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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日落西山時分,籠罩在最後一縷夕陽昏黃的光暈中,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晃晃悠悠的駛進河坪鎮,停在了鎮上唯一僅有的一間客棧前。

雙手抱胸,斜靠在客棧大門等得一臉不耐煩的楊東傑,看到馬車終于到了,如釋重負的迎上前去。

“大哥,你們怎麽這麽慢啊,我一切都打點好了,還灌了三壺茶下去你們才到啊。”

原來,馬車上載著的就是曲吉尊一行人等。看到楊東傑,曲吉尊率先跳下車,在隨後跟來的店小二的帶領下,將馬車牽到後院,才抽空對身後亦步亦趨的楊東傑說:

“沒辦法,烈風在使性子。”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被套在馬車上的那頭絕世神駒不甘心的甩了甩頭,噴了口粗氣,長嘶了一聲,把一旁的店小二嚇得往外倒退了好幾步。

感覺到馬車已經停穩,歐陽嘉樺揭開車帘一看,果然已經到達了打尖休息的客棧,回頭牽起任家茉的手步出車廂。看到兩人不避嫌牽著的手掌,曲吉尊眼中有道奇異的光芒閃過。

也不等小二搬來墊腳的小凳,歐陽嘉樺乾脆利落的撩起衣擺就從車上跳下來,然後回身展開雙臂,家茉很自然的就往下跳,正好落進嘉樺的懷裏,把她撞得後退了一步。

“妳是不是又變重了?”嘉樺在把家茉放下來之前,偷偷在她耳邊這麽說,看到她握起粉拳就要翻臉,趕緊鬆手轉身對著曲吉尊作揖。

“尊少一路辛苦了,委屈您的愛駒還真是不好意思。”

曲吉尊正在動手將烈風從馬車上解下來,聞言回頭挂上招牌笑容,溫和的回答道:

“嘉樺言重了,能爲兄台效力,是烈風的榮幸。”

“不敢當不敢當,尊少一看就比小弟年長,叫小弟一聲兄台,小弟實在擔待不起。”

歐陽嘉樺嘴裏客氣的回應,眼睛卻盯著好不容易解放了,在原地小踱步的烈風猛看。

被晾在一旁的楊東傑和任家茉,對於這兩人一來一往的客套對話,不約而同的翻起白眼。同為被遺忘的人群,楊東傑對任家茉泛起一種莫名的親切感,站在她身後主動的打起招呼。

“歐陽姑娘~~”

家茉一點反應都沒有,楊東傑還以爲離得太遠家茉沒有聽到,往前挪了一步,不死心的再叫:

“歐陽姑娘?”

家茉只當是在叫自家小姐,頭都沒回一下。楊東傑不死心,直接在家茉肩膀上拍了一下,大叫:

“歐陽姑娘~~”

“哇~~”任家茉被硬生生的嚇到,大叫一聲往旁邊跳開。

被叫聲嚇了一大跳的楊東傑愣在原地,手還呆呆的停在半空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還要承受曲吉尊和歐陽嘉樺投來的或埋怨或詢問的眼光,趕緊搖晃雙手澄清事實真相。

“我沒有惡意,只是想跟歐陽姑娘打個招呼而已,問她要不要先進客棧歇歇腳。”

任家茉這才想起來之前歐陽嘉樺介紹的時候,說她們是兄妹,這個“歐陽姑娘”叫的就是自己。想到剛才沒氣質的大叫,尷尬得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偷偷擡眼瞄了一下被自己無意間陷害了的楊東傑,羞得滿臉通紅,扭扯著手中的帕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到任家茉含羞帶怯的模樣,連遍覽眾家美女的楊東傑都忍不住心神蕩漾,要說的話早就抛諸腦后了。

歐陽嘉樺看到兩人之間流動著尷尬曖昧的氣息,離了三步之遙卻誰都沒開口,也就把他們丟在一旁不管,把注意力放回之前只是驚鴻一瞥的烈風身上,越看越覺得心喜,人也一步步向烈風靠近。

“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盈,全身銀白無一雜毛,好一匹世所罕見的汗血寳馬。”

