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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昏夜

崩坏的轨道,横斜的列车,借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到处都是慌不择路的人,以及追逐在他们身后,一头头狰狞可怖的异兽。

昏暗的大地上,人群与异兽混杂在一起,躲在横斜的列车中、不敢在向外面张望的他,全身不住地颤抖。

“这里是哪里?”一觉醒来,世界变得陌生,他紧闭着双眼,不断地劝说自己,一切只是梦。

只是,四周的或是兴奋高昂、或是惊慌绝望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或许,在他灵敏了无数倍的意识里,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他只是不敢承认,也不愿去承认。

除了异兽与人类的声音,列车外面,时常传来一声声巨大的爆鸣声。声音每一次响起,就让他的心紧缩一分。

什么时候,藏身之地也将被周围的黑暗恐惧吞噬,连带着他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忍不住,微微倾斜着身子,再次向外张望,胆怯的神情却是突然一凝,仿佛将要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

玻璃窗上,一张惊恐至极地脸,见到他突然出现,本已绝望的脸上,变得惊喜,开始向他呼唤。同时,十指仍旧下意识不断地在玻璃上划动,留下一道道鲜艳刺眼的痕迹。

透过红色浓雾般的血痕,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头狰狞的异兽从远处疾驰追来。

说不出惊慌、恐惧,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口咬住了窗外的人的颈脖。

锐齿刺穿咽喉,血如泉涌般喷薄出来,眼前的人脸上惊喜的神情瞬间僵住了,而后慢慢地顺着玻璃窗划落,一点点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慌乱?惊惧?

他双眼睁得大大的,忽然狠狠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断地喘着粗气,好似哪怕慢了一分,就要窒息而死。

一点火焰在他的心中燃起,瞬间蔓延至全身,以致最后连身躯开始颤抖起来。

憋屈?愤怒?

“啊……”他忽然一声长啸,继而一拳向着玻璃窗甩去。

“嘭……”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般子弹都无法击碎的玻璃窗,应声碎裂,下一刻,他从破碎的窗户中跳了出来。

狰狞异兽先是一惊,远远地躲闪开来,看清来者后,却又开始呲牙咧嘴,俯身咆哮,而后向着他极速袭来。

异兽似乎由一只土狗变异而来,速度与过去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是一瞬间,就到了他的跟前。

微风带着血腥的气味,从鼻尖划过,他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神情冷然。遽然,他的双眸如光如电,偏转向异兽的方向,张开了自己的右掌,向着异兽抓去。

他的速度并没有多快,却正好抓住了疾驰而来的异兽的颈脖。

随着惯性,异兽的后爪,狠狠蹬在了他的胸膛上,而后从他的胸膛、肚皮划过,留下几道深深的抓痕。

几道抓痕组合在一起,看上去血肉模糊。

涌出的鲜血如河水般汇聚在一起、流下,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异兽,而后手掌用力。

异兽被抓住颈脖提在半空,呜咽一声,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不过,变异后的身体,不会瞬间死去。它开始剧烈地挣扎,四肢疯狂地挥舞。只是因为四肢短小,再也感觉不到任何质感。反而,因为剧烈的挣扎,一阵阵气涌在它的颈脖积聚,将它的颈脖撑得异常粗大。

不久之后,鲜血从它的嘴中涌出,而后沿着他的臂膀流下,和他的胸口流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异兽的躯体,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四肢慢慢变得迟缓,最后耷拉在半空。

他看着异兽,看着它一点点在自己手中挣扎着死去,直至它完全没了气息,他的双肩才忽然微微上下地耸动起来。

“呵呵……”他忽然笑了,一点点变得灿烂,变得癫狂。

血意?畅快?

“呵呵呵……”他的双肩剧烈地上下耸动,以致最后禁不住用鲜血浸染的右手,捂住了自己脸蛋。

“为什么早点不反抗,为什么只懂得像猎物一般,慌不择路地奔跑?”当平静下来的时候,他提着异兽的尸体,来到了先前还在窗外向他求助的人的尸体的旁边。

“为什么不早点相信它?为什么你会如此怯弱?”他低声自语,轻轻地将异兽的尸体丢下。

四周,混乱而嘈杂,到处都是被追逐的人类,到处都是狰狞可怖的异兽。有人注意到他单手捏死了一头、在他们眼中完全不能以一般生物去定义的异兽,向他积聚过来。

他淡淡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再也兴不起一丝波浪。不管只懂得逃命的他们,半路就被异兽杀死;不管他们看向他,或是哀求、或是怨恨的神情;更不管他们临死前,绝望地向他发出的咒骂声。

“不相信自己,不懂得反抗的人,就让他们死了算了。”忽然,他的嘴角弯起一抹莫名的弧度,嘲讽地看着那些只知道奔向他的人。

“近了,近了……”他在自己的心中唠叨着,当它们靠近自己一定距离的时候,他动了。

“必须要将所有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他喃喃自语,向着奔向自己的异兽,疾驰而去。

