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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天剛蒙蒙亮的清晨,空曠的官道上人煙稀少,兩旁稻田裏早起的農夫只聼到一陣清脆的馬蹄聲,但一擡頭,只覺得一陣銀風從面前刮過……

“小強爹……你有看到什麽嗎?”

“……什麽都沒看到啊……難道是陰馬?”

“嗚哇~~大白天見鬼了……”

沒見過世面的老農們嚇得四下逃竄,以訛傳訛的渲染出去,從此此地多了個繪聲繪色的鬧鬼傳説。

忍耐了很久的烈風難得得到機會可以撒開來盡情的跑,自是全力向前奔馳。沒預期到會嚇到路人的曲吉尊一手緊緊的摟著歐陽嘉樺的腰,讓她側坐在自己懷裏,一手輕抖繮繩,牽引著烈風離開官道,向一旁的深山密林跑去。

雖然一直對騎在烈風背上的感覺很好奇,不知它的腳程是不是真如傳説所言,但當歐陽嘉樺真的坐上之後,那種騰雲駕霧的感覺還真有點承受不住,尤其對不會騎馬的人來説,要怎麽在顛簸的馬背上坐住也是一大難事。即使有曲吉尊有力的臂膀攔腰摟住,歐陽嘉樺還是緊張地抓住他的胸前的衣襟不放。

儘管如此,倔強的歐陽嘉樺自從被搶擄上馬之後,一路狂奔下來,連聲驚呼都沒有,更不要說開口求饒了。曲吉尊雖對摟著之人的腰如此纖細覺得有點意外,但低頭看見歐陽嘉華清亮的眸子裏滿是桀驁不馴,還帶著點挑釁的意味,跟當年初次見到烈風的眼神一樣,不禁好勝心起,猛抖繮繩,催促烈風再加快速度。

兩旁的景物不停的閃過,還沒看清就已變換,側坐的歐陽嘉樺就算是緊閉雙眼,都已經是頭昏眼花,更何況烈風跑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顛得她腹裏是翻江倒海,剛吃的早點都快溢出來了。

曲吉尊邊控制繮繩,邊分心關注懷裏柔軟的小人兒,只見歐陽嘉樺臉上失了血色,一排整齊的貝齒將下脣咬得益加的蒼白,心中頓生憐意,很是不忍,拉緊了繮繩,讓烈風停下腳步。

感受到晃動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歐陽嘉樺驚魂未定的試著睜開眼睛一看,烈風真的停了。伸手在曲吉尊胸前戳了戳,歐陽嘉樺虛弱的開口:

“尊少,可不可以麻煩你放我下去一下?”

雙腳一落地,腿一軟,歐陽嘉樺忍不住向前一個踉蹌,曲吉尊剛要伸手去扶,卻被用力推開。把曲吉尊推開之後,歐陽嘉樺扶著路邊的小樹,就開始大吐特吐,連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曲吉尊沒想到自己會將歐陽嘉樺害得如此狼狽,心裏很是内疚,站在她身後輕拍她的後背,過了一會兒,想起了什麽,突然飛身不見。

歐陽嘉樺吐累了,找了個塊大一點的石頭就坐下來休息,一旁吃著草的烈風也靠過來親熱地用頭拱她。

“烈風,要不是你還在這,我會以爲尊少就是打算把我帶到山上來丟掉,你知道他跑到哪裏去了嗎?”知道烈風不會回答,歐陽嘉樺徑自自言自語了起來“你知道嗎,騎在你背上一下下,我才感覺到能腳踏實地的感覺有多好……”

曲吉尊施展著輕功急急忙忙的趕回來,就看到歐陽嘉樺摸著烈風的頭,嘀嘀咕咕的在跟它聊天,感覺精神比剛才好多了,他也就放心多了。

“樺弟,我去找了點水回來,你漱漱口吧。”

歐陽嘉樺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曲吉尊正好逆光站著,手裏小心的捧著裝滿水的芭蕉葉,林閒的陽光給他偉岸的身材鍍上了一層金色,長衫的下擺弄溼了一大塊。陽光有點刺眼,看不清五官,只覺得柔和的綫條帶著溫暖的笑容,歐陽嘉樺心底悄悄的崩塌了一塊。

接過芭蕉葉,小口的啜飲著甘甜的山泉水,歐陽嘉樺展顔一笑,好奇地問道:

“尊少,你去哪裏弄來這些水的?”

