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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挥洒自从容

罗芷歆独自站在暗影下拈着一杯红酒,望着场地中央的俊男靓女。

这次酒会是与冠基公司合作密切的某名企的年度酒会,各路明星云集,不乏金牌大腕。自己在里面不算最引人瞩目,也不算完全没有名气,属于可沉可浮型,即如果活跃周旋,也能引来围聚追捧;如果沉默寡言,耳根也能清静下来。

麦世希如果在一旁,定会撺掇她高调逢场,甚至帮她引来一些注意目光。好在这位敬业的经理人正忙着陪其家父会宾,大概是他的一些世伯之类。这让她很庆幸,可以在惯常的喧嚣中偷出片刻宁静。

把心静静放下,让思绪静静沉淀,这对于罗芷歆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享受。她感觉自己天生好静,周围却偏偏充斥浮躁喧闹,内外的反差催生出无可救药的正反馈。人越多越落寞,乃是她一贯的状态。

她和苏晴虽然要好,性格却截然不同。苏晴在这种场合下会异常亢奋,压根不会专心站在一个地方,一定是满场游走,这会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门口,罗芷歆也看过去,只见一群西装笔挺的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进会厅。这男人只穿了件偏近休闲风格的西服,个头不高。远远看去,五官虽不能绝对看清,但也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罗芷歆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正是被众多影视公司奉为座上宾的方中坚。

方中坚的出现,顷刻毫无置疑霸占了全场焦点,也成为人群的绝对中心。罗芷歆下意识背过身去,走到一旁的果台,装作在那一排排果盘里挑水果。

对于方中坚其人,麦世希对她说过不少,包括他对女人的癖好。因此但凡方中坚出现的场合,罗芷歆总远远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非担心他对自己有所图,而是本能地对这类人物敬而远之,不管多么声名显赫。

果盘里的水果种类繁多,鲜嫩欲滴。罗芷歆有些忍不住了,走到一旁去拿空盘,发现在一个并不起眼的位置摆着一个条形盘,上面用红樱桃和胡萝卜条组成了三行摩尔斯电码图案:

···━

···· · · ━ · ·

···· · ···━ · · ━ ·

罗芷歆捧起盘子,盯着图案看了几秒钟,人已经凝成了一尊雕塑。

这三行水果摩尔斯电码写着:“V”,“HERE”,“4EVER”。

“V,Here,Forever。……”罗芷歆默念着。

“Vincent!”一阵狂喜在她心头炸开,她迫不及待抬起头四下张望,激动得泪光滢滢,双颊飞起团团红云。

如果麦世希没有给罗芷歆换医生,今天该是她找寇景文复诊的日子,她也一直期待他出现,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他溜进会场了吗?他在哪里呢?

“Sissi!”

麦世希的声音却在旁边响了起来,罗芷歆忙用叉子挑乱那盘子里樱桃和胡萝卜条,转过身来,惊讶发现麦世希旁边站的是方中坚。

“方先生,您好。”

罗芷歆微笑着欠了一下身,在这样的场合,对于这样的重量级人物,问候是默认行动。

近距离观察方中坚,发觉这老先生保养得的确很好,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五官轮廓非常分明,头发浓密,发型梳得很考究;身材胖瘦适中,没有丝毫同龄人的那种富态。唯一标志沧桑的是额头和眼角那几把不浅的皱纹,但在灯光掩映下,几乎可以忽略过去。让罗芷歆感到奇怪的是那双眼睛,犀利的目光中透出睿智,根本想象不出这双眼睛的主人会对女色痴迷。

方中坚端详了罗芷歆片刻,没有说话,只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径向一旁走去,麦世希继续陪同。这时苏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娇声嗲气地迎向方中坚。

