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晓楠回到家,接到了大美的电话:“下星期五的同学会去吗?”
“你恶心我呢?”叶晓楠窝火地反问。
“得,算我嘴贱,可是,我就是要告诉你,我听说凡尔蔡也来,打德意志回来,你真不去?他可就在温州待一天哦!”大美说。
“德意志回来了咋的?就要去朝圣吗?本小姐不理他。”叶晓楠却说。
挂了电话,大美脸上挂着一计坏笑,枕边人李湘龙不解地问:“我说你大半夜不睡觉,又闹又笑的,短路了?”
“去你的。”大美推了他一把,然后关灯躺下,幽幽地说,“当年我们班的班草回来了,当年他和叶晓楠被称为‘梧高绝代双骄’,都是保送生的架势。可惜了,临到高考,男的出国,女的缺考。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的嘴都给气歪了。”
“这就叫天妒英才吧。”李湘龙感慨。
“去你的,他们还没死呢,甭乱用词儿。”大美转身拍他。
“那话又说回来了,叶晓楠现在这个情况,去同学会还不是丢人现眼,她还真敢为了这个什么蔡的去受辱?”李湘龙也有一张“娱记”的好嘴。
“唉,要是当年没有贾成武那一出,兴许这两人现在麦麦(温州话中小孩子的意思)都好大了。”大美感慨。
这会儿叶晓楠刚洗过澡,正在沙发里窝着,“凡尔蔡回来了!”这消息多少撩拨了她的回忆,18岁,不曾破碎的自己,整片青春都种在土地里,茁壮得很。
记得那天放学后,叶晓楠折回教室拿录音机,看到凡尔蔡一个人在讲台边站着,他手边的录音机里传来一首歌。
“晓楠。”凡尔蔡一个回头。
“我来拿录音机。”叶晓楠腼腆一笑。
“哦。”凡尔蔡应了一声,“我等你半天了。你这个英语课代表,英语好,记性可不怎么好。”
“谢谢你帮我照顾它了。”叶晓楠由衷地说,英语老师的录音机要是丢了,她的责任可就大了。
“唉,谁叫我是你哥们儿呢!”
叶晓楠刚要伸手去拿录音机,凡尔蔡却制止了她:“嘘,让我们把这首歌听完。”
录音机里放着电台的一首粤语歌,旋律很美。
一曲毕,凡尔蔡开口了:“不知道这歌叫什么名字?”
“是很好听,可惜听不懂。像鸟语。”叶晓楠接嘴。
“有鸟语才有花香啊!”凡尔蔡却道。
直到现在叶晓楠还能清晰地记得凡尔蔡说那句话时的明媚表情,叶晓楠第二天就跑遍了梧田街的全部音像店,鼓起勇气向店主哼唱出那段不成调的曲调,费了不少的劲才买到了那首鸟语歌——《不装饰你的梦》。
“给。”叶晓楠把一个磁带递给凡尔蔡,“那首‘鸟语花香’。”
“你找到了。”凡尔蔡笑了,他了解叶晓楠,叶晓楠像他,爱学习的小脑袋从不去装一些没用的流行歌、流行物。
“刚好我家有这盘磁带而已。”叶晓楠说。
凡尔蔡笑意更浓了,道:“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啊?”
“你好像变了。学习不重要了?”凡尔蔡说。
“乱讲。”
“是哥们儿才提醒你的,你可别谈什么恋爱啊,像敏秀那样一谈恋爱退十几个名次,我要和你好好比比,这次期末考试你可别输给我哦!”凡尔蔡说。
叶晓楠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凡尔蔡啊凡尔蔡,你这个好看的书呆子!
