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颌正受到外力的挤压,令她喘不过气来。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一团红色的光,突然升腾而起,而她,则像是一粒浮尘,轻轻地、轻轻地飘向空中,飘向那光团。
“我要死了。”
她明白,此刻的自己,正受到致命的压迫,一条貌似柔软其实硬似横木的手臂,紧紧压住下颌,像巨大的塌方山石,横亘在交通枢纽的关键部位,将要阻断她的呼吸,让她很快窒息而去。
瞬间,那些最亲最爱的人,从脑海深处飘浮而来。
那是大年三十,父亲风尘仆仆地走进家门,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一层一层地掀开皱褶的塑料纸,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沓钱,递给了母亲。很快,又变出个奥特曼,托在手心里向弟弟炫耀,弟弟摇晃着大脑袋,一窜一蹦地想要抢到手。不忍他的焦急,父亲弯下腰时,弟弟一把抓住了奥特曼。
最后,父亲变出一件红色的毛衣,“娟,穿上,看合适不?”女儿急不可待地穿上了毛衣,“好,真好看。”一手拄着拐,一手捧着钱的母亲在一旁啧啧赞叹。
挤压的力量越来越大,胸腔里膨胀的气体仿佛有千斤重力,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颅,那张美丽的面庞变成了酱紫色,像肉案上的一堆猪肝。
1分钟前,她还处在一片温柔中,“哥给你暖暖身子。”那胸怀似乎真的很温暖。情势的突然转变,让她腹背受敌,被死死地夹住。她想快速理清思路,快速找到退路。
然而,呼喊、反抗,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喉咙里的软骨在外力的压迫下,向纵深退让,抵住了气管、食管、血管……一切通道一点儿空隙也没有了,正慢慢地被勒紧、勒紧。她已经完全不能发出声了。
她仿佛又看到拄着拐的妈妈,拉扯着似木偶般摇摆的弟弟,因为营养不良,弟弟头大身子小,走起路总是摇摇晃晃的。每天,妈妈都带着弟弟,在一个又一个垃圾箱里捡废品,然后捧着一大把钱,一分一分地数给售货员,给家里买回米和菜。
“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像烈焰般燃烧。她开始调动一切力量,每个器官、细胞,甚至细胞核深处潜在的微量元素……聚集了全部的能量,“一、二、三!”骤然间迸发出全身的力气,进行最后的抗争。
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掰压在脖子上比横木还要硬的手臂。指甲发出哔剥哔剥断裂的声音,一定是严重的撕裂。不止一处,有多处裂痕。她要拼出全力,把指痕留下。
“不……我不能死……”
“嘭!”的一声,她的脚踹到了一处似有弹性的东西,一种突然向上的爆发力把她的肢体弹起,瞬间,她竟然失去了支撑……
一定留下了什么。一处痕迹?会成为确认谋杀的有力证据。
倏地,她感觉自己像一片云似的飘浮起来,飘浮在空中……像是听到了风的声音,飕飕的在耳边旋转,又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气流裹挟着快速坠落……生命在于抗争!一种潜意识突地让她挥动手臂,她仿佛重新跃到半空之上,化作一团烈焰,扑向那团红色的光,又倏地与它分开,变成两团愤怒的火球,火球里射出两条火柱,带着无比的愤恨,射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