一般的异兽,更本不是他的对手,只要敢于向他挑衅的异兽,靠近他的异兽,他都会毫不迟疑地迎向它们,将它们杀死。

他的身形如风,穿梭在人群与兽群之间,所到之处,不断有异兽的尸体抛飞。渐渐的,他学会了使用自己被赋予的力量,也习惯了被自己杀死的异兽,临死前,流露出来的一副呆滞的神情。

看向那些因为追杀自己的异兽突然被杀死怔在原地的人,他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先前,不管是谁怯弱,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从此以后,他要作为一个强者而活下去。而那些只知道逃避、让他厌恶的人,直接忽视就好了。

天空,缓缓有片片雪花落下,两束流光从他身旁错过。他停了下来,平视着眼前突然出现,挡住他去路的人影。

他的心如那天一样平静,他是凌丰,从那天起,就决心以强者的姿态活下去的凌丰,不管是谁,阻碍了他的道路,他都将毫不迟疑地将其毁灭。

昏暗的空间,焰火一闪一闪,似被空中嘈杂的声音凌乱。他游走在人群与兽群之间,只因为他是强者,他要不断地战斗,将所有敢于挑衅自己的敌人虐杀。

只是,异兽杀之不尽,黑夜更是无边无际,仿佛大开的潘多拉的盒子,不断有新的异兽涌出。

虽然不知何时,在他的周围,多出了一些敢于和异兽搏杀的人;但是面对昏暗的夜,他的心渐渐变得茫然,连方才下定的决心,也不知不觉有了松动。

有了能够和异兽战斗的人,人群中的异兽很快被消灭,人群也慢慢积聚起来。

随着人群,他且战且退,不久之后,所有的人积聚在一起,能力者将普通人守候在中心。他站在最外层,虽然他已经没有需要守护的人,但是他是强者,绝不容忍自己躲在别人的身后,即使战死,今天也要作为一位强者战斗下去。

人群与异兽分开,这时更能够看清异兽群的情况。

无穷无尽的异兽向他们围拢过来,熟悉的、不熟悉的,不管怎么看,都找不到任何希望。他惨笑一声,正准备向前冲锋,他是强者,要辉煌地一战,纵使不被后人所知。

然而,前冲的身体却因为异兽群突然两侧分开,从中走出一头躯体被火焰缠绕的巨兽,停滞了。

看着火焰巨兽,他双目圆睁,一直呼唤着他的意识,竟然突然变得焦躁急促,驱使着他快点逃跑。

他不能置信地感受着这一切,竭力地想要舞动自己的身体,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颤抖的身体,似乎已经僵硬,再也不能动弹分毫。

他是强者啊,他怎么能够逃走。他在心中怒吼,他的脸色憋得通红。

然而,面对火焰巨兽散发出来的气息,无穷尽的渺小感,令他的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再也不能供自己驱使。这就是差距啊,他忽然明白,并不是什么,都能够去反抗的。

难道,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火焰巨兽是一头高达三丈的巨猿,躯体雄壮威武。它全身长着火红色毛发,仿佛在不断地燃烧着,看上去焰光闪闪,炙热灼人。一双臂膀异常粗长,直立着走来,拳掌几乎撑在地上。

它来到人群前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直接碾压过来,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可一世;而是停了下来,慎重地看向他的身后,脸上流露出来的神情,就像面对自己真正的对手一样。

也就是这时,一股与先前决然不同的气息,在他的身后如同清风一般,轻轻卷过他的全身。一切的不适,在刹那间恢复过来,他重新获得了自由,只不过,他依旧没有动作,没有前冲,也没有逃跑,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人群缓缓向两边分开,他站在突然出现的道路中间,显得尤为突出。他像是没有察觉,又像是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只因为此刻,他心中这无以言表的震撼。

他忽然意识到,在战斗一开始,所有的人就以他为中心。不管是前突,还是后退,所有人都环绕在他的周围。而他,只是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前方,略有些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从他的身后走来,却莫名地出现在他脑海中。或者说,自他醒来,他就一直存在于他的世界里,存在于他脑海中、与眼前景象截然不同另一个宁静的角落里。

先前,没有发觉,只不过他潜意识将他忽视了。

他一点点与他靠近,他的心突然有些局促了,开始变得惶恐。

他冒犯了他吗?他的举止冲撞了他吗?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带些胆怯地注视着他的神色。这一刻,他瞬间明白,他的身体恢复了自由,他的意识不再变得急促,不是因为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有了他的存在。

他就像天生的君王,只要站在那里,他的气息就足以影响周围的人群,让人安心,让人心中燃起,即使面对一切灾难,也能够解决的信心。

他来到他的身后,而后默默的转了一个弯,绕过他,既没有指责,也没有任何惩罚。

他看着他默默地从自己身边走过,脑海中的意识忽然沸腾了,以比先前强烈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声音,呼唤着他,“追随他吧,追随他吧,从此以后,守候在他的身旁,成为他的力量吧!”

