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小院,一股无形的压力变扑面而来,邢云身不由己地退后了一步。只见在小院外,一片不大的空地上,十八名身着鹅黄僧衣的和尚,手执檀木棍,如一尊尊铁铸罗汉般挺立着。那股迫人的气势,正是从这十八位一动不动的和尚身上散发出来的。之前在段府出现的那个悟非,也在这十八棍僧之列。由此可见,对付邢云的这个十八罗汉阵是由少林悟字辈弟子所列,看来在这些少林僧人眼中,他们还真把邢云当了那么一回事了。
面前这十八棍僧按着特定的方位排列着。邢云并不精通阵法,但是他很清楚自己面对的这个阵法有着什么样的威力。邢云暗习一口气,真气走遍全身,雪白的长衫被激荡的真气充盈的如同鼓满了风的船帆。见邢云如此阵势,少林僧人心知这场打斗是不可避免的了。十八人齐喝一声,十八杆浑圆的檀木棍劈空击下。一阵震耳欲聋的破空声,在小院四周回荡着。邢云也不愿失了气势,运足了真气,一声长啸,直震九霄。天空中的飞舞的白云也被他这一声长啸,给震得飞散开来。但是,他面前的十八棍僧却丝毫不为所动。
“邢云,你还是束手就擒吧!”不知罗智从何处走了出来,厉声喝道。邢云冷笑一声,不置一词,手中折扇一开。噌噌噌一阵连响,只见折扇的扇骨上,弹出离开十二枚梭锋。邢云的毒龙梭是藏在折扇的扇骨里的,而每根扇骨里只能容下两枚毒龙梭。邢云的态度太明显了,想让我投降,没门!就在罗智身后,以个四十岁上下的僧人,持九环禅杖,缓步走了出来。双手一合十,道:“老衲颖觉,乃达摩院首座。在你面前布下这罗汉阵的,是老衲的十八位孽徒。邢施主如有兴趣,大可切磋一番。若老衲这十八位孽徒留不下邢施主,那邢施主大可离开我少林。如若不然,还请在少林多留上几日。”
对颖觉的话,邢云不置一词,剑眉倒竖,折扇一挥,纵身而起,飞入了十八罗汉阵中。十八棍僧见邢云来的如此决绝,也就无人答话,十八条檀木棍如十八条怪蟒,看似杂乱地招呼上了邢云。一条条檀木棍,化作一层密密的棍网,将邢云团团围住。邢云也不是省油的灯,双脚如幻影般,来回不定地在这十八条重重叠叠的檀木棍中穿行着。此时的邢云,手中的折扇只不过是一件漂亮的装饰品,根本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邢云在这十八条檀木棍下,全仗着自己精妙的轻功而已。
但是,此时的邢云并没敢放松警惕。因为他感到这十八棍僧似乎并没有尽全力来对付他,他们的十八条木棍大多都是点到为止罢了,可并没有谁对他的要害出手。想到这,邢云额头和后背都不禁冒出了丝丝汗水。颖觉大师看出了邢云心中所想,便道:“邢施主,少林乃佛门净地,是以僧众们都不愿伤人,还望你自重。”邢云一听这话,不由心头火起。这台瞧不起人了,你们这些和尚没有尽全力,难道我邢云的功力就是施展到了十成吗?
