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凡间,新年里是最热闹的时候,但西冷峰已经习惯了数千年的冷清。
楚彦棠在院落前的广场上练剑,这一套剑法,招招夺命,刚猛无比,光是玄嚣之上逸散的剑气,就足以开碑裂石,但若细心一看,就能发现,随着剑招的走势,如金蛇狂舞而去,楚彦棠渐渐掌控不住玄嚣剑了。
忽然,空气中响起了噌的一声,真气联系顿时断裂,楚彦棠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玄嚣剑便脱离了掌控,直飞了出去。
“哇!要害人命啊!”梁澈怪叫一声,往旁边一跳,总算没让玄嚣在自己身上开个洞,而他旁边的石振波却淡定的说道:“刚而易折,你的剑法太凶了,凶到你自己都掌握不了,就会误伤自己。”
楚彦棠喘着粗气,惊讶道:“四师兄,你懂这门剑法?太好了,快给我说说诀窍。”
石振波支支吾吾的看了看左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梁澈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这石头也就是书呆子,哪里懂什么剑法,那些话,估计也就是从什么破书上看到的吧。”
石振波反驳道:“哼,总比一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胡搅蛮缠的死胖子强多了。”
眼见这两活宝又要开骂,楚彦棠赶紧岔开话题,说道:“今天起这么早,两位师兄是要去干什么呀?”
梁澈白了眼石振波,对楚彦棠笑道:“嘿嘿,当然是去外面转一圈玩玩咯,不过,你还是小孩,那里可不能去。”
石振波说道:“什么话!说的好像咱们要去干坏事一样,不就是去趟御牧峰嘛。”
梁澈一把拽过石振波,轻声耳语道:“带上他,不怕被师傅知道啊?你也真是石头!”
石振波撇开头,瞪着梁澈,哼了一声,说道:“小师弟,你听说过妖魔鬼怪吗?”
楚彦棠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他上山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提到这个东西。
石振波说道:“妖魔鬼怪,就是咱们今后行走神州会遇到的四类敌人。妖,指的是妖精,他们由飞禽走兽,鱼虫草木修炼而来,大多能化为人形,也会法术和武术。不过,他们和咱们练气士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人性。而且,因为我们人族集天地灵气所生,所以那些妖精特别喜欢通过吃人来直接获得修为。它们有智慧但却没人性,所以是最危险的敌人,没有任何道理可言,遇见它们不能心存侥幸,只能剿灭。至于魔,指的则是以魔教为首的那些歪门邪道,他们修炼方式与咱们大不相同,信奉的也有很大的差异。最主要的是,魔教做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残害百姓之事,时常发生。这一次的屠城事件,就是魔教干的!”
楚彦棠听到这里,目瞪口呆,半响才轻声问道:“是抚林城吗?”
梁澈接话道:“不错,就是那里,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魔教做事,也真是太绝了!”
楚彦棠几乎是用怒吼的声音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为什么!”
石振波和梁澈显然被楚彦棠的举动吓了一跳,石振波安慰的拍了拍楚彦棠的肩膀,说道:“我查过卷宗,是为了争夺一样神器。怎么,小师弟,你有亲人住在抚林城吗?”
