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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新兵(1)

像每次战斗前所做的,在克里斯帕斯星际陆军第十一登陆舰队第二十六登陆编队XL207号登陆船舱口处,蒙诺尔检阅着他的士兵。与那些远离战场的指挥官不同,他身着金黄铠甲,而将黑色军官制服套在了甲胄外面,从肩章能看出他是个陆军队长。听从他领导的只有这一艘‘普罗托理斯特’里的一百人。但作为冲锋第一线的战士,他们所表现出的英勇不比任何一位克里斯帕斯英雄来得少。蒙诺尔的下属一开始时是他的同伴已经更换了一批又一批,然而他自己仍然站在这里,他所热爱和效忠的土地上。平凡人创造的奇迹虽然不会被历史记载,甚至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及褒奖,但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荣幸,也是命运给予的最宝贵的财富。因此,他有必要令他的士兵们明白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没有戴头盔,晦暗粗糙甚至有些肮脏的眼部轮廓勾勒出一双炯炯有力的眼神。那些初出茅庐的新兵们几乎都对他的面部特征过目不忘。这是蒙诺尔的力量,改变别人先从自己开始,他就拥有这种力量和魅力,渐渐地这几乎成为了一种特权,于是他从普通士兵变成了长官。“士兵,报告你的名字。”他用军鞭一根黑色细棍拦住一位正要上船的士兵,说。

“杜克。长官!”士兵立正,回答。从头盔内置的机器发声系统传出的声音甚至比蒙诺尔的还要浑厚有力。

“摘下你的头盔,士兵。”蒙诺尔命令说,然后他看到了一张汗涔涔的脸和萤火般摇摆不定的眼光。蒙诺尔紧绷着脸,嘴角扬了扬,似乎在笑,但就像雪山上刮下来一股风。他伸出手擦了擦士兵杜克的脸颊,说,“孩子,你刚才忘记看我一眼了。”

“是,长官!”杜克立正,仿佛在用全身力量聚集目光注视蒙诺尔。

“和你的同伴传递勇气,这很重要。”

“是,长官!”

“如果你的母亲告诉过你早点回家。上去之后,就忘了吧。”

“是,长官!”

士兵们陆续进入飞船,杰克排在倒数第二个。他穿了件青灰色制服,面部按照克里斯帕斯人面部特征作了些勾画,而且还必须戴上以突出克里斯帕斯人长脸长下颌的头套与整个宏大的战争相比,这些伎俩显得粗劣得可笑这真的很痛苦,感觉就像套上了一只羊头面具。但无论杰克的感受如何,从外表判断他与克里斯帕斯人无异。但是与普通克里斯帕斯士兵不同的是,杰克腰间多了一把剑。要知道在克里斯帕斯军规里,只有军官才拥有佩剑。杰克的装束无意间(对杰克来说,这的确是无意的)使他在军衔上至少和蒙诺尔持平。蒙诺尔拦住了杰克,他事先已经接到了命令,也正因如此,他可以忽略对方的冒犯。只是有一点他无法容忍,就是让手下士兵稀里糊涂去送死。“士兵,你的名字。”蒙诺尔低吼。

“阿克托利亚。”杰克的声音状态表明他是在背诵一句根本不感兴趣的话,而且这大概已经是第一百零一次。这是希帕蒂亚临时给杰克取的名字。克里斯帕斯语里意思是无畏、勇敢和冒险者。应该说这个名字的部分意思很适合杰克。

蒙诺尔没有让对方也摘下头盔的打算,点点头,说“新兵阿克托利亚,你准备好了?”