罗芷歆松了口气,把盘子放回桌上。酒会已经过了高潮,该演的也演得差不多,她突然很想离开,直觉告诉她有故事会在之后几个小时发生,地点却不是这里。

罗芷歆摸了摸包里的车钥匙,酒会之前她坚持和麦世希各自开车来,理由是想酒会后独自外出兜风,现在她愈发觉得自己很明智。

因为方中坚的及时出现,从会厅到电梯,再到停车的地库,一路都很太平,没有碰到熟人,也没有遇上记者。罗芷歆顺利找到了自己的银色奔驰跑车。

在恢复开车记忆之后,她就为自己买了这辆SLK230,麦世希为此曾埋怨过她的眼光。“这个型号太普通了,满大街都是。等你生日那天,Sissi,我送你一辆更好的。”她只笑了笑,没有接话,普通又如何?自己喜欢就好。

罗芷歆在自己的车里坐了很久,翻出手机看了无数回,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没有任何电话进来。

一个钟头后,她开始沮丧起来,自己的直觉毕竟是虚空的感觉,不能起到未卜先知的作用。她把缓缓把车开出地库,人落寞时,车也开得萧索,这时感觉后面的车晃了几下大灯,罗芷歆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辆黑色轿车不远不近跟着,看不清车型和车号。

“是嫌我开得慢么?”罗芷歆这么想着,把车换了根道。

那辆车也跟着换道,继续开在罗芷歆的车后。大灯又闪了几下,这次是有规律的闪烁,三短一长,是字母“V”,而且重复了两次。

这时正好开到一处路灯明亮的地方,罗芷歆终于把那辆车看清楚了,是辆黑色奔驰。

“Vincent!”

罗芷歆在心底欢叫一声,轻点了几下刹车。刹车灯闪动着回了讯号,闪的方式也有规律,四短闪加两短闪,是“Hi”。

后面闪起大灯,一短两长,一短一长一短,两短一长,两长一短,是“W R U G(Where are you going)”

——你去哪里?

罗芷歆回了四下短闪,是“H(Home)”

——我在回家路上。

黑色奔驰的大灯沉默了片刻,又闪了起来,两短,长短长短,是“I C”

——我知道了。

罗芷歆正考虑要怎么回,前面街口正好红灯。她刚刚把车停稳,黑色奔驰忽然冲上前来,和罗芷歆的车并肩。靠近她这边的车窗玻璃缓缓放下,她看见了寇景文,寇景文也望着她。

半个月不见,寇景文好像瘦了一些,他没戴眼镜,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分外黑亮,里面闪着热切的光芒。他看了看前方,嘴角滑起一丝俏皮,笑着对罗芷歆摆了一下头,叫道:“Let’s go!”

黑色奔驰低吼一声,野马似的窜了出去,罗芷歆转过头一看,原来红灯已变成绿灯,于是不假思索轰起油门追了上去。速度的陡然提升让罗芷歆兴奋起来,方向盘也灵活了许多。

寇景文的车技的确不凡,在车流中穿插挪移,多次有惊无险,且能做到不超速。虽然如此,罗芷歆也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跟上。

一黑一银两辆奔驰好象一对蝴蝶,在光怪陆离的车河中翩翩起舞。罗芷歆感觉自己已经化入了其中,油门、离合器和刹车仿佛也有了灵性,配合得出奇妥贴。几次超车过弯时,真的有一种飞的感觉,心快乐得要从胸口跃出,直恨不得这个过程永远持续下去,永远都不要停。

然而寇景文的车在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罗芷歆把车紧挨着他停下,环顾四周,发现已身在石澳海滩,那天两人边吹海风边吃墨鱼丸米粉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寇景文静静地坐在那天吃米粉时坐的位置,罗芷歆和他并肩坐下。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专注倾听一首从不知哪里吹来的歌:

……

易摘难摘那天际风云,

犹如易近难近眼前人。

患难长路中各自寸步难行,

如果这是爱,什么比抱拥更真?