颖觉话音刚落,邢云手中折扇如闪电般,猛地一合,一把折扇瞬间变成了判官笔。突然出现的这只判官笔快速地在邢云面前的那名僧人胸膛上点了一下。不过,毒龙梭的梭锋才刚刚划那僧人的僧衣,一股挟着风雷之声的劲风,便在脑后袭来。这一棍击下,邢云不死也得残废了。只见邢云双脚一错,身子轻轻一扭,本来刺出去的折扇,变成了斜削了。檀木棍从邢云的身侧挨身划过,而邢云的折扇则在那件僧衣上留下了一条长长地口子。尽管没伤到那名僧人分毫,但却将那人吓得面色惨白。如果那名僧人够镇定的话,一击木棍劈头而下,那邢云势必重伤。可惜的是,那名僧人被吓得面无人色,哪敢出手。邢云也因此躲过了一劫。
可是,如此一来,邢云的做法无疑激怒了十八棍僧。只见众人突然完全转变了攻击方式。邢云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不能在这十八条木棍下,自在游走了。每当他到一处时,总会有三条木棍紧随而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原先自在怡然的邢云,变得窘态百出。步伐渐渐凌乱,起先根本就用不上的折扇,此时却是左支右挡,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知不觉中,邢云的身法完全被这十八条檀木棍给逼得凌乱不堪。幸运的是,邢云的轻功底子极好,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依旧能凭着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以精湛的轻功化险为夷。
在一旁观战的罗智道:“邢云别再做困兽之斗了。这十八位高僧还不曾施展杀招,倘若你还不识趣,那吃亏的可是你。”别说邢云此时根本就没功夫回话,即便他可以答话,他也绝不会认输的。是以,邢云依旧凭着自己的轻功,和手中的一把精钢折扇,拼命地抵挡着如狂风暴雨扑面而来的棍影。罗智见邢云根本没有放手的意图,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原来,在他出发之前,樊婷就告诉过他,邢云本性不坏。只有在不得已的时候,才对付他。如果没这种情况,最好是将他拉入自己这边。是以,这一路上,他才没有对邢云有什么过激的做法。
在这少林第一阵中,邢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过,他扇中的毒龙梭却一直没有发出来。就在邢云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事有其极,物有其尽。罗汉阵已经到了一种极致了,如果你再不换种方式,那你必输无疑。”这声音极其细微,可是邢云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听这话,邢云脑中一道灵光闪过。而在这个时候,一条木棍挟着风雷之势,劈头盖脸而来。邢云深吸以口气,折扇一合,轻轻一拨,挑开了这条千钧之势的木棍,侧身一跃,跳过了众人的头顶。
罗智一见,忙大叫道:“他想逃!”十八罗汉阵可是少林第一阵,岂是这么容易就逃得了的。邢云的身影刚一越过众人的头顶,只见一个淡黄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原来是一个僧人站上了另一个僧人的肩上,以叠罗汉的形式,出现在了邢云面前。见此情形,邢云暗吸一口气,飞身又上。但是,就在他跃过了那僧人时,又来了一个,不用说,又是十八罗汉中的一个了。邢云暗暗冷笑一声,此时他体内的真气还十分清薪,是以他还能再上一次。就这样邢云一连施展了四次,十八罗汉也只剩下站在地上的三人了,邢云体内的真气也有些浑浊了。他们现在已经是势均力敌了。
站在地上的僧人,飞身而上,借助师兄弟的身子上了罗汉顶,邢云压榨着体内的那一丝清纯的真气,又上了一次。地上的僧人见势还不犹豫,又飞上了一个来。邢云拼命压榨着体内的真气,跃了上去。哪知第三个僧人也上来了。此时邢云已经有些下坠的趋势了,但是这将是他逃出去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见他将右脚在左脚脚背上一踩,再度升了起来。罗智一见邢云最后那次施展的身法,不禁叫道:“梯云纵!他怎么会武当的梯云纵?”可惜这时候没有谁能给他任何答案。只听一声长啸自罗汉阵上传了下来,邢云如白鹤般展翅而去。颖觉一见,不禁暗叹了一口气,暗念道:“阿弥陀佛!”