雖然已經相處了一段時間,歐陽嘉樺平時對人也都溫和有禮,但往往都是嘴角微彎似笑非笑,像這种偶爾的燦爛笑容,曲吉尊還是適應不了,毫不例外的又恍神了。愣了一下才找回出殼的三魂六魄,無意識的回答道:

“哦,山裏有個小瀑布,我去那裏取的水。”

“小瀑布?很壯觀嗎?可不可以帶我去看看?”

聽到山裏有小瀑布,想見識一下的歐陽嘉樺很是雀躍。

“有點遠……”曲吉尊猶豫了一下,覺得有句話不說出來始終良心不安,“樺弟,對不起,愚兄在這裡鄭重向你道歉。”

曲吉尊如此認真的打躬作揖,道歉得誠意十足,歐陽嘉樺心裏早就原諒了他,但表面上還是裝糊塗:

“尊少,妳何出此言呢?”

“明知道樺弟不通馬術,我不該逞一時之快,策馬狂奔,害樺弟身體不適,一切都是我的錯。”

不愧是北方霸主,有錯就大大方方的低頭認錯,明理重情義,難得的好漢子。歐陽嘉樺也不再爲難他,只是乘機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

“尊少,你只要答應我一個要求,這件事我們就一筆勾銷,你不要再放在心上。”

明知道歐陽嘉樺挖了一個陷阱,曲吉尊還是義無反顧地往下跳。

“樺弟,你說吧,只要我做得到的,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沒那麽嚴重啦……”歐陽嘉樺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隨興地説道:“我只想讓你再帶我坐一次烈風,去那個小瀑布看看。”

“欸?”沒想到歐陽嘉樺竟然會提出再坐一次烈風的要求,曲吉尊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歐陽嘉樺走到曲吉尊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唔~~肌肉好硬,戳得指頭有點痛,就改用反手拍,擡頭就要説話,赫~~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高竟然只到曲吉尊的肩膀處,矮了他一個頭有餘,平時很少有機會站這麽近,都沒注意到他竟然這麽高大。

“你記得叫烈風跑慢點就好。”

歐陽嘉樺一走神,剛想好的一大堆話就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說出這個唯一的條件。

既然都已經答應了,曲吉尊當然不敢有什麽異議,輕手輕腳的抱起歐陽嘉樺飛身上馬。這次學乖了,拍拍烈風的腦袋,對它耳語一番,讓它慢慢的往前走。

雖然覺得側坐在曲吉尊懷裏這個姿勢有點怪,但四周陡峭的山石,葳蕤的叢林,馬上吸引了歐陽嘉樺的注意力,瞪大了雙眼想把一切都看進去。

再度把嘉樺抱在懷裏,曲吉尊不敢逾矩的把目光擺在正前方,但過沒多久就不由自主地把視線往下挪……嗯,臉上恢復了些許血色,剛咬得用力的下脣還留著兩個淺淺的齒印,好心疼,好想把那齒印撫平哦……

“……我怎麽會有這麽不正常的想法?”

曲吉尊心中大駭,在心裏這麽暗罵自己的同時,摟著歐陽嘉樺的手不小心松了一下。

“哇~~”

歐陽嘉樺的身子往馬下一滑,嚇得一聲大叫,雙手摟住曲吉尊的脖子,與此同時,曲吉尊也趕快伸手把她撈回來。

“喂~~尊少,我膽子很小,經不起嚇的。你要是把我摔死了,就等著被家茉的眼淚淹死吧……”

歐陽嘉樺說了什麽,曲吉尊根本也沒有聼進去,只是盯著她一張一合櫻紅的薄唇,有種一親芳澤的衝動。直到聽到“家茉”這兩個字,理智才回到了他的腦子裏。

“天哪~~我是怎麽了,我怎麽會對一個男的,而且是已經有心上人的男人起了邪念……我真是一個禽獸。”