昏暗的天地,不知何时,已归于寂静。人群与兽群遥遥相对,彼此的目光,全都汇聚在彼此中间,那混乱不堪的战场之上。

战场上,一道巨型龙卷风接天连地,仍在不断壮大,向着周围蔓延。而处于龙卷风的中心,一头三丈多高的巨猿,手持一柄与它等高的火焰巨剑,如同一尊降世的火神,向着它眼前一个身子略微显得有些单薄的他斩去。

他一身白色病号服,瘦小的身躯,惨白的容颜,面对着火焰巨猿与巨剑,由始至终,只是一直神色漠然地站在那里。然而,火焰巨剑每次向他斩下,都会在距离他不远处突然停滞,而后“铿锵”一声,被反震开去,像是斩在了一道无形的空间壁垒之上。

巨剑每次被反震开去,他的脸上,都会更加苍白一分。与此同时,旋舞在他与巨猿周围的龙卷风,也会更加壮大一分。

经过这次的异变,巨猿已经拥有不输于人类的智慧,对异变后的世界,因为隐藏在生命之中的原始野性,它甚至比人类更加了解。但也是因为这隐藏在生命中的野性,让它虽然知道眼前之人并不好惹,但是还是禁不住地愤怒了。

人族在精神上被提升了数个层次,而更加亲近自然的兽族,则对这个世界的感觉,比以前更加敏锐。可以说,它们比人类根据有灵性,自然赋予它们的力量,比赋予人类的更加强大。

巨猿忽然止住了愈斩愈烈的身形,犹如狂风聚雨的海上,所有风雨,浪涛遽然一滞。

但紧接着,周身被火焰萦绕的巨猿举起了手中的火焰巨剑,下一刻,空间混乱了,所有的火焰元素开始疯狂地积聚,向火焰巨剑涌去,被其吞噬。

刹那之间,龙卷风之内,所有的火之元素被抽之一空。

火焰巨剑比先前变得更加凝实,长度更是达到了五丈之长。但是,空间仍旧没有平静下来。

天地,仿佛有那么突然的一滞,随后,无穷无尽的火焰元素开始疯狂地从龙卷风之外涌入,以火焰巨剑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火之旋涡。

火之旋涡旋转的方向与龙卷风的方向相反,只是一会儿,就像是将整个龙卷风吞噬,形成了一道骇人的火之龙卷风。

因为极高的温度,先前被卷入其中的东西,大部分瞬间化作了飞灰;只有少数、如同金属一样的物质,在经过刹那的抵抗后,也化作了熔流,夹杂在火之风暴中。

整个火之龙卷风,看上去犹如一条即将腾飞的火龙,霸气绝伦,凶威赫赫,就连一退再退的人群与兽群,也不得不再次远离它。

这个时候,火之龙卷风之中,一柄火焰巨剑已经高达百丈,仿佛刺入了苍穹,几乎与火之龙卷风整个契合在了一起。

巨猿手持火焰巨剑,可此时,它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得意,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有些急躁了。火之龙卷风愈来愈加狂暴,可其实在不久之前,火焰巨剑就已经停止了吞噬火之元素。

由始至终,这存在的龙卷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此时,火之龙卷风汇聚的力量让它感到了惊惧,也终于让它反应了过来。以致让它高高举起的巨剑,也忘了斩下。

它看向不远处的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双眼遽然圆睁,慌乱之下,妄想要将高高举起的巨剑斩下。

只是,它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无声无息,鲜血从他的眼、耳、鼻、口中同时流出,也就是在这一刻,仿佛响过一声龙吟,火之龙卷风突然冲天而起,而后又从天而降,围绕他的周身,踏过残破的大地,咆哮着向着巨猿冲去。它如同一颗流星划过,携着巨猿,刹那消失在远方的天际。

空间短暂的静寂,而后爆发出山洪海啸般的悲吼声。

兽群变得混乱起来,它们虽然有的四散逃逸,但更多的,却是义无反顾地向他冲来。

兽群对自己王的依恋,这是这次天地异变的必然结果,已经拥有智慧的它们,比任何人类都明白,自己的生存,王对它们的意义。

王被斩杀,它们只能不断的战斗,以生命为原料,不断耗损,直到有一天,在它们之中,诞生新的王。

艳红的血液,如同一股股细流,从他的七孔中流出。面对疯狂的兽群,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情感,只是默默地朝着兽群走去,就像是先前代替所有人,向着巨猿走去。仿佛这个世界之上,在他的眼前,还有敌人,在他的心中,还有需要他守护的东西,他就绝对不会停下。

心中,某个角落被触动,仿佛亘古的记忆,缓缓从远方走来,填满了胸口。来不及欣喜的人群沉默了,而后又变得狂热,变得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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