凭借着自幼苦练的轻功,邢云总算逃出了这武林第一阵,十八罗汉阵。一出少林,邢云若脱网之鱼灰溜溜地直奔山下而去。少林的高手数不胜数,邢云的逃脱实属侥幸,这个他自己可是心知肚明。可是,自打来到这中原武林,邢云向来是无往不利的。这次在少林吃的亏着实大了点,邢云心中更是压着一肚子的怒火。在下山的路上,邢云将自己的轻功完全的毫无保留的施展了出来。突然,真气一滞,胸中气血一阵翻腾,喉咙中一股腥甜之味涌了出来。见此情形,邢云不由大吃一惊,这可是要吐血的前兆。如此无疑意味着他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了。邢云忙定下身形,暗暗运气,缓解身体里的不适。
大约过了顿饭的功夫,邢云感到体内的真气平缓了下来。这时的邢云不敢像之前那样发泄心中的愤懑了,只见他缓缓迈开了步子,向前走去。在他身边时不时有些游人经过,邢云跟着这些游人的脚步来到了一座镇子上。此时已是未时,无所事事的邢云见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于是,他先找到了一间服装铺面,换上了一件雪白的长衫。接着他又逛到了一间装饰华丽的茶楼。一进门,一个茶博士便满脸笑容迎了出来。邢云这身衣服的料子可是上好的丝质面料,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才能买得起的。
正是人靠衣装,茶博士看到这么一位公子哥进来,那表情就用多说了。见到这茶博士哈巴狗的模样,邢云可是十分受用,手中折扇一摇,道:“这里可有好的座处没有?”茶博士忙哈着腰道:“有!有!楼上有雅间,还有唱曲的。那是一个相当不赖的妞儿!”邢云一听,眉角不由往上一挑,道:“带路吧!”说着,拿出了一锭三两来重的银锭,递给了茶博士。反正这白虎寨的钱也来得快,那去的自然也快了。邢云可是一点也都不心疼的。
小费就是三两银子,茶博士的腰更低了,一路上更是恭恭敬敬地,差点没把邢云给供起来。邢云见到茶博士那副模样,自然是十分得意了。不一会,两人上了楼梯,来到了茶博士所说的雅间。原来那是一溜走道旁,一间间被隔断了的厢房。在走道的最里端,是一个不大的阳台,正对着外面的大街。在那个阳台上,有个垂髫少女在那卖唱。少女身段尚未成形,因此算不上十分漂亮,但其清纯之姿,凄楚之态,到也着实让人动心。歌声更是妩媚婉转,清若黄莺。在少女旁则是一个花甲老者,那老者手提胡琴为之伴奏,这老者龙钟老态,行将入木。看来这卖唱的是一对祖孙。
看到那少女稚嫩的面容,邢云心中一种异样的情绪不禁油然而生,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那个阳台。见邢云走了过来,少女的眼中不经意地流露出异样的恐慌,身不由自地向老者靠了过去,歌声也因心中的情绪就在这个时候,茶博士拉了他一把,小声在他耳边道:“公子,这里可是不烟花场所,要自重啊!”邢云一听,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道:“我知道了。”说完,便向左边的雅间走了过去。那间雅间的小门是关上的,这意味着里面已经有人了。茶博士刚打算提醒邢云的时候,那扇门已经被邢云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雅间面对着阳台的那面是镂空着的花格,透着花格正好能看到卖唱的祖孙俩。雅间里原有的客人,一身华丽的打扮,五只手指上几乎戴上了六枚翡翠戒指。在他身侧,还站着一个佩刀大汉。那人一见自己的门被人推开了,脸上不由露出了怒色,转眼看了眼身边的大汉,那神情无疑在说拿着不知好歹的小子滚。茶博士一见里面的人,脸上的表情更是难堪,连忙上前作揖道:“孙官人,还望见谅。这位客人刚到,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您老多多包涵!”
“哼!”姓孙的鼻子里重重地出了口气。邢云看了眼那佩刀大汉,看那样子这个保镖还是个江湖中人,眼中精光隐现,眉宇中煞气闪烁。邢云轻蔑一笑,手中折扇噌地一声弹了开来,那条赤爪金龙赫然而现。佩刀大汉一见邢云手中的折扇,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见大汉的异样,茶博士弯下去的腰,不由直了起来。那姓孙的客人,见自己的保镖竟然被对方的一把折扇给吓退了,不禁脸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没用的奴才,老子请你来是干吗的。马上把这小子给我赶走,老子还要听曲呢。”
佩刀汉子略以挺腰,可是一对上邢云手中的折扇,腰板不禁又弯了下去。邢云见那汉子这幅神情,脸上不禁露出嘲讽之色,道:“你还不想走吗?”说着,手中折扇轻摇几下。佩刀汉子听了邢云的话,又看了几眼那把折扇不禁暗暗咽了几口唾沫,一转身,从邢云身边擦肩而过。自己请的人是什么人,这位孙大官人心底有数。现在人家不用动手就将自己的保镖给吓走了。那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着什么样的后台,自是不想而知了。没了走狗的孙大官人一下就变成了孙子,连向佩刀汉子发火的气都没有了,低着头灰溜溜地跑了出去。见此情形,邢云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茶博士见邢云小小年纪,竟然不动刀兵就将一向嚣张跋扈的孙大官人给赶走了,心中不禁对这个白衣少年的身份大为吃惊。
再兼这位白衣少年出手阔绰,那自然不是一般人了。既然是位贵人,他自然不敢得罪了。茶博士连忙弯下腰去,他鼻尖都快可以碰到膝盖了,道:“您请!”那姿势可谓是恭敬到了极致。邢云自然不客气了,大步走了进去。透过镂空的花纹窗,邢云看见唱曲的少女,时不时向他的雅间望了过来。她的眼神中既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又带着极度的惊讶。邢云见少女不时向他望过来,也冲着窗子露出一张俊美的笑容。不过,由于镂空的窗子上,眼子不大,是以外面的少女根本就看不到邢云。
茶博士见邢云对那丫头有意,便投其所好道:“这唱曲的是一对祖孙。那个老头能写一手漂亮的瘦金体,平时都是这老头卖卖字画度日的。可是,前不久因为那丫头长得标致,不小心就得罪了地面上的人。字画自然是卖不了的了,所以就靠卖唱为生了。我们老板在这里也算得上有点面子的人,见那丫头有份姿色,就和那些人商量了一下,留下了他们,在这里卖唱,这也给咱们这加点风味。如果公子您有意思的话,小的可以对我们老板说说,收个小的,也不错啊!”