楚彦棠愣了一下,天弦赶紧说道:“别自惹麻烦。”
楚彦棠摇了摇头,冷着脸没有说话。
梁澈说道:“魔教与我们正道有数不清的血海深仇,斩妖除魔,本就是我们每个天宗弟子应尽的义务。小师弟,你不必担心,会有机会手刃这些妖孽的。”
楚彦棠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会好好练剑,保护大家,不被魔教欺凌。”
石振波说道:“小师弟真是好样的。再说鬼,这是人死后,因为七情六欲过于强大,导致三魂不但不自动消散,反而异化聚合而成的东西。它一般只是因为想要完成生前未完成的事情而存在,即使有些修为本事,也只找那些特定的人报仇。等到它们愿望达成,鬼本身也就会慢慢消散了。但其中也有少数厉鬼,生前遭受过一些特别的事情,所以戾气非常之重,遇到活人就会攻击,而且可能会得到某些奇遇,导致它能存在很长时间,甚至懂得修炼,变得非常难缠。不过,这些都只存在于书中,仙界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类事了。而怪呢,其实就是一些不常见而且拥有特殊能力的鸟兽鱼虫,在我们仙界则俗称‘异兽’,它们大多数是上古以来的洪荒遗种,隐匿在神州边缘人迹罕至的地方,平常并不会主动侵犯人类聚居的城市,反倒会因为浑身是宝而被许多人窥伺。其中能被降服,为我所用的,就是灵兽,至于桀骜不驯,凶狠嗜血的那些,就是妖兽了。”
楚彦棠听到这,总算明白了,说道:“那上次跑到天山来闹事的三目黛逐,就是妖兽咯!”
梁澈说道:“那些怪物当然是。你只要记住,能变化成人形的,是妖族,而不能变化的,就是妖兽。它们全都极度危险,碰到之后,能杀就杀,打不过就赶紧避开。”
石振波听得直摇头,纠正道:“在大部分人,尤其是像你三师兄这样的,他们的概念里,两者的确是这样混为一谈……”
石振波话还没说完,就被梁澈推了一把。梁澈满脸愠怒,骂道:“嘿,老四,你这话咋带刺呢?什么叫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啥意思啊你,找抽呢是吧。”
石振波撇了撇嘴,说道:“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你是比较典型嘛。好了,听我说完,咱们待会再练上两手。事实上,妖族和妖兽最大的区别,不是外形,而是灵智。妖族狡诈阴险,而妖兽则只受本能的兽性驱使,两者的差距非常大。妖兽如果用御兽术,还能收服教化,当做灵兽。但是妖族,可就是凶性难改了,就像上次的三目黛逐,它们就是著名的妖族。不过,我们天宗信奉天道,历来不主张滥杀无辜,所以,抓到的妖精和妖兽,就算极为凶恶,也都只是封印在镇灵宫里。”
楚彦棠第一天听到这个地名,问道:“镇灵宫是什么地方?”
石振波说道:“它在御牧峰,里面有许多你想都想不到的妖兽。我们这回就是去要去御牧峰,你也跟着去瞧瞧不?”
楚彦棠当即点头,想要跟着去开开眼界。这时,梁澈把石振波拽到一边,骂道:“你脑子有病啊?咱们去干那事,怎么能带着他呢?”
石振波抚了抚被梁澈扯皱了的衣服,说道:“你才傻呢,咱们不带着他,待会师傅回来问起,不全穿帮啊?再说了,御牧峰这么大,总有地方让他蹦跶,咱们做咱们的,回来就说去转了圈,有他作掩护,师傅还更信咱们呢。”
听石振波这么一解释,梁澈呵呵的笑了,走过来对楚彦棠说道:“走吧,小师弟,御牧峰离咱这不远,一会就到。”
虽说春天已经开始,可初春的天山,依然肃杀一片。但在这灰暗之中,还有一抹令人欣喜的翠绿色,堪称群峰独秀。这里,就是御牧峰,传承着洪荒以来最精湛的御兽术,也是天山唯一一处豢养灵兽的地方。
为了保持生机盎然,御牧峰的御兽师们可谓煞费苦心,下足了血本。他们联合诸多奇人异士,设下御龙大阵,使得这一脉成了一方小天地,不但可以与整座天山山脉的灵气水乳交融,还能保证自身的灵气绝不会外泄。此外,御牧峰上的每一处建筑都以法宝镇守,就连种下的每一棵仙树也全会贴上符箓。据说,就算是天地大劫,也能抵抗得住。
和风微醺,满目繁花。楚彦棠眼前一亮,像是忽然走进春天一样,看着怡人的风景,心花怒放。不过,四周拥挤的环境,多少有点让人扫兴。
楚彦棠望着山道上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感慨道:“怎么这么多人啊?好像全天山的人都来了一样。”
石振波说道:“可不只是咱们天宗的人,你仔细看看他们的服饰,和咱们一样吗?”
