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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偏離官道有段距離的林間小道裏,陰冷潮濕的空氣有些冷凝,濃密的樹林將猛烈的陽光與外界的人煙隔絕,眼看就要上演一幕人間慘劇。

一輛外表簡樸的馬車被丟棄在小路中央,一群面目猙獰,衣衫襤褸,手持鋼刀的人擋在車前大聲咆哮。

“車裏面的人聼著,乖乖給大爺們出來,所有的金銀財寶都交出來,説不定可以留下一條小命。”

坐在車裏面本該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嚇得半死驚慌失措的兩個倒黴鬼就是趕路中的蘇家大小姐歐陽嘉樺和她的貼身丫環任家茉。

家茉偷偷把車前的布帘掀開一條小縫往外瞄了一眼,看到滿臉絡腮胡,牙齒黑黃不齊,聲音粗啞不堪,老大模樣的人帶頭在叫囂,嚇得趕緊放下布帘,輕拍自己的胸口:

“嚇死人了,原來書裏面說的壞人長得就是這種模樣啊,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歐陽嘉樺還是一派輕鬆自如的模樣,隨興的倚坐在車廂裏,將手裏的摺扇收起來插在腰間,慵懶的對家茉一笑。

“妳不是一直吵著想見識一下什麽叫攔路搶劫,所以那位車夫好心建議我們可以抄近路的時候,我就答應了。誰知道真的踫到搶匪,還是這麽讓人失望沒品位的搶匪……”

家茉聞言更是氣得跳腳,還號車廂底子還算牢固,不然都被她踩出個坑了。

“樺姐姐,那個馬車夫也太沒擔當了吧。是他提議要抄近路走小道的,一踫到搶匪,卸了馬就騎著自顧自的逃命去了,連招呼都沒跟我們打一個。外面的男人都這麽沒品啊?”

側耳一聼,外面的搶匪喊累了,失去耐性,正慢慢向馬車靠近。於是歐陽嘉樺優雅的站起身來,準備出去會會他們。走到門邊剛要伸手揭開車帘,一只粉嫩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袖,扭頭一看,沒見識過這種場面的家茉有點緊張。

“小姐,外面好多壞人……”

家茉如是説,嘉樺停住腳步,把安慰家茉當作第一要事,微微俯下身,面對面看著家茉艷麗的臉龐,好笑的提醒她:

“家茉,我娘教過妳幾手功夫的,妳忘了?妳記不記得我跟妳提過我娘在江湖上的名號是什麽?”

“修儸聖手……對吼,我有跟夫人學過武功,都忘了……”

看家茉恍然大悟的吐了吐舌頭,嘉樺決定還是不要讓她出手,因爲對付外面那群烏合之衆,沒有實戰經驗的家茉隨便用個半手功夫,都會把他們活拆了,讓家茉因此做惡夢就不好了。

“家茉乖,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反正我保證他們傷不了我們一根汗毛。”

嘉樺笑著拍了拍家茉的腦袋,反手撥開車帘,大跨步的率先走了出去。家茉有了她的保證,也就放心的跟出去看熱鬧。

在外面叫囂得不耐煩的搶匪們正咋咋呼呼的靠近馬車,突然看到有人走了出來,定睛一看,哇,賺到了,從衣著到長相,就是個文弱的富家公子哥,這次搶到個大肥羊了。接著家茉一露臉,搶匪們更是一個個眼都直了,攔路打劫這些年,荒郊野外的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姑娘,看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搶匪們如狼似虎的放肆目光看得家茉很不舒服,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躲到嘉樺的身後。嘉樺也毫不掩飾臉上鄙夷厭惡的神色,看搶匪們當場上演内斗的場景。

“我是老大,這個美女我要搶回去當壓寨夫人。”

“老大,你已經有十五個夫人了,這個之前說好照輪的應該是我的。”

“不行,這次的打劫是軍師我費盡心思才計劃周詳的,美女應該歸我。”

一群土匪吵到面紅耳赤,快要拔刀相向了。家茉從後面拽了拽嘉樺的衣服,將小姐拉低,附在耳邊悄悄耳語:

“樺姐姐,他們在吵什麽?什麽美女啊,小姐妳嗎?”

歐陽嘉樺唰的一下展開摺扇,擋住半邊臉,躲在扇后低聲告訴單純的家茉:

“笨,妳沒看我穿的是男裝,我現在是男的,他們想搶回去做老婆的是妳。”

從小就看習慣小姐清冷之美的家茉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貌,一聼嚇壞了。

“不要不要,這些人我誰都不想嫁……”

歐陽嘉樺回身給了家茉一個安撫的微笑“放心,他們誰都沒有資格做我的妹夫。”說完轉回來面對著還沒爭出個結果的搶匪們,提高音量喚回他們的注意。

“請問,諸位擋住我們的去路有何貴幹?”