对方也点头。

如果蒙诺尔能决定一切,他决不会让这个精神萎靡不振的古怪家伙上战场,但现在他没什么好说的。“去吧,士兵。保持高昂的心态,这有利于激发你的斗志和潜能。”蒙诺尔最后说。

“检查你们的装备,时间不多了。”蒙诺尔在船舱内巡视着,特意看了眼杰克那边,“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已经紧张得忘记了如何使用这副机械,先穿上它,左耳处的按钮会给你最直观、详细的操作演示。”

杰克学着其他人登上属于他的金黄色人型直立机器装甲。陌生的感觉将麻木冲淡了些,杰克甚至感到一丝兴奋。事实上杰克已经见识过它们,在暗水囚牢。不过记忆里只有它们被摧毁成一堆废铁的情景。没错,这的确是宇宙飞行员,克里斯帕斯陆军辅助生物作战机械。一般常常简略地用“宇宙飞行员”代替克里斯帕斯陆军士兵。它大约有2。5米高,双臂尤其是手腕十分强壮,上面配备有多种中轻型武器接口。粗壮的双脚能提供稳定的平衡效果,脚掌后侧的多扭矩推力系统提供了强劲动能。它就像一个机器外壳将操纵者包裹在里面,机动性却非常好。

杰克试着抬起机械手,发现就像抬起自己胳膊一样毫无阻碍,甚至觉不出额外的重量。因为这套装置能够搜索控制者神经中枢的运动指令,保证与控制者的动作协调一致。而且尽管外型略显得笨重,它的实际重量其实相当轻巧。因此在完成各种动作时才不会费力。相对于火力、动力和运动系统,它的保护能力相对脆弱。至少看起来如此。为了减轻操纵者的压抑感,正面保护除了腰部外,肩部各有一道向下的隔离固定金属板,就像乘坐过山车时的保险装置。可以说,只要穿过薄薄的金属板,胸部和肋侧都门户大开。

即使不会,因为没有采用封闭构造,很容易由于高强度打击或冲撞而造成变形。最关键的头部保护只是一只透明面罩,不管它由什么材料制成,都很容易给人不堪一击的感觉。同样重要的颈部没有被外防护密封,反而留下一圈至少能塞进两把铁钳的空隙。这是为了保证灵活的真实视野而设计的,虽然头部面罩上可以产生360度四维全息投影。总体来说,这是一种攻强守弱的战争机器。从极不平衡的设计思想来判断它显然不符合战争要求,因为任何一个显而易见的缺点都必然将造成我方的损失,这偏离了战斗的宗旨。不过杰克开始试着了解这个为战斗而存在的民族(这是个很自然的“侵蚀”过程)这是为了突显他们的战士的英勇吗?答案很难说。假如是真的,那么这真是个可笑的事实。

但谁知道呢?也许这些看起来不合理的构造没有看起来那么糟,也许那些怪物比较蠢。杰克不敢甚至也不愿相信第二种可能是真的,当然不会,是的每当杰克正面思考和想象所谓的泽威尔帕斯时,他就必然会想起那次遭遇,鲜血淋漓的埃利,与艾琳经历的那场突然降临的黑暗,所有的一切。杰克按下蒙诺尔说的那个按钮,眼前投影出一部眼花缭乱的动画,从机械各部分构造和功能参数到操作方法及建议应有尽有。希帕蒂亚离开杰克躯体时遗留下的“记忆惯性”使他掌握了克里斯帕斯语,看懂这些闪烁的符号很容易。

杰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长剑,接着摘下面罩。因为尽管操作指南很全面,却没能告诉他这把剑该放在哪里。

这时,右边一个士兵搭讪说,“你叫什么名字?”

封闭的船舱创造出一种脱离现实的气氛。事实上直到现在,杰克仍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某个结局扑朔迷离过程不知所云的梦。眼下杰克的意思是这个空间,包括这句问话令他觉得战争不再那么紧迫了。现在是个较为轻松的时刻。这也使得本来心不在焉的杰克又差点忘记他的新名字。“我叫呃,阿克托利亚。”

“我叫菲利斯。”对方没有伸手过来和自己握手,也许这里没这种礼节,杰克只觉得有一双混浊的亮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雨后泥坑里的一潭水。本来杰克应该更专注地因为充满好奇注视对方。但是他还不能接受这些生物的长相和令人心悸的神情,虽然对方是无恶意的。杰克想起了希帕蒂亚,才感到与克里斯帕斯相比,她不仅正常而且漂亮多了她的皮肤颜色虽然奇怪,但并不丑陋。“是谁鼓励你参加战斗的?”叫菲利斯的克里斯帕斯士兵接着问。

杰克发现装甲腿上有个插槽,于是把剑插进去,才漫不经心地说,“为什么这么问?”

