你对自己所做的毫不知觉,或者你从来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希柏狄忒却对希帕蒂亚的话不感兴趣,而是说,“这轮不到你评价,我说过我们是殊途同归的。现在,你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更接近成功我很感兴趣如果审判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想怎样处置我?”
“泽那尔之女,你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命运,乃至升华为扣动命运扳机的那个人。实际上即使在你最清醒的时刻仍不承认正受到邪恶力量的摆布。预言被启动了,这也恰恰揭露了你才是命运的囚徒。你就像一头被囚禁的怪物,需要别人为你打开牢笼。自由和梦想从不曾在你手中。假如我可以我应该就此了结你,但是这令我想起斯尼克对泽威尔帕斯所做的一切。我没有权利决定人类的命运,我应该给他们面对和改变的机会。这意味着结束至少不会出现在此刻。是的,我知道不会在此刻。然而等到该了解一切的时候,即便是最黑暗的结局,那也是他们选择的结果。”
“呃,你真的变了不少。不止是你的形象。由于众所周知的理由,我对萨那曼尔人有独特的好感。”希柏狄忒说,“你与阿瑞斯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更善于思考”
“别以为这会为你带来多大转机,我知道我将错过最好的机会,但你的命运终究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希帕蒂亚说,“还有,你知道我不想听到‘阿瑞斯’这三个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这是使我发怒的方法之一,但我警告你不要反复尝试。”
“那么,”红色的黏液顺着希柏狄忒咧开的嘴角流淌,“你准备怎么做?”
希帕蒂亚没有答话。她的目光渐渐暗淡,不久又泛出起初朦胧但越来越亮的红光,就像熄灭了又以另一种形态重生的太阳。希帕蒂亚向希柏狄忒走过去,怪物们或者是惧怕她的气势或者是失去了主人的命令而纷纷后退。希柏狄忒忽然意识到对方的目的,马上大声喊道,“你想干什么?”
“愚蠢的泽拉斯帕维亚后代,妄图仅以重铸一把剑延续家族的理想和荣耀。”希帕蒂亚似乎在回答希柏狄忒,却更像自言自语,“泽那尔最黑暗最邪恶最不合理的那部分都给了你,你却还以为自己已经无所不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所谓的强大与真正的脆弱之间只有一线之隔。”希帕蒂亚停下来,目光低垂,注视着那把曾掀起过无数血雨腥风、黑色无光的利刃。
告诉我,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时,选择该是什么?
紫黑色的天空中传来一阵隆隆的雷声,像是一声应答。迷蒙的日光深陷在混沌的云团里,就像沉入了一口深井。泽威尔帕斯的飞行怪物沿着光亮的外缘盘旋着,使得这口井愈加深邃而遥远,那仿佛还不及月光的光线只能照亮其正下方一块狭窄空地。然而仰望光源时对于仍旧奢望得到安慰和力量的人们来说,它也许是唯一的希望却只能看到泽罗拉尔峡谷险峻的岩壁。至于那光亮,则被那些位于近景、潜伏在悬崖顶端的泽威尔帕斯怪物的阴影挡住了。
除了毁灭和食欲,希望在这些怪兽看来不过是无须理喻的幻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目标,它们需要的只有机会。下面的这个女人已经活得够久了,是什么力量在阻碍它们扑上去将其撕成碎片?
