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去塞趴在黄四儿曾经横尸的地方看来查去。又围着现场翻来覆去地找,他希望能发现凶器和完整的脚印。他想,最好能发现和冯德俊尺码一样的鞋印。但是,不可能。老张死亡的现场在城楼上,地砖上留有脚印儿可供查看,血迹也明显。这儿可好,破砖烂瓦外加尘土面子,血都流到了砖缝里去了,取足迹,就更甭想了。
杨去塞心想,法医冯德俊这回肯定又高兴了,又给他送去一具尸体。黄四儿的伤口和老张的一样,冯德俊下的结论恐怕也是一样的。杨去塞正想着,马樱花一旁急促地喊:“杨去塞!快!快跟我走!”
“马处长,又怎么了?”杨去塞直起身体问。
“废话怎么那么多?又一个现场!跟我回局坐车,马上去外国专家招待!” 马缨花很烦躁。
杨去塞追上马缨花,“不会是又死一个吧?”
“怎么不会?会!还是一个苏联专家呢!叫阿历山德拉。”马缨花说。
“米凯尔的儿子?”
“是。”马缨花大步流星,看看身后的杨去塞,“你快点儿走!磨磨蹭蹭的像个小脚老太太!”
杨去塞是不愿意和马缨花并肩走,不知道她哪一句话会让自己紧张,就故意慢半个步伐,“马处长,阿历山德拉是怎么死的?”
“你问我,我问谁?”马缨花说,“我记得你说过,阿历山德拉经常和梁思成先生争吵,为什么?”
“因为北京城呗!阿历山德拉主张拆旧城,梁先生坚决反对。”
“那么说,阿历山德拉和梁先生有矛盾?”
杨去塞说,“那不能叫矛盾吧?应该是见解不同。”
“见解不同?北京城不是他们苏联祖宗留下的,拆了他们也不心疼!什么屁见解!”马缨花说着,脚步越来越快。
“那些事儿,咱们管不了。马处长,外国专家死了,属于涉外案件,上边肯定派有经验的人勘察现场,我够资格勘察吗?”
马缨花说:“什么资格不资格的?没人给立这规矩!叫你去,就是有资格,就算有高明的人勘察现场,你去了也见见世面,学习学习嘛!”
“黄四儿的现场我还没弄彻底呢,我怕一走工人们继续拆城门,现场就给破坏了。”
“你怎么不懂得轻重缓急呀?老张和黄四儿的案子先放放,外国专家的案子重要!快跟我走!”
杨去塞和马缨花赶到的时候,外国专家局保卫处处长正在向公安部长罗瑞卿汇报情况。早上服务员像往常一样到阿历山德拉房间打扫卫生。敲了半天门也没人来开,服务员知道阿历山德拉没离开房间,以为他贪睡,就没再惊扰他。可是,一个钟头后,还不见房间有动静,别的专家都吃过早饭陆续出去工作了,服务员又去敲门,还是没动静,于是,报告了保卫处。保卫处处长爬上窗户,透过窗帘缝隐约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撞开门后,阿历山德拉的尸体已经凉了。
现场窗户又高又大,完好无损,窗里紧紧插着,窗台外的浮土任何痕迹都没有。房间的内装修是俄罗斯风格,进门是宽敞的走廊,两侧阳面一边是卧室,另一边是会客室,走廊的尽头是浴室和卫生间。卧室主要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席梦思床,床旁一对沙发和一个茶几,墙边一个衣柜和一个衣架。阿历山德拉死在卧室里,一股淡淡的雪茄烟味儿,让杨去塞又让他联想起冯德俊,查看尸体前,他的目光找到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里边有一截没吸完的雪茄烟。
阿历山德拉穿着整齐,西服领带,甚至袜子皮鞋都不少,像要去参加会议,或者刚从会场回来,面无血色躺在床下的地毯上,脖子血糊糊的,白衬衣领完全被染红,头下的桔黄色地毯也成了黑红色的。左手腕处也殷红一片,床上、床下、桌上、沙发上、茶几上,甚至衣柜上也有血迹。杨去塞特意查看了他的手,右手食指和中指夹香烟的位置微黄。马樱花说,“怎么又是抹脖子割手腕儿放血呀?!”
