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渭河边，这河滩的开阔地带可以看得更远。霍妍拉起风衣的衣领，把头缩进竖起的衣领里，秀发在风中轻舞。她把视线收回，看向距离不远的地面。
有几个技术勘验的警察正从河里的芦苇丛中返回岸上。
一具女尸已经被先到达的人从河里捞上来了，摆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法医正蹲在尸体的旁边。
霍妍实在不忍去面对。在西后地现场时，她不认为女孩已经死了，因为现场的证据不支持。可是，毕竟那个女孩失踪了，还是让人揪心。
得知发现尸体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的那根弦立刻绷紧了。时间相隔不过一天，从艾美丽报案到发现尸体，即使一个平常人也会产生联想。哪怕一丝一毫的嫌疑都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虽然抛尸的地点有些远，但也符合现代交通工具发达的特征。
等到了渭河现场，进一步知道是一具女尸，她更想立即看个究竟。
正值法医在履行检查，霍妍站在法医身后看向那张脸。
尸体已经被水泡涨了，很难分辨。
“探长，你不是说几年前见过那女孩吗？能辨识吗？”丁萌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边，突然冒出一句来。
“嗯，被水泡涨了，可不比放大镜啊。”即使没有被水泡涨，就能一眼认出吗？谁知道那女孩现在是什么样子，大概很时尚吧？能跟那老头在一起，恐怕没有多少清纯了。霍妍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玉器店里那个清纯女孩的样子。
“这女孩好像挺时尚的嘛，看她的衣服。”丁萌围着尸体转了一圈，“身上似乎也没有外伤，没有血迹。”
“不要在这里妄加评论了，还是先见见证人吧。”霍妍朝法医身后努了努嘴，转过身去。
河边站着一个男人，看上去三十多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霍妍走到他身边问。
“有一个多小时了。我到河里捞鱼，看到在那个河湾处芦苇丛中有一堆东西，我很好奇，想把它钩过来，开始够不着，我捡了一节树枝，还是够不着，我就往河里走。”男人脚上高筒雨靴之上的裤子湿漉漉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霍妍向河湾处看了一眼，芦苇丛生，远看去，一片平静。里面要是隐藏了什么，在外面确实看不见。
霍妍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正是上午十一点零七分。
“你走近芦苇丛时，看到了什么？”
“一具尸体。吓了我一跳。”男人脸上挂着惊恐未消的表情。
“你当时做了什么？”
“我拔腿就往回跑，一直跑上岸，跑出去很远了，想起我那些捞鱼的工具，又返回去收拾了我的东西，再次跑到公路边，越想越不对劲儿，就停下拨了110。”
“难为你了，谢谢你及时报案。”
“应该的。”
“你常在这里捞鱼吗？这儿鱼多吗？”她又望了一眼河湾处，那儿似乎是鱼儿的避风港。
“常来，一上午能捞一桶。”他身边放着一只铁桶和渔网。
“每天都是上午来？还是其他时间也来？”
“不是每天都来，两三天来一次，一般是上午，有时下午也来。今天就是上午来的。”
“还有其他什么人也来这里？”
“这地方有些背，很少有人来，上个月发现这儿鱼多，我没告诉别人。”
“晚上来过吗？”
“没有。”男人哆嗦了一下。
“快回去换衣服吧。”霍妍看着男人离去，重新回到法医身旁。
“你是才调来的吗？没见过。”
“医学院毕业考试进来的。”小伙子正脱下胶皮手套。
“欢迎你！”霍妍点了点头，“能判断死亡性质吗？”
“应该是溺死。”法医有些犹豫，“死者的衣服是完好的，不像受到过性侵犯。从外表大致看，好像也没有外伤，还需要进一步尸检确定。”
“是溺死？”丁萌忍不住插问，“能确定吗？”
“应该是这样的。死者口鼻部有蕈状泡沫，眼结合膜有细微的出血点。”年轻法医语速缓慢，大概在力求表达严谨。
“是自杀还是……”丁萌依然不解。
“现在还不能做出结论。在仔细观察头部时，发现有钝器打击的痕迹……目前还不能判断。”年轻法医显然对自己的推测没有把握。
“钝器打击？那应该是机械性死亡，与溺死有矛盾啊！”丁萌又说。