邢云一听,不禁喜上眉梢,道:“不错啊!”茶博士一见成了,满脸堆笑。邢云还以为他会离开,哪知茶博士还是站着不动,邢云起初还有些惊讶,随即转念一下,笑着从衣袖中取出了一锭五两来重的纹银,道:“事成之后,赏金加倍。”茶博士一见,眼中绿光闪耀,接过银锭道:“马上给您回复。”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外面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唱曲的,马上给大爷滚蛋。待会裴大先生要来,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娘们了。快滚!”邢云一听,便问茶博士道:“这个裴大先生是谁呢?”
听邢云问出这么个问题来,茶博士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这个裴大先生可是咱们这里有名的江湖中人。武功高得那可是天下第一了,江湖上每个人都对他十分尊敬。不过这人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极不喜欢那些卖唱和卖身的女人。所以这个裴大先生从不进妓院,来咱们这时,总会鲜有人来打声招呼,把那些唱曲的姑娘和叫局的客人都给赶走。清过场子以后呢,才请裴大先生进来。”邢云听了这话,笑了笑道:“看来这人还是个老古董啊!有意思。”
就在这时候,邢云看见那唱曲的祖孙两在收拾家伙,打算离开。邢云道:“帮我把他们两个留下,我还想听听他们的曲子呢?”茶博士一听,忙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个小的可不敢。得罪谁,小的都不敢得罪这个裴大先生啊!”邢云一听,眉头一皱,道:“那你就滚吧!”说完,邢云向茶博士挥了挥手。茶博士也不敢多说,转身就离开了。反正已经赚了好几两银子了,今天晚上可有得风流了。
见茶博士离开了,邢云伸手在茶几下抠了一块木屑下来,看着一步步走下来的老人。邢云见老人和少女快到他雅间的门口时,站起身来,打开了门。这时候,老人和少女正好到了他的门口。突然,老人脚下一崴,少女一时不留神没接住。这时候,邢云正好搀住了老人,急声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老人看了看邢云,叹了口气道:“小哥,谢谢你了。小娟,快帮爷爷谢谢这位小哥。”小娟忙道了个万福,口中称谢。邢云一手搀着老人,另一只手去拦小娟,口中道:“不用客气了。”
伸出去的手正好握上了小娟那纤纤细手。不知不觉中,邢云的手指在小娟的手背上轻揉了几下,此时邢云算明白什么叫柔如无骨了。被邢云看似无意识地握住了手的小娟,一张秀脸,不禁羞得通红,忙将自己的手拉了回来。邢云为了不引起老人家的注意,自然也就放手了。收回自己的纤手后,小娟搀扶着老人家,道:“爷爷咱们先回去吧!”老人家刚打算离开时,邢云道:“我看老先生似乎有些不便。不如先在里面休息一下,待老先生好些了以后再离开。不知可否啊!”老人家看了眼小娟道:“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娟力气不大,想来也是搀不动老夫的。那就麻烦小哥了。”邢云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个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了。两位里面请了。”说着就给他二人让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