欲问难问你可有可能,

犹如易觅难觅过路人。

路若长若短注定继续同行,

难得你共我从过渡寻觅永恒。

当我眼前只有你,

当你背后总有我,

在路途上一双一对,

但背影相差算多不算多。

当我眼前只有你,

当你背后总有我,

漫漫途上风声交错,

像唱出彼此未唱的歌。

……

歌声很幽婉,似乎还有些哀怨。围着他们盘旋良久,终于熄了,只剩下海浪在轻柔低诉。

“Vincent。”罗芷歆轻轻唤了一声。“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寇景文慢慢转过头凝视着她,那双眼睛里有太多东西可以让罗芷歆读出来,除了一贯的平静关切,还有满足、愉悦和感激。

“我一定会来,尤其是今天,十一月九日。”

“你,不打算问些什么?”

寇景文笑了,黑亮的眼眸笼罩了一层柔柔的光影。

“我想知道的,你已经用眼睛告诉我了。”他握住罗芷歆的手,“其实,从认识到现在,我们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的确,她和寇景文之间不需要很多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传递着比言语多得多的信息。

“是的。”

罗芷歆把头轻轻靠在寇景文肩上,一阵温暖亲切的男子气息袭来,她的眼泪骤然涌出眼眶。

“Vincent,可我必须说,我欠你的,我欠了你太多太多,我……”

寇景文伸出食指轻轻贴在她的唇上,阻住了她后面的话。

“记住,我们之间没有这个字。”寇景文轻揽罗芷歆入怀,“从重遇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感谢上苍,感谢他给了我两次恩惠,第一次是让我认识你,第二次是让我们重逢。”

罗芷歆把脸贴在寇景文的外衣上,感觉自己的眼泪一滴滴渗进那厚实的布料。

“我很怕,Vincent,我怕事与愿违,我有勇气面对现实,但没有信心去收获结果,我没有勇气去选择,我甚至无法让你经常见到我,因为我现在……现在……”

多日通宵达旦,时常东奔西走,她现在的工作性质让她难得见到工作关系之外的人。

“无论你选择什么,无论你怎么做,都一定有你的道理。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话吗?”寇景文捧起罗芷歆的脸,“Do as you wish。”

罗芷歆看出寇景文眼中熊熊燃烧的渴望,但也看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最后,寇景文仅用滚烫的唇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热吻,用情之深,已一目了然。最爱你的男人,也一定是最尊重你的那个。

从海滩回到家,罗芷歆没有像以前那样独自坐在电视机前反复不停按遥控器,而是对着镜子出神,额头上寇景文嘴唇的余温尚在,她看见微笑在自己唇角若隐若现。

自从失忆以来,这是让罗芷歆感觉最温馨的一个夜晚。

《梦逝朱门》终于开拍了,比罗芷歆的预想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因为很快找到了投资商。

“信深实业有限公司?”罗芷歆有些疑惑,“好像没听说过,他们是第一次投资影视吗?”

“尽管放心,我和他们打过交道,信誉和实力都没有问题。”

麦世希的回答很肯定,罗芷歆却不放心,咨询了律师,又仔细审视相关合同文件,没看出什么异样,也就作罢,但疑虑尚在,偶尔还会在脑海里盘旋。

开机仪式上,罗芷歆面对记者们七嘴八舌的提问,百感交集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虽然已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虽然麦世希很快帮她解决了资金问题,但从剧组成立到选角再到最后一锤定音,仍有不少突发事件让她始料不及。

此刻她深切体会到,一部戏好比一个金字塔。自己以前仅仅是在金字塔顶感受风起云涌,而此时却是要一砖一垒把整个金字塔建起来。身兼编剧、导演和主演,个中艰辛,旁人根本无可体会。

之后的罗芷歆让所有人包括麦世希都大跌眼镜。

从开拍那一天起,她整个人就进入拼命状态,吃住几乎都在片场,最忙的时候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有时竟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且看不出有丝毫疲态。

大到场景灯光,小至袖领头饰,她都力求完美,更不用说演员的表演。饰演男主角的演员哪怕一个眼神不到位,在看过回放后,她都会要求重来,直到她满意为止。

她自己更是每时每刻都在琢磨这部戏,吃饭时常常停下筷子发呆,或者放下饭盒到一边在纸上写下一堆文字。这些文字五花八门,有剧本修改建议,也有感想心得,偶尔还有对服装和道具的建议。

睡觉时她想必也在梦里苦思冥想,在外景地时,有几次麦世希半夜起身,总能看见罗芷歆一个人披着外衣站在外面对着夜幕出神,看这架势,站到次日早上都有可能。每次麦世希都不得不强迫她回屋休息。

“Sissi,你再不回去睡觉,我只好抱你去睡了!”