菲利斯说,“很简单,你居然带着剑。如果你没有任何背景而仅仅是个出生在普通家庭的普通士兵,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至少从菲利斯所倾向的意思来讲,他没错。杰克说,“好吧,你看到了。这是个秘密。”

菲利斯快速扫视周围,以为杰克在开玩笑,“我理解你的意思哦,我想说很佩服像你一样的人。愿意放弃优越的生活和一旦把持就难以放手的权力,而去为自己的民族拼命。很多年轻人,比如我,听说科玛隆大人离位都感到万分沮丧。虽然我的偶像是英雄阿瑞斯,但科玛隆大人无疑是给予我们更多激励的那个人。一看到他的影像,我就兴奋无比。可是,他已经离开我们了。我很担心这是衰落的开始,不过我想我现在好多了。”

杰克怀疑如果他说出真相,对方肯定会在惊讶的同时承认自己是个白痴。口中只简单回答,“我没什么值得佩服的。”

“那么”

“闭上嘴,士兵。”蒙诺尔打断了菲利斯的好奇心,“如果你愿意讲话,还是默默为自己和你的母亲祈祷罢。”

宁静并没有维持太久。先是一阵轻微晃动,有经验的士兵知道运载飞船正在接受普罗托古引导。接着宁静恢复了,而当它再次被打破时便是真正的战斗。刚才的简单谈话很自然地使杰克去注意这个叫菲利斯的克里斯帕斯人。对方闭上了眼睛,仿佛真的在祈祷什么。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杰克不可能没有恐惧,但考虑最多的是这会不会将成为自己随波逐流的命运的终点。

“孩子们,务必再次检查你们的装备。对于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虽然你们通过了模拟实战测试,但真实的恐惧远比你想象的猛烈。希望你们都能从怪物的利爪下捡回性命学习下一课;而如若你忍受不了痛楚和死亡,可以随时按下这里的按钮”蒙诺尔指了指左胸口偏上的一片长宽2英寸的银白色金属“切记不要在你的同伴之间这么做。”

“报告长官,我宁愿战死也不苟且偷生!”打断蒙诺尔讲话的是那个叫杜克的士兵。

蒙诺尔只用冰冷的眼神瞄了对方一眼,继续说,“幸运的话,你们会成为英雄。我是说‘只是幸运的话’。活着才能发挥更多更大的力量,任何时刻都不要强求自己。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违反军规!”

“克里斯帕斯注意,第十一登陆舰队已经抵达,请各登陆编队再次确认预定登陆坐标,五分钟后开始登陆行动。”

“年轻的士兵们,也许未来的民族英雄就在你们当中诞生,民族需要你们,家庭也需要你们,记住做你们该做的”

“长官,已经锁定登陆方位,可以开始了。”

蒙诺尔表情沉下去,向驾驶员做了个手势,一面提高嗓音说,“鼓起你们的勇气,勇士们!”

又是一阵摇晃。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临了!但对于杰克来说却仿佛是审判。消沉麻木的情绪仍然控制着他,但是他也感到从腹部传来了微弱的抽动。很明显的是,在战场上杰克没有任何不同,因为死亡与死亡没有任何不同。如果非要指出一点,那么就是他一个人类也许更脆弱。杰克不会忘记埃利被怪物的爪子刺穿时的情景。但问题是,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又能坚持多久呢?

像做梦一般,杰克被卸载到一个拥挤喧闹的沙漠星球上,接着跟随其他人组成所谓的战斗队列。战争的号角和隆隆的爆炸声等等足以震颤每个灵魂的声响却并未令杰克清醒,反而使他愈加恍惚了。是的,如希帕蒂亚所说,他被送到了前线。命运告诉他应该出现在这里,是的。但没有告诉他该如何走下去。仰望头顶,拖曳着浓烟的流弹不时向地面倾泻,就像一块抖落着火星的碎布,但更像一片由紫红色风暴与银色闪光交错而成的沸腾沼泽。地上则完全是天空的倒影。杰克盯着三公里外那片势不可挡的红潮,时而从天降临的闪电只能在它的表面激起一些浪花而根本无法阻止它。杰克甚至找到了那种他曾驾驶过的Miro飞行器。与普罗托古的超远和超视距打击不同,它们就像一群英勇的海鸟频繁作出俯冲动作,不过同样收效甚微。没人能阻止明黄色沙漠被逐渐染成红色。也许克里斯帕斯的地面部队(它们也是黄色的)也会像这沙漠一样被迅速吞噬掉。

