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脉,峦起东岭,巍峨高耸,翠山连绵万里,直探入中土,望南北险地而分东岭山峦,地理位置尤为重要。
归云山脉地大而博,深山之中,物产丰富,有百丈悬崖,流泉飞瀑,奇花异草,幽林古木,争相竞秀。更有青鸾穿林而过,麒麟居于洞渊,奇禽异兽时常出没其间。
然归云山之所以名满天下,并不只因如此,也是因为天下两大正道门派盘踞此山,其中之一的归云宗更是有天下第一,正门魁首的美誉,为正道门派之领袖,地位超然。
而归云山上另一门派也是不凡,同样是四大门派之一,是以御剑而闻名于中土的剑宗。
剑宗位于中土东岭交接之处,地势复杂。茂林修竹,幽泉怪石,遍布山腰。主峰雄立,状如巨大石剑,自云霄倒插而下,群山环绕,如众星拱卫;山腰白云缭绕,又多几分仙气。
尤其剑宗四围,山林密布,郁郁青青,犹如画卷;又有零星村镇星棋罗布,红墙黛瓦,点缀其中,更加了几分仙家飘渺。
如此仙家福地,来历自然也不能太过平凡了,话说……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中土出了一个传奇人物。
他本是仙人座下童子,专门照顾仙人起居,虽不能得什么神仙妙法,更不能长生不死,但于凡人来说,却也是一桩美事了。
然而,命运总是不可捉摸。一次,那童子下山游玩,却意外于深山幽谷之中得了传承。难得这童子有些机灵,又极有天分,知道事关重大,回到山后,就没有将这古怪事告知他人。
那童子默默按照古笈所述,苦苦修炼,虽无前辈高人加以指点,但眼看周遭仙人弟子施展绝妙法术,飞天遁地,点石成金,居然也常有所悟。于是童子悄悄摸索,几十载修炼不辍,无师自通,自学成才,竟是有所成就。
事总无常,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童子偷偷修炼之事终于被仙门弟子所发现,被告禀仙人。
适时仙人出关,闻之此事之后倒也不为惊异,反而要试一试那童子道行如何,却是没大有怪罪的意思。
而众弟子虽说有些不忿仙人“大度”,却也不敢有违师尊之命,不过丝毫不以为意,自以为仙家正统,天资既高,心气既傲,自是没把那小小童子放在眼里。
照道理来说,的确如此,却不想陡生异数,出乎意料。众人愕然,转而大惊,想仙门弟子虽多,仙术虽妙,道法虽精,竟难敌童子手中长剑。
只见仙门之中,突发异象,三道赤色剑芒冲天而起,万丈高空,三条炎龙游走,苍穹如火,一片赤红之色,有如九天之外坠下一轮彤日,热浪滔天,似乎要将这片天地化作滚滚岩浆。地动山摇间,一道磅礴而奇异的嘶鸣之音宛若龙吟,自天际传来。
高空之上,有炎龙厮磨,合而为一。似有强光破晓,一轮红日横空而出,于天地之间大放光明。
下一剎,天地俱寂。
一剑而已。”
说到此处,那消瘦老者略一停顿,接着呵呵一笑,道:“却有谁知道这童子是何许人也?”
“剑祖!”
十几个小孩围成一圈,正好将青松下盘坐的老者围进圈里,皆聚精会神地听着老者讲“很久很久以前”的传奇故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中充满了希冀,似乎极具求知之心。
老者一身白衣,衣衫虽不怎么名贵,却也整洁,称得上是朴实无华。他人虽老迈而目不浊,清澈无瑕;额虽多皱而色不暗,明亮焕神,白髯及胸,乍看来当真有几分仙气。
老者,青松,山风,磐石,略有古韵。
此时听到老者发问,众小孩几乎不假思索,嗓音洪亮,异口同声的说出“剑祖”两个字。
小孩不知所谓,只把老者所讲当一个故事来听,却不知道“剑祖”两个字,在修真界修士的心中到底有多么沉重。
当年,剑祖一飞冲天,以侍童之身,一剑尽败仙门弟子,所凭借的不过一本古笈,一柄长剑,尽显一代剑祖风采。其后的故事大多不为人所知了,但模糊间有传闻,剑祖下山之后,锄强扶弱,直到一日行至如今的剑宗脚下,福至心灵,忽有所悟。剑祖脚踏虚空,反手挽剑,长剑光芒大作,自九霄倒插而下,地动山摇,竟然一剑化峰,剑宗神剑峰就此矗立世间,千年不朽。
一剑化峰者,一代剑祖。
但毕竟已是传说了,光阴无情的冲淡了一切,那曾经伫立如剑的人物,如今也只剩下故事里一个模糊的背影。
“嗯,不错。”老者面容慈祥,听到小孩们的回答,极为满意,笑容和煦,似乎极以逗弄儿童为乐,满怀激情地就要继续他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传奇故事。
“嘿,这故事你都讲了八百多遍了,烦也不烦?”