叶晓楠一直都知道凡尔蔡满脑子都是抛物线、英语助动词。两年前,她用全班第二的成绩攀得他的友谊,然后女扮男装待在他的旁侧,被他叫哥们儿。
哥们儿,就是很多男女青春期的刺青,看着很酷,其实很疼。
晚自习下课铃响了,叶晓楠从抽屉里拿出叶母做的梅菜肉。
“哎呀,晓楠同学我看你也不用寻思报什么学校,我给你指条明路,中央戏剧学院。”同桌大美说。
“嗯?”叶晓楠转头看着她。
“你都快成演技派了,每次去见你的凡尔蔡,你都还要演一演不是?今天你是不是又对你妈说梅菜肉大美最爱吃了?我要举报!我要揭发!我恨梅菜肉!梅菜肉是给凡尔蔡的吧?情郎呢?”大美说。
“瞎说什么啊!他,他是我哥们儿,是兄弟!就数你思想龌龊。”叶晓楠嘴硬心乱。
“得,得!你赶紧端着梅菜肉去慰劳你的兄弟吧!”大美继续落井下石。
叶晓楠低头一看表,对大美说:“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寝室吧。”
高三(2)班的教室里只剩下凡尔蔡一人。高三了,不爱学习的人还是继续过他们的逍遥日子。老师们已经放弃了那些平时怠课的学生,连晚自习也不来坐镇了,他们知道像凡尔蔡这样自律的学生无需扬鞭定能自奋。
“喂!”叶晓楠在凡尔蔡的课桌前坐了下来。
“你啊?”凡尔蔡抬头。
“已经打铃了,你还不走?”
“不走,寝室太吵,闹心。”凡尔蔡简单地陈述。
“给。”叶晓楠把装梅菜肉的饭盒摆在他的桌角。
“替我谢谢阿姨!”凡尔蔡浮上一计微笑,“我受之有愧啊!老吃你们家的饭。”
“瞧你,你还当我是你兄弟不?”
“当!当!”凡尔蔡伸手拍拍叶晓楠的肩。
这时候灯突然灭了,顿时漆黑一片。
“门卫又偷懒,不打预备铃。”叶晓楠抱怨。
“你瞧,我有秘密武器。”凡尔蔡的手里突然出现了一根点燃了的蜡烛。
小小的光芒让叶晓楠开始局促起来,黑暗像一把手术刀,切除了周遭的影像,她能得见的只有这方以凡尔蔡为主体的小天地。
“你带书了吗?要不我们继续学习吧?”凡尔蔡建议,叶晓楠点点头。
“你看什么啊?”叶晓楠伸手拿起向凡尔蔡摊在课桌上的本子,“托福?你要出国啊?”叶晓楠惊呼。
“有这个打算。你要替我保密哦。不过无论如何我是要参加高考的,和你来一次真正的比赛。”凡尔蔡说。
叶晓楠接不上话。
“晓楠,你怎么了?”凡尔蔡见她不语。
“哦,没什么。都是哥们儿,你出国这么大的事也不透露一下。”叶晓楠闷闷地说。
“出国是个人前途问题,又不妨碍我们的友谊。”凡尔蔡却说。
“出国了就在那里落地生根了,到时候还什么友谊不友谊的。”
“我们可以通信啊,只要你给我写,我一定都回。”凡尔蔡许下诺言。
“我才不写呢。你不怕我男朋友吃醋?”叶晓楠故意说。
“怪不得,你最近又听流行歌,又怪怪的,你谈恋爱了?真的啊?”凡尔蔡居然扯出个大微笑,“我说吧,你们女人就是不中用,都节骨眼儿上了还做这些无聊的事。”
“谈恋爱对你来说就是无聊的事?”
凡尔蔡点点头。
叶晓楠“嗖”地站了起来,“我就无聊!”叶晓楠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教室,背后响起凡尔蔡的声音:“哎呀,你赶紧分手吧,高考我可要和你真比。”
叶晓楠不再说话,闷闷地走远,下楼梯的时候,她突然想哭。
第二天,贾成武邀她去看电影,她答应了。她就是想去做做无聊的事,让凡尔蔡看看,同时也看看凡尔蔡后悔的样子。可是在凡尔蔡的脸上,她看不到一丁点儿的起伏。
原来有些人的内心肥沃,有些人的内心贫瘠,爱情不是谁都种得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