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楠彻底放弃了开补习班的计划,昨天她已经把楼下的广告字条给撕了,可是这会儿居然有人找上门来了。
开门一看,是3楼正装修那户请的包工头——江西大哥,平日见他总是满脸泥灰,今天穿得还算整齐。
“您这里招补习生吗?”那人问。
“对,你要学?”叶晓楠惊奇地问。
“不,不,是我家小子,眼看就要中考了,他英语不太好,想找个老师给补补。”
“哦。”叶晓楠顿了一顿,又说,“那行啊。你改天领你孩子来看看。”
“那学费?”
“学费现在也没法说,要是你孩子程度太低,给我一百也不顶事,要是悟性高的话,意思意思就行了。”
“那太谢谢您了!”江西大哥终于笑了。
“要不今天就让您给看看。青杨,上来吧。”江西大哥朝楼下喊。
很快一个挺高大的黝黑少年跑了上来。
叶晓楠领人进了屋。
“叫人呀!”江西大哥提醒青杨。
“叶老师!”青杨喊了一声。
叶晓楠没再和他们客套,把上次给林朗表弟的习题给青杨做了一遍,他得了75分。
“行,就是语法还有点儿混乱,可以加强,可以提高。”叶晓楠下了批语。
“那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做父母就盼着孩子有出息,叶老师太谢谢您了。”
“先别谢啊,要不我们抓紧时间复习吧,离中考也没几天了。”叶晓楠急人所急,想当年自己也是一场场考试过来的,特别理解考前备战的急迫。
几天下来张青杨终于跟上叶晓楠定下的进度了。
“不错啊,青杨,就错了两道题。孺子可教。”叶晓楠拍拍他的头,“今天就到这儿吧,你爸来接你?”
“嗯!”张青杨整理文具。可是等了一会儿,张大哥还没来。
“是不是路上出事了?”叶晓楠嘀咕了一声。
“我妈来了。”张青杨透露。
“你妈来了?”叶晓楠不解地说。
“我妈在温州一户人家做保姆,一个月才回家一次,就睡一晚上。”张青杨说。
叶晓楠这下明白了:他们家住的是出租房,就一个睡间,估计夫妻二人趁儿子学习外出期间把攒了一个月的事一次办了,省得落人耳目,惹个为老不尊。
“你名字谁取的?挺雅。”叶晓楠想总得聊点什么吧。
“我爸啊,我倒是有点儿后怕,他要是给我整个旺财啊富贵啊,我就算完了。”张青杨嘿嘿一笑,露出一对虎牙。
“呵……能问你为什么英语不好吗?听你爸说,你别的科目都特别好。”
“我,叶老师,我,我对我们英语老师有特别的感觉,上课老分心。”张青杨说出了自己的苦衷。
“暗恋老师?”叶晓楠一惊地问道。
“你不能理解吧?”
“不不不,我当年也暗恋过我们的物理老师,所以我的物理也极差。”叶晓楠说。
张青杨一副理解万岁的满足表情。
“可是,青杨,你现在还小,谈恋爱不是时候,懂吗?”叶晓楠想起自己和贾成武当年那一出,冒出一些感慨。
张青杨点点头,“道理我懂,我爸爸妈妈把我从家乡接到这里来,花了很多钱,受了很多气,跑了很多腿,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好孩子!以后有问题不懂的,一定要问,要不耻下问,脸皮不能薄,知道吗?”
这时候张大哥终于按门铃了,他身后带着一个妇人。
“这是我媳妇,这是叶老师。”张大哥给两人做了介绍。
“叶老师,太谢谢您了,我们青杨真是遇着贵人了!”张大嫂说。
“你们太客气,早点回去吧,青杨明天还上课呢!”叶晓楠和他们告别。
星期六下午,张大哥和青杨抬了一箱东西上来。
“叶老师,我上次替一家客人翻新装修,他们剩了一些东西,旧是旧了点,可是都是完好的,还有一些边角料,我想帮你把客厅修一修。”
“这怎么好意思呢?”叶晓楠受宠若惊。
“就怕您嫌弃,我是粗人不会说话,您又不收我们学费,我们真不知道要为你做点什么。”
“那就麻烦你们了。”
经过一个周末的整修,叶晓楠的家焕然一新,看得叶晓楠好不喜欢。
“张大哥,要不今天晚上叫嫂子请几个小时假,我请你们去吃顿饭。”叶晓楠提议。
“恐怕不行,她带的那个孩子父母出差了,她走不开的。”
最后,叶晓楠拉着他们父子去了“天一角”。
天一角的大厅里,林朗正和老同学聚餐,却看到叶晓楠跟一个土里土气的老男人和一个愣头愣脑的小男人在一起,还有说有笑,让他莫名其妙。
“服务员,埋单!”叶晓楠朝路过的一位侍应生喊。不久侍应生拿了账单过来。
张大哥起身抢账单,“这怎么行,我来我来!”
“我来!瞧你!”叶晓楠不依,两人推来推去。
远处的林朗不觉皱起了眉头。
林朗吃过饭,也懒得和老同学们去喝酒了,驱车回到莲花小区,叶晓楠的“狗儿摩托”停在楼下,但是6楼的灯没开。
突然车玻璃上闪过一个人影,吓了林朗一跳,来人却是叶晓楠。
“半夜三更的你找我什么事?”叶晓楠很是奇怪。
“你也知道半夜三更了?打哪儿来啊?”林朗不知道哪来的闷气,说话酸得很。
“我和朋友去唱歌了。”叶晓楠说,说到这个她今天乐坏了,张大哥的破锣嗓门唱的那歌,按句流行话说那是非常雷人。叶晓楠一回味,不禁傻笑起来。
“还挺乐?和男朋友?”林朗试探道。
“可以这么说,男的朋友。”叶晓楠回答。
“就那俩土煤球?”林朗疾呼。
“煤球?瞧你这张破嘴。你见到他们了?”叶晓楠问,去唱歌也是临时起意的,张大哥说自己当年在家乡还是村里的锣鼓手,有点儿文艺细胞,一直很向往去KTV飙歌,于是三人就去了。包了一个小包间,唱了两个小时。
“你朋友?看你住这个破楼,交朋友的档次也低了!”林朗愤愤地说,他管不住自己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气,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
叶晓楠扭头就走,径直上楼。
“你什么意思?还,还冲我撒气?”林朗追了上去。
“林朗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叶晓楠最鄙视的男人排行榜第一名!”叶晓楠嚷道。
叶晓楠不再说话,进了电梯,林朗也跟着钻了进去。
“我是说,你干吗和那种人一起玩?你是不是受刺激了?好歹你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媛子儿。”林朗追问,一个人的出生往往奠定他处世的基调,林朗出生在小康之家,少年时父母暴发成大富,这种孩子天生有优越感。
叶晓楠出生于市井,她也被这种文化冲击过,但是她的善良、温和抵御住了那种腐蚀。
叶晓楠打开自己家的门,没有开灯,直接把林朗拉了进去,她放眼窗外。
“你看,这万家灯火,这拔地而起的高楼,是你盖的?还是你爸盖的?还是你表弟盖的?你们坐享其“城”,血汗可是那些煤球流的。我和煤球做朋友怎么了?他们真!他们诚!就你这个破太子,喝着人头马,开着宝马,没了你妈,你还能活吗?”叶晓楠字字铿锵,“亏你还在英国打过工,那点务实的劲儿呢,回到老巢劣势根全复辟了。”
林朗无话可辩驳。
“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朋友!”叶晓楠指着门。
林朗跌跌撞撞地下了楼。他在车上坐了一宿,想着想着,他渐渐不知道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