在一般人看來,只會覺得烈風是匹外形纖細,神態俊秀,但稍嫌瘦弱的好馬而已。沒想到歐陽嘉樺竟然有這種眼力,能夠識別出烈風是傳説中的汗血馬,果然不能小覷這號人物。曲吉尊偶一分神,沒留意到歐陽嘉樺已經走到了烈風的身邊,視若珍寶的伸手摸向烈風的頸子。

“小心……”

待曲吉尊發現的時候,已經阻止不及,深知烈風性情爆裂,桀驁不馴,一向不喜人靠近,當初自己也是花了不少時間才讓烈風心甘情願的臣服,生怕烈風對歐陽嘉樺不利,曲吉尊一邊出聲提醒,一邊就要飛身向前出手相救。身子還沒晃動,眼前看到的景象就讓他目瞪口呆,停下腳步。

烈風不但沒像以前對付任何人那樣揚起前蹄,憤怒咆哮,反而溫馴的低下頭來迎合歐陽嘉樺的****,甚至還將那顆大腦袋靠在歐陽嘉樺的懷裏磨蹭。

“老大,那是你的烈風嗎?是那個我一靠近它就要踢我的烈風嗎?”

不知何時,楊東傑也來到曲吉尊的身邊,將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同樣的瞠目結舌,就像看到天崩地裂一般驚訝。

歐陽嘉樺開心的摟住烈風的脖子,輕柔的****著它的鬃毛,親熱的湊在它耳邊説道:

“你叫做烈風啊?很棒的名字哦,讓你來拉馬車還真是委屈你了。”

烈風還真的聼懂了,撒嬌的伸出長長的舌頭就往歐陽嘉樺臉上舔去,歐陽嘉樺左躲右閃被逗得笑顔如花。

“你看到的不是烈風,是只狗而已……”

曲吉尊沒好氣的回答楊東傑,覺得歐陽嘉樺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無比刺眼,堂堂大男人笑得那麽誘人做什麽。那匹破馬幹嗎那麽諂媚,有必要爲了匹馬這麽開心嗎?

“大哥,真是奇跡,出門在外你很少展露真性情的,看到烈風跟歐陽公子比較好,你在吃醋嗎?”

看到曲吉尊溫文爾雅的假面具居然快要掛不住了,楊東傑覺得今天的怪事還真是多。

冷不防被楊東傑這麽一說,曲吉尊的心抖了一下,不敢細想心裏對烈風和歐陽嘉樺太親熱隱隱的吃味到底是爲了哪一方……

“嘉樺,時候不早了,長途跋涉,令妹應該也累了吧,你們先進客棧歇息,我牽烈風去馬廄。”

歐陽嘉樺看了一眼任家茉略微顯出的疲態,覺得曲吉尊的話說得有理,依依不捨的放開烈風,牽起家茉的手,跟在楊東傑身後向客棧大堂走去。

將烈風牽進馬廄裏関好,看到烈風又恢復了平時倨傲的神情,曲吉尊心裏怪不是滋味的,閃電般出手在烈風頭上敲了一個響頭。烈風吃痛的一聲嘶鳴,曲吉尊卻孩子氣的回它一個鬼臉。

心情好多了的曲吉尊恢復了成熟穩重斯文有禮的模樣,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客棧大堂,卻意外的看到大家都站在櫃檯前一臉爲難。

“發生什麽事了?”

看到曲吉尊回來,楊東傑像看到救星一般,把爭執了很久的問題丟給他解決。

“大哥,河坪鎮這種小到不行的城鎮只有這家客棧,而這家客棧一共只有三間上房。我跟嘉樺說他們兄妹一人一間,我們兄弟擠一間,他堅決不要……”

“尊少,我們兄妹二人合住一間即可,一路上多虧了有二位的幫忙,怎麽可以再委屈二位。”

曲吉尊把眼神移向站在一旁的歐陽嘉樺兄妹,就看到家茉還是一如既往的躲在嘉樺身後,手緊緊拽住嘉樺的衣服后擺不放,嘉樺則努力的找理由説服自己。不知怎的,曲吉尊心頭一陣燥鬱,出口的話也有點不太客氣:

“可是你們兄妹二人同住一間于禮不合。”