“头部的痕迹不清晰，还要进一步解剖才能最后下结论。”
“那么，死亡时间呢？现在可以确定吗？”丁萌紧追不舍。
“死亡时间大概距现在十五个小时。”
“探长，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丁萌转身看着霍妍。
“有什么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物证吗？”霍妍看向另一个专门收集物证的技术人员。
“只有一张小卡片，在上衣口袋里发现的，一时无法辨识。”技术人员把手里的物证袋举起后，又放进了物证箱里。
“入水地点好像不在这里。”霍妍迅速扫视了河边的景物。
“在西边，往上走就能看到。”技术人员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我们去看看。”霍妍一边对丁萌说，一边向上游走去。
丁萌抢先走到了前面，在发现尸体不远处的上游河边站住，“头儿，你看这儿有汽车的轮胎印。”
河边的沙地有模糊的汽车轮胎印，还有重物在地上的拖痕。
“这痕迹，好像是拖动尸体留下的痕迹。这些证据应该符合他杀的情况。”丁萌好像在自言自语，其实是故意说出来的。他试探地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霍妍，只见她专注地看着地上的轮胎印。
“这像是越野车的。”霍妍站起身。
丁萌走过去也蹲下，一边仔细观察，一边点头说：“嗯，要是能看出来是丰田还是路虎那就神了。”
“那就看你了，我是没那个本事。”霍妍边说边向汽车走去。
“头儿，你不是说没有想象力就不是好警探吗？”丁萌拔腿跟过来。
“是吗？你的想象力足以证明你是个神探了。”
“谢谢鼓励。难道头儿也有这个想法？”丁萌嘴角咧了咧。
“我可不能跟你比。我只是想到某一车型的轮胎没准跟我们买衣服一样，是均码的。我是个懒人，只想等着人家物证人员做出鉴定。”霍妍钻进汽车，准备发动。
“嘿嘿，还是头儿有见地，电脑比人脑更有科学性和准确性。”丁萌一缩脖子，坐在了副驾驶位。
“也未必。是丰田、路虎还是别的什么越野车，这些都留给技术鉴定吧。现在，我只是在想……凶手是谁？”
“是啊，凶手是谁呢？一定是那个老头了。可是，那个老头又是干什么的？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丁萌晃了晃脑袋，“艾美丽说像个老板，现如今这大大小小的老板多如牛毛。头儿，你说说看，会是什么老板？”
“真行！徒弟考起师傅来了。”霍妍把车开上了公路。
“嘿嘿，要不，还是徒弟先说吧？”丁萌肯定地点了点头，便开始分析案情：“艾美丽不是说那老头六十岁左右，个子不高，腿短粗，脸黑长，鼻子有点儿塌，眼睛也不大，身体很结实，脸上黑黢黢的，开越野车吗？我看依据这些，完全可以技术画像，在全市排查，这样就可以缩小范围了。”
“还是在古玩商里查吧。也可以再缩小范围，可以先查大唐西市国际古玩城和书院门的古玩商。”霍妍开着车突然冒出一句话。
丁萌有些吃惊，他说：“头儿，你是根据什么把嫌疑人范围缩小在古玩商里的？技术画像？听说头儿也喜欢画画？难道画像也能看出人的职业？再说了，西安古城里到处都是古玩店，为什么不是小东门、南二环或者其他地方？你是依据什么缩小范围的？”他说着满眼狐疑地看向霍妍。
“技术画像我可不会。不过是学生时代画画芭比娃娃而已。但是，我的推测也绝不是凭空想象……找死呀。”突然有人横穿马路，霍妍来了个急刹车。
“没事。”丁萌见那人已经跑远了，又说：“在警校时，老师曾讲过，嫌疑人身份和居住地的排查是案件的关键，同时也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要在成千上万的人里找出那一个，需要计算机的配合，还要有全面完整的数据库资料。咱们还没有用计算机呢，头儿就确定是大唐西市和书院门吗？”其实他之所以不厌其烦地问着同一个问题，是想搞清楚霍妍的思路。
霍妍猜出了丁萌的意图，故意卖关子说要想找到捷径就要交学费，还说：“你知道吗？一个警察的直觉有时比计算机更快。这直觉可是时间和经验的结晶啊。”
丁萌半信半疑地说：“可是，直觉有时会把案件引入歧途的。”
“警察的直觉不仅仅是经验，还有现场留下的一切。懂吗？”霍妍微微撇了撇嘴，故作神秘，却在心里窃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