杨去塞也正在考录这个问题,同一种凶杀方式,应该联想是一个凶手干的。
阿历山德拉除了眼肌和脸出现尸僵外,全身都是松软的,尸体甚至还保留着些许温度。杨去塞感觉了一下室内的温度,参考阿历山德拉的肥胖程度,死亡时间应该在四、五个小时前后。杨去塞想到了黄四儿的死亡时间,黄四儿十小时前被害,阿历山德拉死于四小时前,要是一个人干的,凶手这一夜够忙的,两个现场虽然只有两公里远,但十个小时内连杀两个人,什么样的人才能胜任呢?如果是冯德俊,他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阿历山德拉又浓又密的胡子,也让杨去塞联想冯德俊。剃须刀应该是阿历山德拉必备的物件儿,可杨去塞却没能找到剃须刀,他叫来服务员询问,服务员说阿历山德拉本来用的是双刃剃须刀,刀片用完,咱们国产的不行,就改用中式刮胡刀了,平常就放在卫生间的镜灯前。服务员还说,阿历山德拉的刮胡刀刀尖上有一处崩刃,是撬罐头盒的时候崩留下的。
杨去塞在抽屉里找放到了一个雪茄烟盒,阿历山德拉抽的雪茄与冯德俊的是同一个牌子。
安德列耶夫来了,他是公安部聘请的苏联刑侦专家,个头中等的一个小老头,很精干,嘴上的胡子修饰得很整洁,这让他看上去严肃有余。他有几十年的刑警生涯,来中国前,在莫斯科市担任刑侦处长,侦办案件无数。
由于是涉外案件,公安部派人配合安德列耶夫侦破,杨去塞得以脱身继续他的调查。马缨花则是两边都兼顾着,既是公安部成立的专案组领导成员,听从公安部的调遣,又要继续主持老张和黄四儿案的侦查工作。
杨去塞秘搜冯德俊家,在洗漱间里看到一把牛骨柄的刮胡刀,显然是洋货,用手轻试刀刃,锋利无比,他想用它杀人再容易不过了。然后,他在客厅看见了熟悉的雪茄烟。
杨去塞在书架里翻出几张女人的照片,他认出了是罗兰淑,一张照片背面写着:罗兰,我的爱人!
杨去塞在公安局大门外看见了焦急等待他的妈妈金秀。
“妈妈!你怎么在这里?”杨去塞迎上去。
“塞儿,妈妈有重要事情告诉你,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我等不及了,就来找你。”
“什么事这么急呀妈妈?”杨去塞不免心里着急。
“关于你爸爸的,这些日子,我想起来好多你爸爸的事,想马上告诉你。”
一听说是爸爸的事,杨去塞紧张的心放了下来,“妈妈,爸爸的事等我有时间了再慢慢听你说,现在我实在忙不过来……”
“那好,”金秀打断儿子的话,“妈知道你忙,我就不让你回家慢慢说给你了,我先简单告诉你,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
“那你快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杨去塞说。
“那天,你说过,你的处长也有一块和你一样的怀表。我想起来了,你爸爸牺牲前,不仅给你一个人买了怀表,他还给你姐姐也买了怀表……”
“我姐姐?我有一个姐姐?”杨去塞大吃一惊。
金秀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姐,你爸爸的二房冬萍生的,叫胜萍,比你大三岁。胜萍16岁那年,冬萍病逝了。你爸爸离开北京的时候,也给胜萍买了一块怀表。如果你的处长也有一块和你的一模一样的怀表,说不定是你姐姐呢。孩子,你听明白了吗?你要是听明白了,我就不啰嗦了,等你有空回家我再慢慢给你讲,你忙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