泽罗拉尔两面的悬崖变得异常拥挤。狂热的怪兽们为了不错过屠戮的时机甚至不惜践踏彼此。奇异可怖的阴影正在逐渐吞噬空地上的亮光,仿佛泽罗拉尔本身也是一头贪婪邪恶的怪物,那嶙峋险峻的悬崖正是其别有用心的死亡触角。
希帕蒂亚将长矛横举过头顶,仿佛有另一个人在替代她说,“所谓的强者,黑暗预言中的那个人,你敢挑战这古老原则的神圣权威吗!你敢面对正义力量的无情审判吗!”说完,希帕蒂亚转动长矛,形成一只银光闪闪的圆盘。圆盘越来越亮,面积越来越大,俯瞰时几乎就像另一轮太阳。天上的怪物就像暴风雨之前充满怯懦与恐惧的飞鸟怪叫着横冲直撞,唯独不敢靠近一点。
终于,发光的圆盘像热核炸弹一般毫无声息地爆炸了,刺眼的光芒席卷了几乎整个泽罗拉尔峡谷,甚至整个泽威尔帕特拉也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被照亮了。光芒过后,峡谷平静了,突兀的悬崖峭壁间不再藏匿有凶残的眼神和卑劣的欲望,只剩下被审判者的残破尸体和随风无谓摇动的灰色枝丫。
而更值得注意的是高举长矛,犹如雕像似的希帕蒂亚。长矛垂直向下的尖端无比耀眼。希帕蒂亚的上半身都淹没在这曙光般的光晕里。“不!”希柏狄忒猛烈地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就像陷入了无底沼泽,根本不由她的控制。
“我以伊瑞斯特尔萨克勒斯特莱奥斯所赐之名掌握这改变与苏醒的力量。沉睡的阿帕比萨斯符文之石,感受这同样古萨那曼尔的熟悉碰撞,脱离那堕落的混沌吧!”
伴随着从天空大地之间传来的隆隆巨响和闪烁在视野尽头的闪电风暴,希帕蒂亚瞄准剑柄与剑刃的交点那个精致的六边形突起用力刺下去。短促的火花好比一份惊喜礼物的华丽外包装,散去之后黑剑被刺中的位置立刻浮现出明亮的裂纹。裂纹呈星形快速蔓延,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清脆的碎响。最终黑暗之剑破碎了。强烈闪光过后,呈现出的是一把银亮的长剑,只用肉眼判断就知道这是能与希帕蒂亚的长矛相媲美的神器。令人不敢正视的闪光游离在雕刻有古老符号的剑刃上,这些暗淡的符号在接触到敌人的鲜血时就会显现出天蓝色光芒。在异常精美的剑柄上会发现许多造型精致绝伦的花纹和图案,它几乎就像微型的艺术品陈列室。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枚六边形宝石,它便是阿帕比萨斯符文之石通常也被称为力量之石,是力量的不二象征。
颜色凝重的天空被胜利者的呐喊开辟出纯净的一块圆形区域,涌入其中的乌云统统被洗涤成耀眼的银白色。希柏狄忒的绝望渐渐地平息,像随着黑夜散尽而退却的黑色潮水,她整个人就像一具干瘪的尸体。
希帕蒂亚回头对杰克说,“人类,你不是想把握和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机会就在你的眼前,用行动兑现你的理想吧!”
杰克的反应比想象的要快,几乎在听到希帕蒂亚的话之后马上抬起头,睁开目光松弛的眼睛他似乎刚刚徒步走过1万公里或者半年没有睡觉刚才两个人的战斗情景还在他的眼前闪烁着,“命运。我已经看到命运了。”杰克说,但从他的神态来看,这句话又不像他说出的。
即便现在时间紧迫,希帕蒂亚仍旧表现得很耐心,“是的,它始终没有离开过你的眼前。”
“始终?”杰克发出简短的质疑,眼光从希柏狄忒身上划过,她看起来就像一团脱水了的海洋生物,“这就是你一直拒绝告诉我事实的原因?”
“不,我不认为你会预见到现在这些。事实上,你根本不必事先知道,只要真正地看到就足够了。”希帕蒂亚回答,“但是,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完成几件事。第一件,是你曾经承诺过的,拿起阿瑞斯之剑。”
“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这次杰克不像是在疑问,但显然无论何时这都是个问题。
“这是你必须做的最后一件事,否则以后的一切都无从谈起。”希帕蒂亚这时感到危机正在逼近那种无法挽回的强烈预感就像晴朗宁静的午后突然降临一颗陨石。“快点,人类!不要被绝望轻易控制,你的愤怒和恐惧都哪里去了?这里是战场,像个战士一样”希帕蒂亚的声音嘎然而止,杰克望过去。他看到了希帕蒂亚被强行禁止了的蓝色身躯就像她的生命一样突然放射出微红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