楚彦棠往远处看了一眼,说道:“真的有奇装异服,诶,连光头都有。”
梁澈笑道:“那是禅宗的和尚,不只是他们,仙界五宗,来这儿的人都不少,还有那些都是域外来的练气士。”
楚彦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跟在梁澈和石振波背后,往山上走去,他在心里问天弦道:“姐姐,这些人来这里做什么呢?”
天弦说道:“当然是你现在不用知道的事情,到处看看吧,有机会,去趟镇灵宫。”
楚彦棠问道:“三师兄,四师兄,咱们去镇灵宫吧。”
梁澈说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都是一些凶神恶煞的东西。”
楚彦棠正想说些什么,石振波忽然转头对他说道:“这里面全是珍禽异兽,还有很多漂亮的花圃,有不少师妹跑来玩呢。而且这里地方很大,占了半座山那么多,不过,不用怕迷路,里面人很多,也没什么危险。去玩吧”
楚彦棠听了很开心,抬头看了眼旁边石碑上的字,写的正是“珍兽园”,他好奇的往前面望去,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竟有好多奇奇怪怪的飞禽走兽,全是他见都没见过的种类。
楚彦棠往前快走几步,忽然看到一群拖着华丽尾羽的鸟,从天上飞过,又落在一棵巨树上。他兴奋的想指给自己师兄看,可等他回过头的时候,哪里还有两个师兄的影子。
楚彦棠一阵纳闷,不过,他也没管这么多,就随着人潮,往珍兽园里面走去了。
一开始,楚彦棠的确被这些稀奇的玩意,吸引住了,他不断的往前走,伸手去逗弄各种可爱的小动物,还有停在奇花上的蝴蝶,顺着山溪游走的蚌鱼。
楚彦棠伸了个懒腰,往四周看去,忽然发现,周围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怎么有点奇怪,好像在指他背上的剑。他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去,听到有人在说:“哪来的乡巴佬,居然把这么大一柄剑背在身上,真是好笑死了。”
还有人接话道:“或许是想显摆自己那把又丑又破的剑吧,他哪里知道,外门弟子压根用不了灵剑,内门弟子又有哪个会把剑带身上呢,搞得像凡人一样。”
“这就叫越想炫耀,越丢脸。我看那剑鞘别是假的,里面就是藏了几把飞剑而已。嘿,别说了,他走过来了。”
楚彦棠扫视了一圈这些人,发现果然和他四师兄说的一样,这里大多都是女生,即使不是,也都成双成对,太没意思了!他心想着,就想离开这里,忽然,他看到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正是多日未见的清欢!
他大声喊道:“大哥,我在这儿。”
可是,清欢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和身边一个俏丽的姑娘聊着天,笑得很开心。
楚彦棠刚想追上去,可周围人多,挤了两下,再抬头一看,清欢居然已经走远了。他也懒得再去看周围的景色,往清欢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没成想,所谓的珍兽园,其实就是半座御牧峰,岔道何其多,楚彦棠又是第一次来,哪里知道清欢和哪个姑娘往哪里去的呢?他走着走着,心里埋怨道:清欢这小子,喊他也居然不理我!哼,见色忘友,下次抓住要好好拷问一遍。
楚彦棠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问天弦道:“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师兄不见了,清欢也没找到。看样子也快中午了,这边也不知道是哪里,到处都是……”
天弦不耐烦的说道:“往前走吧,先走出去这里,再去找找镇灵宫在哪里,咱们要去那看看。”