不知道曲吉尊心中獨白的自我譴責,只覺得自己說了半天他怎麽都沒有回應,仰頭一看,曲吉尊的臉色陰晴不定,眼神裏透露出赤裸裸的欲望,歐陽嘉樺心裏慌了一下,噤聲不言,東張西望的假裝看風景。

費了好大一番勁才克制住自己的衝動,爲了安全起見,曲吉尊決定把歐陽嘉樺轉過去,跨坐在自己身前,兩人一起拉著繮繩,想說眼不見為淨,沒想到還是大失策。

因爲烈風背上並沒有馬鞍,隨著它的前進,嘉樺的身體自動往後滑,後背和曲吉尊的前胸毫無縫隙的緊密貼在一起。用身體感受到曲吉尊溫熱的體溫,歐陽嘉樺忍不住羞紅了臉,暗自慶幸自己還好坐在前面,他看不到自己的臉。

曲吉尊的日子更不好過,小小軟軟的身軀靠在自己身上,撩撥著那愈加薄弱的自治力,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飄在鼻尖。

這是什麽味道啊?怎麽有種很熟悉,很讓人懷念的感覺,好像曾經在哪裏聞到過……曲吉尊努力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尋找著。

“那個……尊少,可不可以麻煩你的腦袋從我脖子上移開……”

聽到嘉樺的聲音,曲吉尊才恍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把頭埋在了嘉樺的頸間猛聞。尷尬的直起身來,曲吉尊一時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解釋自己的行爲,剛才快要想到的答案也被嚇跑了。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言,直到烈風走進一片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

轟隆隆,轟隆隆,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悶悶的轟鳴聲,曲吉尊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快到了,拐個彎就是了。”

正說著,烈風老馬識途的拐了個彎,前面豁然開朗,一個小小的瀑布就這麽出現在眼前。瀑布雖小,大概約摸只有三丈來高,一丈來寬,但磅礴的氣勢一點都不遜色,雪白的水花在崖壁上不斷綻開,迷蒙的水氣在半空中折射出七彩的陽光,划出一道迤邐的弧綫。瀑布前有一汪清澈見底的水潭,不管瀑布怎樣喧囂,水潭還是平靜如玉,水面沒有一絲的增減。潭邊除了長滿各式奇花異草,連各種鳥獸都和平共處在一同飲水。放眼望去可以看到的有山雞,猿猴,野兔,麋鹿,還有一只火紅的狐狸……

“……這是人間仙境嗎?”

歐陽嘉樺只顧著感嘆,被曲吉尊抱下了馬也毫無所覺,烈風背上一輕之後,自動的踱到潭邊低頭喝水,一旁的兔子還往旁邊挪挪,給它讓了個位。

看到嘉樺跟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小瀑布的時候一樣震驚,曲吉尊笑著把她牽到一旁的岩石上坐下。

“尊少,你怎麽會知道這麽神奇的地方啊?”

一坐下來,歐陽嘉樺就抓著曲吉尊的手猛問,心裏有一大堆的問題想要得到答案。

“這裡不是我發現的,是烈風帶我來的。”曲吉尊不敢居功,“我剛開始做生意沒多久,被一個熟識的朋友背叛,他騙了我的錢不要緊,但背棄了我的信任讓我對人性也產生了懷疑,就在我沮喪失落的時候,騎著烈風出來散心,我放任它想往哪裏跑就往哪裏跑,結果,它就帶我來了這裡,可能它以前有來過這裡吧。樺弟,看到眼前的景色,你有什麽感想?”

“萬物同源,以不變應萬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這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不管遇到什麽都不能放棄希望……”

曲吉尊聼著歐陽嘉樺的回答,眼裏射出讚賞的光芒,知己啊~~恨不得馬上用力的把她摟在懷裏,表達内心的激動之情。

“沒錯,我當初第一眼看到就收到很大的震撼,體會到的就跟你剛才說的一樣,對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相信,沒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只要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我就會來這裡看看,這是我的秘密基地,你是我第一個帶來的人……”