吵到一半的搶匪沒想到眼中的大肥羊竟然還敢開口發問,絡腮胡老大呆呆的回答道:

“沒什麽貴幹,打劫啊,看不出來嗎?”

看到絡腮胡揮舞了幾下手中的鋼刀,加強説話的氣勢,歐陽嘉樺克制住想翻白眼沒氣質的舉動,將摺扇收起來,輕敲著掌心,頭都不擡一下,只是冷冷的問道: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爾等竟然敢如此攔路搶劫,眼中可有王法?”

“軍師過來……那小子嘀嘀咕咕說的是什麽鳥話,我怎麽聼不懂?”

絡腮胡大老粗一個,有聼沒有懂,趕緊把唯一念過一點書的猥褻男叫過來,交頭接耳討論了半天,才明白歐陽嘉樺剛才問了些什麽。

“王法,王法算個屁,在這裡我說的話就是王法。”

絡腮胡以爲嘉樺怕了,邊說還發出一陣囂張的狂笑,笑聲粗嘎難聽得就像砂礫在地上用力摩擦的聲音,歐陽嘉樺忍不住擰起了眉心,家茉更是受不了的把兩耳捂住。

“這裡還沒有出蘇州地界,你們竟敢如此囂張,不怕蘇州神捕蘇家廉嗎?”

歐陽嘉樺嘴裏是這麽說,心裏不禁按罵“這個笨三哥,搞什麽嘛,怎麽會讓這群人渣在他的管地這麽耀武揚威。”

聽到蘇家廉的名號,土匪們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做賊心虛的四處張望。被稱作軍師的猥褻男硬著頭皮回嗆道:

“不要以爲扛出蘇州神捕來我們就會怕了,臭小子,告訴你,我們早就查過了,蘇州神捕被皇上抽調去查辦甘肅弊案,沒有三五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不要跟他們廢話了啦,通通抓回去,這小子一看就是富家出身,叫他家出錢來贖。這個小美女我們回去再討論怎麽分……”

絡腮胡按耐不住,帶頭沖了出去,就在嘉樺神色未變,只是暗暗捏緊了手中扇柄的時候,他突然停住了腳步,搔搔後腦勺,疑惑的開口:

“你們怎麽都沒有尖叫?雖説你們怎麽叫都沒有用,這裡不會有人經過的,但你們都不叫我很不習慣,沒什麽成就感……”

“哈哈哈哈~~誰說不會有人經過,我們不就是人嗎?”

一陣爽朗的笑聲從馬車后傳來,緊接著兩人兩馬從一旁帥氣現身。看到馬上坐著的竟然就是楊東傑和曲吉尊,歐陽嘉樺就知道自己可以光榮退場了,放鬆手中的摺扇,將它插回腰間,拉著家茉退到一旁看戯。

曲吉尊策馬向前,環顧了一下當前的局勢,略過一群愣愣的土匪不看,眼神落在正在拂去車轅上的灰塵,在趕車位上雙雙入座的男女。咦,是他們?尚未來得及細想心中沒來由的竊喜是爲何,長年在商場上磨練出來的識人眼光就告訴他,眼前的這個絕對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踫到身懷兇器兇神惡煞蠻橫的搶匪,還能神色自若的談笑風生,如果不是初出茅廬不知死活的愣頭青,就必定是身有所倚,如果自己跟東傑沒有出場,他們不知會如何自保。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太專注,嘉樺擡頭給了曲吉尊一個禮貌的微笑。看到嘉樺的微笑,曲吉尊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有种春暖花開燦爛奪目之感,沉溺其中有點收不回來。

雖然曲吉尊掩飾得好,但還是被眼尖的家茉看出他的呆樣,偷偷在嘉樺的腰上掐了一下。

“樺……哥,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啦,沒事不要亂笑,很容易讓人失魂……”

家茉的話雖然說得很小聲,身為習武之人的曲吉尊還是一字不漏的聼在耳裏,尷尬的轉過頭去,難得害羞的紅了耳根。

剛才率先開口的楊東傑等了半天曲吉尊都沒有接口説話,土匪們也都站著不動,只是用眼神掂量這兩個不速之客的分量,受不了安靜氣氛的他只好繼續開口撐場。

“喂~~你們到底是要不要打啊~~沒見過你們這麽蠢的搶匪,要搶劫還要先聊上半天,要不要等你們報上祖宗十八代啊~~”

“你們這兩個臭小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想找死爺就成全你們。”

脾氣暴躁的絡腮胡不堪被激,一氣之下就昏了頭,不管面前的是什麽人物,揮舞著刀就往前沖。猥褻男剛覺察出有點不對勁,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好像是惹不起的人物,要拉住老大已經來不及了。

看到土匪們一窩蜂的湧過來,楊東傑的眼神冷了下來,嘴裏嘟囔了一句“一群膿包”,足下一蹬,飛身離馬,身子在半空盤旋了一下,閃進人群中,伸出一根手指點點點。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土匪們就一個個接著倒下。