有两点让麦世希对罗芷歆佩服至极。

第一个就是她的涵养,在吩咐做事时,她从不用命令的口气,即使对方很执拗,她也耐心说服;她也从不训斥剧组的任何人,即使对方犯了不小的错误,也是谆谆教导。

罗芷歆永远用不温不火的平静语调来向别人传递自己钢铁一般的坚定意志,仿佛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教师在给学生传道授业解惑,让人压根没有抗拒的概念,不由自主想去听从。

第二个让麦世希佩服的地方是罗芷歆的运筹能力。她有一个本子专门用作规划和记录,一切事务在她头脑里已经搭好了框架,怎样的先后次序,如何去并行串行,她都胸有成竹。

罗芷歆对自己的苛求则更是登峰造极。剧本中女主角有相当一部分篇幅为假扮一位老者面目出现,按惯例,但凡这些戏份,都由那位老者扮演者出演。

而罗芷歆为了尊重原著,宁肯化妆上多下功夫,也要亲自出马。毕竟女主角假扮的老者和真正的老者本人多有不同,这些差异在为女主角的性格变化添砖加瓦的同时,亦成为后续情节伏笔。

于是罗芷歆每次上场前要花一个小时时间化妆,之后的卸妆时间更长。

对自己在这部戏里的武打动作,她也倍加挑剔。化妆为老者后,面部和身上的负重增多,身形也要佝偻起来,但威亚照吊不误,动作反而要求更加精准到位,使得身上的瘀青骤然增多,有时竟重重叠叠。

“Sissi,疼吗?”

麦世希抚着罗芷歆的小腿,自脚踝往上,还未到膝盖,青红的痕迹就已有四五处,在白皙的皮肤上很刺眼。

罗芷歆把腿抽回来,大把大把搽着药油。

“别担心,已经好多了。”

“我来帮你搽。”

“不,不用。”罗芷歆抬眼笑了笑,“我自己可以。”

麦世希没有坚持,他感觉罗芷歆和以前有些不同。除了工作交流,大部分的情形就是沉默,经常怔怔出神,有时也和麦世希或其他人说笑,但不妨碍她迅速回归沉默,刚才说笑无论再欢,也没有在她心里留丝毫痕迹。

这个变化究竟何时开始的,他在努力回想,从开机之后?还是剧本出炉之后?从二人言归于好后?还是从上海归来后?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无声息降临,麦世希觉得头皮发紧。

“Sissi,我看你没有戴过我送你的那条项链?是不是不喜欢?”麦世希佯作无意问道。

“当然喜欢,所以才舍不得戴。”罗芷歆卷起袖子开始给胳膊上搽药油,“你应该知道,我平时很少戴首饰,而且现在我每天穿戏装的时间比穿自己衣服的时间还要多,也实在不方便戴。”

罗芷歆侧对着麦世希,那侧影被远处的灯光映出来,曲线光滑圆润,尤其从下巴到脖颈,美得无可挑剔,他禁不住遐想那线条继续往下延伸,该是怎样一种美仑美奂的起伏,然而线条却在戏装的领口戛然而止。

那一霎麦世希幡然领悟,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一种女人,她们配得上任何一件首饰,却无一件首饰配得上她们。

他当然知道,不止首饰,罗芷歆不拍戏时连妆都不化,被人偷拍也不在乎,其实她卸妆以后的模样不比上妆后差不到哪里去,尤其是皮肤,不像有些女星,卸妆前后好比用肉眼和天文望远镜看月亮的差别。