感受到身後家茉的手越抓越緊,知道她緊張的情緒,歐陽嘉樺也只好稍微讓步,瞥了家茉一眼,示意曲吉尊道:

“尊少,可否先按我的意思分配房間,等我將舍妹安頓好之後,自會去你的房間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任家茉看起來就是一副受驚的小兔我見尤憐的模樣,在場的男子無不心生罪惡感,只好按照歐陽嘉樺的安排,各自拎著包袱進房歇息。

一進房間,任家茉滿懷歉意的就要開口,歐陽嘉樺卻將手指竪在嘴邊示意她噤聲,將門窗関好,四處張望,沒什麽洩密的危險之後,才放心讓家茉説話。

“樺姐姐,對不起啦,我知道這種時候還硬要跟妳住一間房間會讓妳很爲難,可是我從來沒有出過門,一個人住我會怕……”

看到任家茉可憐兮兮的神情,歐陽嘉樺習慣性的把她摟進懷裏安慰:

“家茉,沒關係,一切交給我處理就好。不過,你要記得,從現在開始千萬不要再叫我樺姐姐了,要叫我樺哥,私底下也是一樣。他果然跟我想象中的一樣精明,小心不要露陷了。”

任家茉揚起小小的臉蛋,上面寫滿了疑惑,小小聲的問道:

“樺哥,你是指那個老是笑笑的,像是帶個假面具的尊少嗎?我看到他老是覺得怕怕的,他是很難纏的人物嗎?”

站得累了,歐陽嘉樺隨便找了張凳子坐了下來,家茉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就坐在她的腿上,聼她慢慢解釋。

“你記不記得之前我們在酒樓吃飯的時候,就見過他們一次,那時候我是怎麽跟妳介紹那個楊大東的?”

“記得,他是小姐的未婚夫,尊爵山莊的副莊主楊東傑。”

“嗯,沒錯,另外那個曲尊,其實就是大名鼎鼎的尊爵山莊莊主曲吉尊。”

雖然幾乎沒有見過外人,但任家茉在歐陽嘉樺的栽培下對於識人有種敏銳的第六感,一開始就感覺到曲吉尊不是個普通人物,所以聽到他的真實身份也不覺得驚訝。

“妳要記得,現在他們就是曲尊和楊大東,在他們沒有表露真實身份之前,我們也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了……”

就在歐陽嘉樺在家茉耳邊諄諄教誨的時候,楊東傑冒冒失失的推門進來,手裏的托盤上裝著熱騰騰的飯菜,邊走還邊說:

“嘉樺,你們一定餓了吧,大哥叫我送飯菜過來……”

沒想到會看到歐陽嘉樺和任家茉抱在一起的親熱場面,楊東傑嚇得差點失手打翻手裏的托盤,搶救回來后匆匆忙忙的往桌上一放,慌慌張張的就跑走了。

“樺哥……這個老是傻乎乎的人真的是尊爵山莊的副莊主嗎?”

任家茉盯著楊東傑落荒而逃的背影,覺得很是意外。

歐陽嘉樺不慌不忙的端起飯碗,端詳了一下菜色,嗯,不錯,這家客棧小歸小,手藝還不錯,吃了兩口飯才回答道:

“在我記憶中,他是,雖然他現在跟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也許是因爲……”

“因爲什麽?”任家茉心急的追問。

歐陽嘉樺卻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她,笑而不答,一味的敦促她吃飯吃菜。

這頭悠哉的吃著晚飯,那頭楊東傑心神不寧的一頭沖進了曲吉尊的房間。

“只是叫你去送個飯,怎麽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曲吉尊本來只是隨口問問,但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楊東傑的回答,就看到他一直在房間裏踱步,一副難以啓齒的模樣,遂放下手中的碗筷,拈起一杯茶就向他丟去。

楊東傑感受到有東西破空飛來,反手一接,借力翻轉,將茶杯接到手裏,裏面的茶一滴不漏。把茶一飲而盡之後,楊東傑伸腳勾了一把椅子坐下,把頭擱在桌子上要死不活地說:

“大哥,你一定不會想到我剛才看到什麽……他們兄妹倆竟然緊緊抱在一起……真是見鬼了,哪有這種兄妹啊……”

