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尊为太妃的妇人却挣扎的推开那宫女的手,趁我愣神的片刻上前拉住了我的衣袖,口中还不停的道:“别走,别走,母妃再也不逼你了,好不好?你跟母妃回去吧,只有母妃才不会伤害你。”她一边拉扯着我,一边又对明羽道:“你看,她回来,她回来找我,她真的回来了……”
“母妃。”许是看到我厌恶的神情,北冥羽赶紧的走至妇人的身边,将她紧抓我衣袖的手握回到自己的手中,柔声细语的劝慰:“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皇兄的皇后。母妃的女儿还没有回来呢,等她回来了,我便带你去见她,好不好?让她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再也不离开你了。”
妇人蹙眉看着他,又看看我,问了一句我极为疑惑的问题:“皇上的皇后,不就是我的女儿么?”
“皇上的皇后会有很多,自然不会是母妃的女儿了。”北冥羽抬眸看我一眼,笑的有些尴尬,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又继续哄起太妃来:“母妃今日出来时没有告知芯芽,惹的芯芽很担心。母妃不是一直都说芯芽很像你的女儿么?现在你的女儿都哭了,母妃跟她回去,好好劝劝她,好不好?”
我不得不承认羽哄人的本事很多,只是区区几句话,竟已让妇人放缓了心静,高兴的领着那个小宫女离去。她的背影欢欣而愧疚,不时的用手抚摸小宫女消瘦的脸颊。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宠溺。我看着她们,恍如昔日里,也曾有人这般爱怜于我。只可惜,我记不清楚了。
北冥羽看着我出神的样子,幽幽的问道:“很难得你出来走走,那日除夕晚宴都没有见到你,后来听花摇说你身体不适,现下,是好些了吧?”见我只凝望前方不语,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我问的有些多余了,若你身体不失,如今便也不会站在我的面前,在这湖边吹冷风了,是不是?”
我扭头看他一眼,眸光里都是清冷的倨傲:“我如何,羽王殿下会关心么?”
我的语气冰冷如剑,刺伤了他满带笑意的黑色瞳仁,他有一瞬间的怔然,却又旋即恢复了常态,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关心,可既然已经问出了口,便已不在乎你此刻的嘲讽。岚儿,我只是希望……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不要再被昔日的爱恨情仇来左右,好不好?”
我冷冷一笑,双眸中的寒意愈发迫人:“若我可以放下,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么?”也许当初他说的是对的:记起一切,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现在知道了,只是,也晚了。可若命运让我再重新做一次选择,也许,我还是会选择记起一切。这不是倔强,是我对人生的苛求。
绝决的转身,欲走。我与他之间,从一开始的陌生到依赖,如今演变成了此刻的敌对。所以,即便是近在咫尺,也已经无话可说。伸手抹一把树枝上冰冷的雪沫,却忽而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混账东西,你不长眼睛是吧?雪妃娘娘,您没事吧……没事吧娘娘……”
我在原地站定,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不远处的醉风亭外,一群人正手忙脚乱的将一个身着华丽的女子从地上搀扶起来,女子看起来极为狼狈,玫瑰紫的金织彩凤长衫上沾满了雪沫子。一旁的宫女吓的赶紧的为她拍打身上的污渍,却被她一把推开,对着在她面前跪着的少女便是狠狠的一巴掌。
我虽站着极远,可还是被那一耳光吓了一跳,力度之大可想而知。那被打的少女身子微微一偏,却又即刻回正了过来,用一种不卑不吭的声音回道:“雪妃娘娘何须动怒,不过是天寒地冻脚下路滑,才不小心冲撞了娘娘而已。不知道娘娘刚刚这一巴掌,抵过了没有?”
如此高傲的个性,毫无意外的又生生受了更重的一巴掌。少女被打的一个趔趄匍匐在了地上,溅起一头的雪沫,呛的她不住的咳嗽了起来。而那被撞的女子却还是不肯罢休,抬脚便对着倒在地上的少女狠狠踹去,口中骂道:“不长眼的贱人!不好好待在你的翠竹苑里等死,谁允许你在这里游荡?”
话说,又是狠狠的一脚。少女被打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只蜷缩着身体生生的受着。一旁的宫女不敢劝解,只扭着头不敢看。我蹙眉看着,心里忽而升起一股冲动,因为我看到,那个打人的嚣张女子正是北冥佑最宠爱的雪妃……白雪颜。之前我曾听花摇说起过她侍宠而娇,却不知道她原来下手这般毒辣。
我抬脚便要上前,身后的北冥羽却突然伸手挡在了我的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好管闲事的人。”
他的话,不单单只是好奇,更多的是要提醒我,因为在这个后宫里,但凡好管闲事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一点,他比我更清楚。的确,我并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可是这一次我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因为若我不管闲事,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了,这样的缘由,我不会告诉他。
“你管的太多了。”我挥手推开他的胳膊,款款的步向醉风亭。
白雪颜的暴行还在继续,被打的少女已经整个人趴在雪地中,有如桃花般艳丽的血迹晕开来。看到我,白雪颜明显一怔,继而在看到我身后跟随前来的北冥羽之后,她兀然一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皇后娘娘跟羽王?怎得羽王今日不是陪太妃,却在这里与皇后娘娘在这冰天雪地里谈情呢?”
北冥佑眉心一拧,自是听到“谈情”二字有所刺耳。而我却并不恼怒,是幽幽笑道:“还以为宠冠六宫的雪妃娘娘有多倾国倾城,却原来是瞎子,真是白白长了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
“你?”雪妃被我的话气的怒目圆睁,或者,若不是碍于我的身份,她早已一个耳光打过来了。只可惜,我身份比她高贵,身后又有羽王在这里,她还不敢太过造次。只是,心中怒气难平,嘴上还不饶人:“娘娘与羽王的私情众所周知,如今看你们一同前来,不说闲话的恐怕少有。”
北冥羽眉心拧的更紧,冷冷的道:“雪妃莫无中生有。”他说着,俯下身去将趴在雪地上无法起身的少女拉了起来,又道:“不管皇兄如何宠爱雪妃,但晴美人毕竟也是皇上的妃子。雪妃娘娘若将她打死了,只怕皇兄那里也不好交待。看雪妃娘娘打的也够狠,理应消气了吧?”
听他唤那少女晴美人,我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宫女,而是同为北冥佑的妃子,只可惜一个受宠一个冷待,命运千差万别。那被唤作晴美人的少女吃力的撑起上身,抹一把凌乱的发丝,对着北冥羽的方向深深叩首,道:“参见羽王殿下,我本无意惊扰雪妃,还望羽王为我求情,晴乐感恩戴德。”
晴乐?这一个名字,我似曾相识。恍惚间,好似那一年的秋天,我站在波光粼粼的湖畔看湖对岸痛哭悲鸣的少女,听龙毅告诉我:“你知道么?父皇决定让晴乐公主去冥国和亲,嫁给冥皇为妃。她是父皇最小的女儿,生的乖巧懂事,她的母妃……熙贵嫔,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宫廷中,是很不容易长大的,可谁知好不容易活下来,却又换来这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