对于罗芷歆这个无懈可击的回答,麦世希不再追问,但不祥的预感逐渐浓厚,起初如蚂蚁噬啮,后又像毒蛇缠绕,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在离开墓园时罗芷歆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开始在他耳边盘旋。

蝴蝶梦。二更鼓。罗芷歆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罗芷歆丝毫没有觉察麦世希这些心理活动。在拍摄完毕后,又紧锣密鼓投入到后期制作中,仿佛在和冥冥中不知何物赛跑,争分夺秒到了难以复加的地步,最后用令人咂舌的速度完成了这部并非小制作的电影的摄制。

至此麦世希不得不承认,有些女人执着起来,让男人都望尘莫及。

罗芷歆倚在栏杆上,她的裙摆被月亮镀了层银辉,绣花拖鞋也浸泡在台阶上如水的月光里,似乎还挑起了一纹纹涟漪。

她身旁的麦世希忽然长叹一声。

“Sissi,我们错过了情人节。”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错过了呢。”

罗芷歆静静笑着。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只有晨昏概念,压根忘了星期几,更不知道是几月几号。

麦世希撑着栏杆,身体向罗芷歆倾过去。“你想怎么补?等首映式后,我们去夏威夷度假?”

“补?”罗芷歆诧异问道,“都快清明了,你却要补过情人节?”

“为什么不可以?除了出外景,我们还没一起度过假。”

“哦。”

罗芷歆低下头,这时麦世希才注意到,她的手里一直把玩着两样东西,分开,又合上,再分开,再合上。

“你手里是什么?”

罗芷歆微微一笑,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是道具,我特意留作纪念的。”

递到麦世希手里的是两个半块玉佩。他想起来了,《梦逝朱门》中,男女主角的定情信物是被掰成两半玉佩,两人各执一半。戏中女一号假意负心,曾把自己手里的那一半玉佩掷还男一号,被其愤然捏碎,到女主角断气后,男主角才发现那一半玉佩仍被女主角完好保存。

这道具在这部戏里算是一个关键,这两半玉佩是仿真玉石,而被捏碎的那块则是有机玻璃。让道具师下功夫的是两半块玉佩的接卡处,那里要求务必缝隙相合,因为有个时间不短的特写。

麦世希看了看罗芷歆,发觉她又进入了出神状态。

“Sissi?”他轻唤道,“你还在想那部戏?”

罗芷歆点了点头。麦世希知道她有这个习惯,每次投入地演完一部电影或电视,惯性会让她继续沉浸在角色中,几天后才能缓过来。

“又是一个悲剧。”麦世希作陪似地叹了口气,“如果女主角早些时候让男主角知道她的心思,就不会有后面的生离死别。”

“她不会这样的。”罗芷歆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清幽,“他们之间有伦常相隔,女主角始终没有越轨,甚至临终前都不肯承认对男主角的爱,可见她的性格,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麦世希背靠栏杆,仰望夜空。

“我一直觉得,幸福应该是两个人能够厮守在一起,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不管凭什么理由。所以,如果我是里面的那位皇子,才不在乎心上人是谁的老婆,就算绑也要把她绑走私奔,我不允许她这样委屈自己陪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你这样做,似乎不委屈她的人,却一定委屈了她的心。”罗芷歆静静地说,“女主角其实是一个很孤傲的人,她自己也知道,其实没有人能承载她的孤独,连男主角也不能。这个悲剧的最悲之处,在于她有生之年没有遇到适合她的男子。”

“哦?”麦世希扬起眉毛,似乎不相信。“她为了男主角性命都不要,还不够爱他吗?”

“她爱他,不等于她不悲己。还记得里面那首《山坡羊》么?这才是她的心声。”

“那首词?”