“他們有可能不是兄妹……”曲吉尊思量了一下,緩緩開口,看楊東傑不可置信的坐起身來,接著往下解釋“我之前就在懷疑,他們的舉止太過親密,不太像是兄妹的感覺……”

正說著,曲吉尊突然停了下來,閉口不談,楊東傑正要覺得奇怪,竪起耳朵一聼,馬上明白了過來,伸手拿過茶壺給自己的茶杯斟滿茶,茶壺剛一放下,就響起了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

“請進。”

歐陽嘉樺安靜的推門進來,看到楊東傑也在,禮貌的點頭致意,然後面對曲吉尊有禮的作了個揖。

“我來得太唐突了,沒想到尊少尚未用餐完畢,我還是稍后再來打擾吧。”

歐陽嘉樺作勢要走,曲吉尊也就出言挽留:

“沒事,嘉樺請坐,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歐陽嘉樺也不入座,只是再度作了個揖,以滿懷歉意的語氣説道:

“小弟此番前來,是有件事想要請求尊少諒解。之前欺瞞二位,說家茉是在下小妹是我的錯,實不相瞞,她其實是在下未過門的妻子。”

“欸?”聽到這個解釋,楊東傑意外的有了激烈的反應。

“因在下是庶出之子,異母兄長爲了霸佔家產,將在下趕出家門,又想強搶在下未婚妻。爲了躲避兄長追捕,無奈之下,我只好以兄妹之名帶著家茉去投靠世儒兄。可能是之前受過驚嚇,家茉比較沒有安全感,不能離我左右。如有任何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看兩人都只是聼著,沒有任何回應,嘉樺換了個口氣沉痛的說:

“既然二位不能諒解,那我也不強求,明天我們可以自行上路前往尊爵山莊。”

“嘉樺,我們既然說過要送你們去尊爵山莊,就絕對不會食言的,放心吧~~”

“多謝尊少,那我先回房了”

歐陽嘉樺道完謝之後就翩然離開,離開的時候還記得細心的把門再度關上,只留下房間裏坐著的表情陰晴不定的兩人。

“大哥,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楊東傑迫不及待的開口。

“表面上看起來很完美,一點破綻也沒有。”曲吉尊不想去想聽到嘉樺那段話后,自己胸口悶悶的感覺從何而來。

“那他們真的是一對囖~~”

聼出楊東傑話裏明顯的遺憾之情,曲吉尊也發現了他明顯的不對勁,爲了釐清問題的真相,曲吉尊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覺得歐陽嘉樺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看起來對每個人都彬彬有禮,但除了對家茉有明顯的寵愛外,其實對其他人都是清冷疏離,從他可以看出烈風是汗血寳馬這點可以看出他真的很不簡單,可是又很神秘,讓人看不透,感覺很像……你”

楊東傑越說越覺得歐陽嘉樺和曲吉尊根本就是同一類人,外表是會騙人的。

“你有沒有發現,從那位家茉姑娘的步伐和氣息來看,她是會武的,而且武功造詣應該不低,但歐陽嘉樺就真的是一點武功也沒有。”

曲吉尊提出了另一個疑點,引導楊東傑往他的思路走去。楊東傑思索了一下,還真的是,聯係自己的觀察,突然想到了一個關鍵點。

“家茉姑娘外表艷麗,身手不凡,但是個性單純,看起來就是不諳世事的大家閨秀。對了,尊少,家義曾經說過他的武學是家傳的。該不會,該不會這位家茉姑娘就是私奔的蘇家大小姐吧……”

“如果我們的猜測沒錯,應該就是,那歐陽嘉樺極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小華。”

“那他怎麽跟家義形容得不太一樣?”

“家義不是說他也沒見過幾次嘛,反正他們的目的地是尊爵山莊,我們一路上有的是機會好好觀察。再説了,他說要去投靠世儒,他們應該交情不錯,我們回去好好問世儒就知道了……”

雖然知道可能找到了這次南下想找的人才,但曲吉尊心裏一點開心的感覺也沒有,反而莫名的煩躁不安,楊東傑則是難得動心就又馬上失戀無比失落。漫漫長夜,兩人都沒能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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