声音不大,但在如此环境之下,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将脑袋转向声音来源之处。两个褴褛衣裳,面容有几分相似,泥土满身的孩子,或说是乞丐吧。两人年纪着实不大,有十二三岁,其中稍大些的一个,很是不屑的扭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侧方无限远处,那里是渐隐青山的模糊轮廓……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另一个小孩,这应该是一个淳朴的孩子,他身子瘦弱,蓬头污发,模样清秀,小脸蛋却羞得通红,猛低着头,窘迫地扯了扯旁边小孩的破旧漏洞衣袖,示意他赶紧离开。
“小叶,别闹了,你要捣乱可别拉着我呀,咱们……走吧!”眼看雪小叶对自己的暗示置之不理,云轩又羞又急,忍不住在他耳边窃声道。
那个叫雪小叶的孩子“哼”的一声,高昂的头颅动也不动,面向远边青山,似乎毫不在意,有恃无恐。
就在远处众小孩面面相觑之际,却突然从耳边传来一道大喝声:“呔,雪小叶,原来又是你这小贼来捣乱,这一次,老夫可不能轻饶了你。”
却是那松下老者气急,虽说他已白发盈首,脾气却是暴躁,精神极好,声音如雷。此时老者收敛了笑容,堆积的皱纹拉扯出一张阴沉的老脸,怒气冲冲,作势便要起身。
那雪小叶胆子就是再大,此时也有些怯了,终于回过头来,却不顾云轩的拉拽,狠狠瞪了那老者一眼,倔强道:“我不怕的!我就是要行侠仗义,阻止老头你‘妖言惑众’!”
“好好好”,那老者气的哇哇大叫,暴跳如雷,早没了高人形象,丝毫不顾及风度,大怒道:“好啊,好小子,你敢辱骂老夫,看我怎么收拾你,有种你可不要跑了!”
那老者伸手,在左右草堆中抓了一块鹅卵石,抬手便要掷去。眼看一块鹅卵石就要飞在脑袋上,那雪小叶终于知道害怕,连忙闪避,连同云轩快步向村头跑去,还不忘大骂一声“死老头子”,自觉那老头肯定气的三尸神跳,大感畅快,边跑边道:“老头子,你敢得罪本仙人,可算你要倒大霉了,等本仙人学了神仙法术,可要打你个屁滚尿流,哈哈……小轩,快跑!”
此话传来,就连那些听故事的小孩们也大感有趣,忍不住捧腹大笑,而后却瞥见老者铁青骇人的老脸,突然回味到得罪老者是要挨打的,竟然也都慌忙不跌地四散逃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转眼之间,青松树下,突兀的便只剩了老者一人,却已面色平静了。
时值秋浓,山风微寒,奇松松针簌簌发响,如琴音幽幽,婉转不绝;磐石冰凉,怪岩鬼状,裂痕满布,如蛛网龟裂,而老者清瘦,身子单薄,赤足于怪岩之上,远远望去,竟是一片萧瑟意!
另一边,村头处。
云轩跟着雪小叶发足狂奔,道路两旁,青黄草,参天树,飞快倒退。云轩只觉飘飘然,身体如飞。仿佛林间小鸟一样自由,犹若深山清泉一样欢快。
脚下的青石板小路早已被风雨锈蚀得斑驳,绿苔侵占,模样难辨。夕阳斜照,树影洒斑,小林深处,曲径通幽,弯弯转转,曲曲折折,不知载着什么,不知通往何处。
云轩奋力向前跑着,跟着小叶,闪过枝桠,感受着枝干阴影抚摸脸庞,愈加陶醉。就像没有拘束的小鹿一样飞奔,欢快跳跃。快跑,快跑,直跑到脸蛋通红,沁出汗珠,大喘粗气,筋疲力尽;直至小径尽头,深渊阻隔,前方路无,方才罢休。
路终有尽头,两个小孩停下身来,气喘吁吁,回望后方树林,已相隔极远。
高崖之上,两个小孩面面相觑,没曾想一口气跑了这么老远,竟有些不知所以,当真不可思议。直至片刻之后,两小孩才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此时临近黄昏,天色已晚,太阳西斜,暗红色的柔和光芒洒落大地,一片祥和。两道身影伫立高崖,夕阳照下,影子被拉长地有一些孤独;晚风稍凉,两人衣衫飘飘,竟然还生出来一些意境来,当真笑话。
云轩望向天边落日,红彤彤的,隔万重青山,尤为美丽。突然想到,青松下那老者倒也有些可怜,刚才自己逃跑时还偷偷看了那老者一眼,却见那老者只是惦着鹅卵石,而并未投出。
当时云轩虽然觉得雪小叶捉弄老者有所不妥,却并未竭力阻止,只是觉得老者有些可怜,忍不住看了那老者一眼,那老者竟似看到了一般,还温和的笑了一笑,当初可是跑出老远去了,那老头老眼昏花又怎能看到,莫非是狐大仙附了体?这倒是有些怪了。
怎么尽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今天竟然一口气跑了四五里路,哈哈,这才是真的怪了!