“是元曲。”罗芷歆轻声把歌词吟诵了出来,幽静的声音和安谧的月光融在了一起。

“十年修渡,百年修住,千年许返轮回处。

意何如?情难书。

心言万牍终无属,长痛已平待日暮。

生,独自去!死,独自去!”

念毕,罗芷歆望着栏杆下的夜色继续出神,一动不动,已然忘了麦世希在身边。

十几分钟过去了,罗芷歆还是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说是雕塑一点都不过分。

麦世希有些不耐烦。“Sissi,能不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那尊名叫罗芷歆的雕塑动了动嘴唇:“首映式。”

《梦逝朱门》的首映式上,罗芷歆用自己的方式让所有记者都大开眼界。

首映式的开始和其他首映式没什么不同,主要演职人员都盛装出席,麦世希的穿戴甚至抢过了男主角的风头。

但这并不妨碍一切焦点都聚集在罗芷歆身上——这位编、导、演三合一的女子穿着一套样式简单的黑色晚礼服,及肩秀发自然披着,脖子上没有戴项链,只围了一条和礼服质地一样的黑颈带。

纯黑的衣着配上雪白的肌肤,罗芷歆仿佛璀璨星空里的一个黑洞,将所有光线都吸了进去。

记者们的问题可谓五花八门,罗芷歆一一应对。多数问题无非围绕情节演员和幕后,这些她都心中有数。然而记者们的思路永远是拓展型的,一定会问到一些她毫无准备的问题,这不像开机仪式。开机仪式是个范围很小的记者发布会,入场的记者经过严格挑选,保证不会问一些当事人不想回答的敏感问题,比如罗芷歆的失忆。

“前些日子有传言说罗小姐您曾经患了严重的失忆症,请问这是真的吗?”

记者话音刚落,麦世希就抢过话筒。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还是问Sissi的医生比较好,专业人士的发言应该更有说服力。”

“对呀。”罗芷歆笑盈盈接话,“再说,这个问题和首映式没有太大关系,这位记者朋友可以抓紧时间问一些更相关的问题。”

那位记者愣了一下神,问话机会立刻被另一个记者抢去。

“我看海报上印的诗句非常悲哀,请问您认为这部戏是否是您拍过的最悲的悲剧?”

“悲剧没有最悲,只有更悲。”罗芷歆微微一笑,“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这么一句话:‘悲剧不是因为有人死了,而是还有人活着。’”

“能谈得更详细些吗?”

罗芷歆没有回答,只转过身凝视着《梦逝朱门》的巨幅电影海报。

整个海报的风格是淡淡的浅青色,她的侧影印在偏右一些的位置,比背景更淡,唯一鲜亮清晰的是正中偏下的那扇朱漆大门以及部分雕梁画栋飞檐翘角,左上方印着那首《山坡羊》。

整个场面忽然静了下来,但众人都不明白她下一步要做什么。麦世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罗芷歆是不是因为紧张而冷场,记者和摄影师们也下意识向前挤拥。

沉默只持续了几秒钟,罗芷歆拿出一支很粗的黑油笔,扬臂在海报右下方区域写道:

华冠如侮,惭心如煮,忍将彻痛换狂舞。

旧痕初,故影疏。

黄泉不觉人间苦,梦萦魂牵向子午。

朝,想念汝!暮,想念汝!

字体很大,诗句是竖着写的,方向从右向左。无论格式词牌,都正好与左上方的《山坡羊》匹配。

用油笔写字和用毛笔写字不同,拐弯抹角时的变化太少,罗芷歆把这些字写得龙飞凤舞,却也能保证每个人都看懂。

“刚才那位记者朋友的问题,我已经把答案写在这里,这算是我替剧本里的男主角写给已故的女主角的,而这两首曲,我想该是代表了男女主角的心底里最深处的话。”

接下来的几分钟,没有记者顾得上提问。大家都在争先恐后从各个角度拍摄题诗后的海报和站在一旁微笑着才女导演,生怕错过一寸一缕,连罗芷歆自己都举起手机拍了一张。

首映式之后,罗芷歆躲在盥洗室,把刚才拍的海报照片用手机发了出去,甚至顾不上擦拭眼角的泪水。

罗芷歆挽着罗母的胳膊在商场里慢慢地走。

不分昼夜忙碌了大半年,终于能偷闲几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约罗母出来逛街。

“阿歆,今天怎么兴致这么高?”罗母有些喜出望外。

罗芷歆笑着揽住罗母的肩。“我刚刚拍完一部戏,兴致怎么能不高?可惜苏晴又出外景了,否则我们三个一起该有多好?”