歐陽嘉樺沒想到外表強悍,無所不能的曲吉尊也會有這麽脆弱,真實的一面。看到來到自己的秘密基地,難得放鬆露出自我的曲吉尊侃侃而談過去的故事,歐陽嘉樺突然發現自己以前都沒有注意到曲吉尊的長相,原來他長得朗眉星目,唇紅齒白,俊逸非凡卻沒有半點脂粉氣。一直以來大家對曲吉尊的傳言都是“手段高超,一諾千金,心狠手辣,眼光精准,不近女色,跟他打交道都心驚膽戰,一旦看中某物不到手誓不罷休……”諸如此類的,都沒什麽人提過他的外表,連自己跟他相處下來,也只注意到他的能力而忽略了他出衆的外形。真是奇怪了,原來他長得這麽俊俏啊~~

曲吉尊說了半天,還以爲歐陽嘉樺聽到她是第一個被帶來的人會感動一下,沒想到她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的臉發呆。

“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曲吉尊探頭在水潭上照了照,臉上什麽都沒有啊,也因此錯過了歐陽嘉樺臉上一閃而逝的羞怯。

生怕曲吉尊注意到,歐陽嘉樺趕緊轉移話題。

“尊少,都沒問過你娶妻了沒,家裏有幾位嫂子啊?”

“什麽嫂子,我還沒成家,妻子,侍妾,情人,心上人統統都沒有……”

聽到歐陽嘉樺的問題,曲吉尊心中燃起一把無名火,乾脆把她有可能問的讓人生氣的問題一口氣都回答掉。

“……難道……尊少你有斷袖之癖,喜歡男的?”

歐陽嘉樺嘴裏這麽說,端坐著的身子還不露痕跡的往後挪了一步。

聽到這個問題,曲吉尊翻了幾個白眼,兇狠的往歐陽嘉樺瞪去,氣急敗壞的大聲説道:

“那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喜歡男的……”

這句話不知爲什麽說得底氣不足,連自己都不太相信。

“連玉面郎君那種姿色的我都不會動心,怎麽可能喜歡男的……”

曲吉尊趕快補上一句,肯定的語氣想要説服歐陽嘉樺,但更像是要努力説服自己……

玉面郎君?那不就是二哥蘇家義嗎……想到二哥那比江南第一美女還要再美上幾分的容貌,歐陽嘉樺相信了曲吉尊的説辭。

“我們趕快回去吧,不然大東他們不知道該去哪裏找我們……”

曲吉尊不想再延續剛才的話題,敦促著嘉樺趕快離開。

一聽到要離開了,歐陽嘉樺非常的依依不捨,坐著不肯起來,嘴裏念叨著:

“咦~~這麽快就要走了哦,好可惜哦,再多待會啦~~”

“我們這麽突然離開,把家茉跟大東丟在後面,你都不會擔心的嗎?”

“有什麽好擔心的啊,大東哥是個正人君子,有他幫忙照顧家茉,我很放心。”

聼歐陽嘉樺這麽講,曲吉尊反而覺得更加的奇怪,嘉樺的臉上不但看不到任何對心上人的擔心,還隱隱有种樂見其成的感覺。

看著眼前的奇景,歐陽嘉樺詩興大發,順口吟出了上闕詩:

“烈陽風中丈銀緞,濕雲霧裏惹虹霄”

“幽谷潭澤凝冷碧,異獸卉薿同溫情”

曲吉尊馬上接上了下句,對得工工整整,正對嘉樺的心意。嘉樺也就滿意的伸手讓曲吉尊拉她起來,順他的心意準備動身離開。

走在曲吉尊的身後,歐陽嘉樺突然發現到他背上的衣服溼了一大片,反觀自己身上,從頭到腳都還是乾乾爽爽。原來曲吉尊一直都用身體在幫忙擋住從瀑布裏飛濺出來的水滴。這麽細心的舉動,讓歐陽嘉樺的心也不由得悸動了一下。

以同樣的方式騎著烈風離開,往回路小跑,希望不會跟大東他們的馬車在路上錯過。一路上,曲吉尊還是不停的在自己的腦海裏挖掘,想要想出到底曾經在哪裏聞到過嘉樺身上奇特的香味。

終于,在遠遠的看到大東駕著的馬車出現在視線裏的時候,曲吉尊記憶深處一段刻意遺忘的記憶被喚醒了,記憶中那個小小的人兒漸漸跟懷裏的這個小人兒合二爲一。

啊~~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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