“泽威尔里根,终于到了!”菲利斯抑制不住兴奋和紧张,喘着粗气说。

“那又怎样。”话音刚落,一架拖曳着滚滚浓烟的战斗机突然直冲下来,坠毁在前面不到一百米处,前列队伍瞬间便被毁灭性的冲击波和爆炸碎片夷为平地。杰克反应迅速,扑倒在地上。当他想抬起头观察情况时,黑色烟雾和惨烈的嘈杂声像一只挥舞的拳头又迫使他低下头,将脸埋进沙子里。沉浸在毫无平静可言的黑暗中,杰克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要炸开似的胸口被金属外壳压得疼痛难忍(这套笨家伙真是缺点百出),他却没想过换个姿势。

“士兵阿克托利亚,你不是来这里睡觉的!”

杰克被猛地拽起来,在蒙诺尔的威严身影面前,他就像个被恐惧逼迫得濒临疯癫的精神病人。

“挺起你的胸膛,要不就低着头回去!”蒙诺尔说着挥起右臂,手腕上伸展出一道菱形蓝光剑。蒙诺尔的动作并非是冲着杰克,而是逐渐逼近的泽威尔帕斯。战场的声音太刺耳了,蒙诺尔冲杰克怒吼说,“看见那些怪物了吗?听说你已经和它们真实接触过,你当时是什么感觉?它是否仍在你心里而未改变过?起来,士兵!你缺席了一个战士应该学习的必要课程,现在听清楚了试着驾驭那种感受,你会变得更强。”

克里斯帕斯的金色阵线前沿终于有了动静,所有士兵都已经像蒙诺尔一样亮出手腕上的幽蓝利剑。这样整装待发的超级部队,也许只需要一支,就能让整个人类世界忙活一阵子,然而他们在这片敌人的陆战场上却毫无优势可言。不仅由于地面环境要比空中复杂,更主要的是泽威尔帕斯陆军远比其空军凶猛得多。缺乏打击空中目标能力的怪物并没有在克里斯帕斯聚集空中力量争取制空权阶段展开全力冲锋,因此战斗初期无论空中还是地面,克里斯帕斯优势尽显。不过当战场重心真正向地面转移时,形势便像阿比埃特执行官所说的,若要胜利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不要忘记那句被重复了多次的话:这是场漫长的战争。战斗过程因为漫长而惨烈得无以复加。征战平原被公认为这个星球上最安全的区域,其它都不可靠。比如希帕蒂亚杀死叛徒约帕斯的地点科瓦切拉丘陵,那里的凸凹地形明显是为了泽威尔帕斯偷袭设计的,根本不适合防守和推进。在这样一片相对安全更重要的是非常熟悉的广阔区域里,克里斯帕斯的战略要点就是在稳固防守的前提下适时推进。如果克里斯帕斯能占领整个征战平原,从控制范围来分析,拿下泽威尔里根也将是早晚的事。但这并不容易。克里斯帕斯的陆地战策略与其空战十分相似:他们需要创造一个稳定并且足够大的空间,然后把力量填充进去。这样就形成了一只坚实有力的拳头,没有什么能阻止它。而目前克里斯帕斯陆战部队所面临的困境在于,他们确实创造了一个空间,但是外围被压缩得紧紧的,甚至捱到了不堪重负的程度。与其说他们因为紧密而积蓄了更大力量,倒不如说他们就像一团任凭刀俎的鱼群。因此眼下克里斯帕斯不得不加速登陆动作,这既相当于防御又是一次扩张计划的铺垫前提是他们能顶过泽威尔帕斯这一波进攻狂潮,否则他们将被压缩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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