“是啊。”罗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出现几条横纹。

“妈妈,今天你想买什么就买,我来刷卡签单。”

“怎么了阿歆?有什么喜事?”

罗芷歆抿着嘴笑。

“一定要有喜事才可以给妈妈买衣服吗?”她撒娇地摇着罗母的手,“妈妈啊,我现在的记忆好像恢复了很多呢,我好像是2003年1月从加州回香港的,和你一起过的春节,对不对?”

罗母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嘴唇竟也没了血色,和身体一起颤抖起来。

“你真的……想起来了?”

“妈妈,您是不是不舒服?我看您脸色好差。”罗芷歆忙扶住她,“我也不能肯定,只是依稀记得有这么回事。妈妈,您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不,不,你没错。”罗母勉强挤了个微笑给罗芷歆,“妈妈是太高兴了,你的记忆……真的恢复了呢。”

“妈妈,我们回去吧,我看您……似乎真的不太舒服。”罗芷歆关切的话语里带着歉疚。

“我真的没事。”

罗母继续慢慢向前走,罗芷歆也只好由着她。商场这一部分区域的人不多,在她们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位中年妇女正在看橱窗,无意中向罗母望了一眼,眼光顿时像被粘住一样,人也定在原地。

“Rochelle!是你吗?Rochelle!”那中年妇女忽然叫道,同时向她们这边快步走来。

Rochelle?罗芷歆的头脑嗡了一下,但她确定自己没听错。

那中年妇女已经走到她们面前,激动地抓住罗母的手,不停摇晃着。“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不见,你真的没怎么变啊!”

罗母也绽出惊讶的笑容:“是你啊,这么巧?”

“可不是吗?我刚从新加坡回来,前些日子我去看望了玛丽亚修女,她还和我说起你呢!怎么,你自己一个人还好吧?”那中年妇女这时才看见罗芷歆,神情顿时迷惑起来,“这位是……”

“哦,这是我女儿,阿歆,这位是刘姨,妈妈在圣保禄中学的同学。”

“刘姨,您好!”罗芷歆亲亲热热叫了一声。

那位刘女士的神色在罗芷歆看来,短短一秒内经历了一个奇妙的变化,先是难以置信,接着是迷惑不解,最后恍然大悟。

“阿歆长得这么大啦?上次我见她时,她还不到十岁呢!Rochelle,你女儿这么孝顺漂亮,你真好福气啊!我是说他们给弄错了嘛!阿歆啊,你什么时候回香港的?”

“她早几年就回来了。”罗母忙接过话头,“你留给我你的电话,过两天约你喝茶——唉,真是对不住,今天也巧也不巧,我们后面还有急事,只能先告辞啦!”

“没事没事,我最近也不去新加坡了,随时联系啊!再见啊!”

告别那位刘女士,罗芷歆陪着罗母继续向前走。经过珠宝行时,罗母牵着罗芷歆踱进去浏览柜台里各式各样的金珠玉翠。

这个商厦在金钟道上,人来人往,但这间珠宝行的顾客却并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开来,离她们不远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一男一女站在两边,三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大概是一家三口。

这时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三个人,这三人戴着黑头套,每人背着一个背包,手里都端着一杆黑黝黝的长物,“砰!”一声枪响,珠宝行正中的吊灯被打碎了,店里一片惊呼声。

罗母慌得抓住罗芷歆的手,脸色惨白,双唇哆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有人抢劫!”