楚彦棠继续往前走,忽然看到自己左侧的小路,通往一道山门,也不知道是往哪里去的,他便走过去瞧瞧。这门原来开在山壁上,好像是利用一个山洞打造成的,他心想反正无事,便往里面走去。
山洞里的地道,曲折而幽深,但越往里面走,越能听到一阵阵吵闹的欢呼喝彩声,他也就大着胆子,迈开了步伐。
走着走着,楚彦棠眼前豁然开朗,好似走进了一处巨大的石室宫殿一般,只见眼前有一个巨大的深坑,坑中有一只巨型凶兽,还有一个潇洒而立的男子。深坑周围,则是层层高台,站满了观众,大多数是天宗弟子,但也有不少其他门派的人。
原来,御牧峰因为将整个山外几乎都辟作了珍兽园,所以,山上这些的有限宫殿群,都联通着山内的庞大地宫。作为天山三十三峰最大的一座山峰,这一脉的建筑可谓别具匠心,充分利用了每一处的地方,这才能安置下数量庞大无比的灵兽,还可以让御兽师们拥有足够大的修炼道场。
楚彦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惊诧于别有洞天的奇妙之后,心想,这些人是在干什么呢?尤其是那只可怕的凶兽,身躯像牛一样粗壮,满嘴獠牙却比老虎还凶狠,露着凌乱的獠牙,顶上一只独眼瞪得老大,恍如灯笼照着前方,身上更是千奇百怪,难以明述。
他想问问周围的人,可那些人却都只是用不耐烦的眼神看他一眼,便又目不转睛的盯着深坑,那里,赤手空拳的青年正与凶兽作殊死搏斗。不过,楚彦棠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场游戏,因为,那只凶兽不但看上去精神不济,而且被带有禁制的锁链,锁住了四肢和脖子,限制了移动范围,要不然,这凶兽早就跃出深坑,搅得天翻地覆了吧。
楚彦棠正有些疑惑,忽然有个人凑了过来,说道:“小兄弟,刚来吧,可以直接在我这下注。现在买放生的赔率可是一赔九,绝对有赚头,再不买,就只能等下一场了。”
楚彦棠问道:“下一场?你们这是在赌什么啊?”
这个收赌注的小个子男人,说道:“驯兽场里,当然是赌御兽师与凶兽之间的对决咯。这回可是一只蜚蛮,犟得很,不过,它的对手可是咱们林峰林师兄,常天境的御兽师,可厉害了。你准备下注多少?”
楚彦棠摇摇头,说道:“我是天宗弟子,不能赌钱。”
那小个子男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要不是他们有规矩,无论如何不准对客人无礼,他就想动手了,什么叫“天宗弟子”,说得好像他们都不是一样。不过,小个子男人还是微笑着,行了一礼,然后就立马转身离开了。
过了会,场中便传来了一阵金鸣,第一回合就算结束了。那个名叫林峰的御牧弟子,退到一旁的高台上,休息喝茶,谈笑起来,而那只蜚蛮则在不断拉扯身上的锁链,但这样的举动,只能换来刺啦作响的电击,将流血的伤口,灼烧出一股刺鼻的焦味,它的嘶吼声更是带着许多痛苦。
这还只是第一回合,御兽师只是试探一下凶兽的脾性与状态。整个驯服过程,一般有三个回合组成,第二回合是正面交锋,在人看来,异兽只有面对强大的力量,才会选择屈服。否则,即使有一半的胜算,它也会困兽犹斗。而第三个回合,则是展现御兽师真正水平的阶段,不同的御兽术,采用不同的策略,在相同的境况下,会有云壤之别,这就是智慧与经验的魅力。
楚彦棠却一点也看不懂,这种暴力无聊的活动,有什么值得观赏的,而这么多人又围在这里干嘛呢?
第一回合结束的同时,也是截止了下注。看台上的观众们,分成了一拨一拨,有的是同门师兄弟,有的则是买了一样赌注的赌友。整个驯兽场上,气氛相当热闹,大家有说有笑,甚至还有比划两下法术解解闷的人,只有场下那只蜚蛮,趴在地上,目露凶光,不时的扫向四周,最后还是死死的瞪着,在一旁休息的驯兽师林峰。
楚彦棠感觉很无聊,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那一脸傲气的小胖子,不就是他刚爬上天山时,第一个遇见的文少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