猥褻男躲在後面看情勢不妙,腳底抹油就要開溜,一轉身楊東傑就已經氣宇軒昂的站在他面前,做了一個大大的鬼臉,猥褻男一聲尖叫還沒出口,就已經應指倒下。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土匪們就全部被擺平了,橫七竪八的昏了一地。

“想做我大爺,你們還不夠格。”

楊東傑踹了踹昏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絡腮胡,嫌惡的將剛才用的那根指頭在衣服上擦了擦。

看到事情已經圓滿解決,嘉樺非常謙和有禮的站起身來,站在車轅上,微一欠身,拱手道謝:

“在下歐陽嘉樺,擕舍妹家茉趕路途中,偶遇惡人攔路搶劫,幸得二位兄台仗義相救,方使吾兄妹二人幸免遇難。大恩大德無以爲報,請受小弟一拜。”

兄妹?他們怎麽會是兄妹?感覺不像啊……曲吉尊心裏還在暗自思量,急性子的楊東傑搶先開口。

“小兄弟不用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不過你們怎麽會走進這條小路來,這裡很少有人經過,這群人渣也就是仗著這點才敢公然行搶。”

“我們兄妹二人本是前往尊爵山莊訪友,所雇用的車夫建議說這是捷徑,會比較快,沒想到遇上劫匪,車夫策馬逃命去了,看來接下來的路,我們只好步行了。”

歐陽嘉樺嘴裏這麽說,眼睛卻盯著他們,看他們會如何反應。果然不出所料,沒想到會聽到尊爵山莊的二人對看了一眼,交換了一下意見,由曲吉尊來回應。

“這位兄台,在下姓曲,單名一個尊字,這位是我的結拜兄弟楊大東。我們也是在尊爵山莊任職,不知道兄台所要訪的友是哪一位?説不定我們兄弟可以幫上忙。”

曲尊?楊大東?虧他掰得出來,深知二人身份的歐陽嘉樺用扇子掩去嘴角淺笑,將音調提高,一副踫到意外之喜的語氣。

“原來二位恩公也是尊爵山莊的人,還真是巧,我曾與尊爵山莊的總管閻世儒有過一面之緣,他說有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去找他。不只二位與他可否熟識?”

“是世儒耶~~”楊東傑脫口驚呼,收到了曲吉尊的一個白眼,趕緊收斂行徑。

雖然心裏也很訝異,曲吉尊還是維持住臉上溫和的笑意,彬彬有禮的説道:

“歐陽兄不用多禮,直呼我們名諱就好。我們正好也要回尊爵山莊,不如就讓我們一路結伴同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稱您一聲尊少,您直接叫我嘉樺就好,一路上就給你們添麻煩了。”

嘉樺說得一臉誠懇,卻在曲吉尊和楊東傑心裏掀起驚濤駭浪。尊少這個稱呼只有幾個至交好友才會知道,歐陽嘉樺這麽說難道真的只是個巧合而已嗎?

深深地看了歐陽嘉樺一眼,看不出任何破綻,曲吉尊回頭交待道:

“大東,你去把那些擋路的土匪處理一下。”

“大哥,要怎麽處理啊?”

“他們來搶劫不是有帶了繩子嗎,你把他們挂在樹上,等我們到了下一個城鎮,再叫人來把他們送官處理。”

“欸?我一個人做啊?”

“不然呢,你要我做嗎?”曲吉尊的聲音沉了下來。

突然想起來曲吉尊有潔癖,不可能去碰那些邋遢鬼的楊東傑跑得比誰都快,抓起繩子就一個個捆,“我來我來,不勞煩大哥了,這我一個人就可以做了。”

交待完楊東傑,曲吉尊翻身下馬,將自己的坐騎套上馬車,溫柔的對歐陽嘉樺一笑。

“嘉樺,我對趕馬車也是略懂一二,現在就動身的話,日落以前應該可以趕到河坪鎮落腳休息。”

嘉樺掀開車帘,讓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只是瞪著兩個大眼睛,躲在嘉樺身後好奇的張望的家茉先進車廂休息,然後再次禮貌的表示歉意:

“尊少,舍妹不太見過世面,如果什麽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等嘉樺也進了車廂之後,曲吉尊就坐在車轅上,盯著車帘,想要釐清心中的重重疑點。楊東傑把土匪都處理完之後,回頭看見的就是這番景象,訝異得眼睛都快掉出來了。

“大哥……你要趕馬車?”

“廢話,我都已經坐在這裡了,搞定我們就出發吧。”

不給楊東傑反應過來的時間,曲吉尊抖動手中的繮繩,駕著馬車就出發了。楊東傑趕緊跳上馬背,雙腿一夾,騎著馬在後面猛追,只留下樹林裏高高低低挂著的人體在隨風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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