“抢劫啦!”

店里一片惊呼,然而这些惊叫声只响了片刻,就被枪声蛮横镇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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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本书并还没有完结,还在更新中!】一出生就不常见到父母的童紫嫣,从小居住在父亲的哥哥的家中。父亲的哥哥家境不算好也不算差,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在家乡欠下了很多债,父母怕自己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女儿,于是,父亲便与自己的哥哥签下合约:三年后,他会来带走童紫嫣,并且还会把家乡欠下的债还请,以及童紫嫣在哥哥家中的吃,喝,用,穿,一并还清。只是,那年父亲的哥哥家中越来越贫困,只好把童紫嫣丢弃。被丢弃的童紫嫣该怎么办………
  • 甜蜜小娇妻:粑粑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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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叱诧风云的白家当家人从美国回来竟然带着一个十八岁的女儿!什么!十八岁的女儿,总裁才25岁呀。某女扶着腰,满脸不乐意:白宫我不玩了我要回美国,某男淡淡的一笑,说道:可以~来人把白家搬到美国。某女栽倒……小剧场:白爸爸~我要上天!“啥?!你要成仙?”“白宫!我不要给你生娃!”“啥?!你要给我生娃?”…
  • 杀手咏叹调

    杀手咏叹调

    是的,她是一个杀手,十二年前惨遭父亲遗弃就已经决定今天这条路。当年如果不是龙太子收留了她,她会在哪里?也许跟她的妹妹一样还没有成年,就离开了这个人世。可是如果她死了,她弱智的弟弟,严重忧郁症的妈妈要怎么办?所以她不能死,她要活下来,不择一切手段的活下来。别人的命对她来讲只是草芥,这个世界在她的眼里,不过是一首曲调。是的,他是卧底,他的任务就是要让她爱上他,那个遗弃她的父亲给他下的任务。作为警察,他要做的就是消灭坏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坏人吗?当你认为自己是世界和平的维护者的时候,你能分得清正义与邪恶的绝对区别吗?
  • 传奇执法官

    传奇执法官

    不是小白文!不是后宫文!建议初中以上的学历观看本文!希望有人能理解和欣赏在下拙作
  • 饮剑诀-改朝换代

    饮剑诀-改朝换代

    在他的面前,神也为之惊,魔亦为之惧!在他的眼中,一切阴谋诡计不过是幼稚的玩笑,所有奸险小人都只是无知的顽童!他做起事来就像闪电,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他说出的话就像流星,哪怕星沉陨寂,也决不改变初行的方向……他,就是赵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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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级大盗团“地狱天使”隐藏多年竟然重现江湖了!EXO美男侦探团如何应对?真爱、欺骗、无奈……我们的生活只有此些我们无法改变的词语?!
  • EXO花似水流于年

    EXO花似水流于年

    里面是EXO王道短篇。暗暗地开了个坑,眼熟我的点进来看看也无妨。这里是莫璃。勋鹿《他不爱我》牛鹿《空若无故》灿白《倾城》在这里,感谢因为爱所以还在的你们。
  • 涅槃法言

    涅槃法言

    “煌煌碧落天穹下红尘尽是可怜人徒儿你看这世间熙攘可知到头不过黄土一捧”小孩粉雕玉琢煞是清灵抬头看向仙人一般的师傅道:“熙攘熙攘才好看好耍好活着哩”
  • 邪帝宠妃:这是姐的主场

    邪帝宠妃:这是姐的主场

    本文爽文+宠文,绝对是亲妈:在二十一世纪容不下我,那我必要在异世闯出属于我自得天地。说我自甘堕落,哦,呵呵。我绝对会让你吓得连隐形眼镜都掉出来。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but主角绝对是女汉纸)
  • 为人处世一本通

    为人处世一本通

    本书内容包括:低调做人才是处世的高手、善交朋友比多交朋友更重要、先把人看坏才能跟人处好、不要小瞧你所遇到的任何人、给人留面子自己才会有面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