正臆想间,却惊觉一张脸庞突然在瞳孔中无限放大。云轩大骇,“哇”的一声,跳开老远,冷汗直流,定睛看去,却是雪小叶凑了过来,一脸狐疑,奇道:“死小轩,你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狐妖附体了吧?”
云轩正想着怪力乱神的无聊事情,却怎么肯说出来让雪小叶嘲笑,云轩嗫啜道:“没,没什么。”
而后兀自觉得回答不够得体,又“呸”了一声,说一句“你才狐妖附体了呢”,雪小叶这才怀疑的收回目光,让云轩心里松了一口大气。
云轩接着道:“小叶,咱们以后最好还是别和老人家胡闹了,其实他也……反正总是不好的。”
雪小叶扭头朝着云轩,诧异道:“咦,小轩,你怎么了,你可不是怕了那老头了吧!”
“是有……有一点点怕了,不过他年纪这么大,孤独无依的,没个人陪着,不是比咱们俩还可怜许多了吗?”
这俩孩子身世本来也很可怜,云轩不知父母,幼时遭弃,后幸被雪小叶父亲意外发现,好心拾回家中,发现这幼儿胸挂佩玉。这块佩玉着实不凡,如月光温润,似珍珠晶莹,光滑无瑕,通体紫红。更为不凡的是,此物若遇月光映照,则玉内浮现“云轩”二字,二字映像月白,华如玉璧,很是神奇。
雪父山野中人,憨厚耿直,并无外界恶人贪婪之心,反而询人知玉佩上书“云轩”二字,视云轩为亲子,起名雪云轩,倒是旁人称呼起来总是把“雪”字自动去掉,反而与佩玉二字相同了。
此后雪父带云轩,小叶艰难度日,两小孩也如亲兄弟,感情日深。直到五年后,雪父离世,剩下两个可怜的孩子,不得温饱,靠乞讨度日,孤苦无依,落魄至极,几次欲随雪父地下团圆,种种心酸苦涩,不提也罢……
此时此地,雪小叶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张了张嘴,竟然不能够反驳雪云轩。则小崖之上,也就只余秋风声了。
山崖回复平静,两人并肩远望。
晚风清凉,抚起乱发,发梢柔软,随风乱舞,颈项生痒。
天已有些暗了,崖下聚了许多雾气,如一条轻柔模糊的白纱,环高涧山腰;又如白云飘荡,云下松竹大树,犹如绿涛,透过如絮流云,隐约可见,美轮美奂,如临仙界。
暮色苍茫,烟波浩淼。
远处万重青山高耸,几乎已吞没了夕阳,但也逐渐暗淡模糊,却更显神秘,有如魔怪神仙,朦胧飘渺,无法捉摸,竟难以看清了。
只剩了,半壁暮日,映透半边天空;一声雁啼,拨动一根心弦。
雪小叶轻声道:“小轩,想什么呢?”
“没什么,看,还很漂亮呢。”
“是,很漂亮。”
“今晚有吃的吗?”
“不知道。”
“恩。”
“饿了吗?”
“不饿”
:“奥。”
“冷吗?”
“不冷,嗯,倒有一些”
………
“回家吧!”
“好,回家。”
夕阳渐隐,两道瘦小的身影,拖着一双残照拉长的孤独影子,走下山崖,回家。
黄昏,天渐黯淡,晚霞静美。
两人勾肩搭背,又复返幽林,天已暗了,云轩抬头,望见一钩弯月,不知怎的,心里登时冒出了几句浑话,也不知从偷哪学的,雪小叶似乎也心生感触,两人低低吟诵道:
“风过清香无人嗅,该盈谁袖,叶儿不理月太瘦,愿得人嗅,只不知去何处求。沉默幽林,风过后,无人还又,却生了一段香,是月香,是叶香?
月挂枝头,光晕淡淡不如愁,悄落叶,如絮飘飞好似无骨头,好似无忧愁,月光水柔,惊醒谁的愁,是月愁,是叶愁?”
是月愁,是叶愁,更似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