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留宿了一家客栈,裴然心头显得异常兴奋:“阿瑟,明天,我们便去村子里问问,夫人虽出来了几十年,但老人们,总还是能记得夫人的,我们且去找找,说不定能寻着夫人的亲人。”
裴瑟怔了一怔,半响方道,“是啊,说不定我在这世上还有其他的亲人。”她摸着手腕处的玉镯,一时间心中不知是何等滋味,她看向正在整理床铺的裴然,急忙阻拦道:“姐姐,快别做这些了,我娘既然认了你做女儿,以后,你也不必夫人,夫人的唤,我们是姐妹,是平起平坐的身份,这些事情以后我自己来便好。”
裴然微微一顿,随即轻笑起来:“那行,我出去问小二要些热水进来,赶了大半月的路,你定然也累得慌,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出发探路。”
说完,她随即走了出去,不多会,小二便送了满满一大桶的水进来。
行了这么久的路,而今泡在浴缸中,只觉身体每一处的骨头都酥酥麻麻,格外舒适。
裴瑟靠着浴桶,怔怔看着左手腕处的玉镯。身上所有的东西均已除去,唯有这玉镯,着实奇怪得紧,怎么脱也脱不下。
她曾经尝试过各种办法,在手上涂满了滑腻的东西,甚至尝试将手浸在油水里,可是依旧丝毫用处也无。
这玉,通体血红,鲜艳欲滴,一看便价值不菲,被外人看到,难免会招惹麻烦,但是一想到,若是取下来的唯一方式是将它砸碎的话,裴瑟心头着实舍不得。
而今,离京城,已经驶出了几千里,她只希望,远离了那个地方,远离那里的一切人,至少,她的心中可以存一份念想。
匆匆冲洗完毕,外头,裴然的叫唤已经传了进来,裴瑟答应一声,匆匆穿好衣服,出来时,竟发觉,裴然正在与店小二争论什么,面红耳赤。
她顿了一顿,急忙快步上前。
“姐姐。”她拉了一下裴然。
裴然见她出来,急忙对裴瑟道:“这店小二好不讲理,我们明明都已经住下来了,他现在居然要让我们出去,说是有人包下了这家客栈,他早干嘛去了,偏偏我们住进来了才这样说,这不是不讲理是什么。”
闻言,裴瑟看向门口的店小二。那店小二见到她,唯唯诺诺道:“姑娘,实在是楼下客官催得紧,我这实在是没有法子,方来上头请求二位姑娘,请姑娘体谅体谅,楼下的客官一看便是官爷,小店得罪不起啊!”
店小二苦了脸,裴瑟心中略一思虑,便忍不住朝楼下看去。只见一行十来余人停在客栈大堂,其中一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一身华服,锦衣玉带,面若冠玉,似有所感,他微微抬头,朝裴瑟的方向看来。
裴瑟一惊,急忙转过了身。
那人的眸子,好生凌厉,她平生里,最怕的便是幽离看人,可这男子,虽不如幽离那般摄人心魄,但已经足以惊心。
见裴瑟转过了身,那男子惊了下,眸里也不知闪过什么,盯着裴瑟的方向,始终不移开目光。
裴瑟心中思虑半响最终也不再顾及什么,对着店小二道:“我们不为难你,我们这就搬。”
裴然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裴瑟拉近了房中,店小二立在门口感恩涕零。
待二人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双腿方才踏入大堂,那华服男子竟站起了身,朝他们走来。
裴瑟心中虽惊,但见他拦住去路,也唯有立在原地不动。
“二位姑娘不必急着离开,是在下鲁莽!”那男子迈入他们跟前,声音朗朗有力。只见他扫视一眼身后,立刻有一男子上前,他径直吩咐道:“徐约,把我们的天字号房收拾出来,让给这二位姑娘。”
裴瑟心中一惊,那侍卫男子亦是诧异的抬头,但最终不敢说什么,答了句“是”后,上了楼。
华服男子遂拱手道:“萍水相逢,既是有缘,在下姓水单名一个轩,敢问二位姑娘贵姓?”
裴瑟裴然二人对视一眼,思虑再三方道:“我二人名字实在不足挂齿,公子听去反而会笑话,公子的美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突然想到,我们还有事情未做,遂唯有先行告退,还望公子海涵!”
裴然话毕,便拉着裴瑟一同离开,那男子目送二人远去,一双眸子又锐利了起来。
二人在大街上转了许久,奈何这是一座小镇,居然再找不出第二家客栈,不得已,她们唯有寻一家民居留宿,好在那户人家见她们是两个姑娘,又深更半夜,遂收留了她们。
天很快就亮了。屋子的主人是一老一少的祖孙俩,见二人出来,很是热心的端了木粥和几碟咸菜。
那木粥里头,米粒很少,几乎一大碗全被汤水占据了,见裴瑟看向做面,那老妇遂拘谨的笑起来:“二位姑娘,家里穷,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姑娘若不嫌弃就凑合着吃一顿。”
老妇怀里的孙子,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长长的麻花辫,脸上虽脏兮兮,但一双眼睛大又明亮,想来长大后定是个美人坯子。只见她黑眼珠子盯着桌上的米粥,分明是满眼垂涎,却偏偏只得咽了咽口水。
裴瑟见状,起身走到桌面坐下,对着那小女孩招手道:“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娃兮。”女孩子声音脆脆,显然是有些害怕。
裴瑟随即轻笑起来,摸了下她的头对着老妇人道:“婆婆,我们素不相识,能得婆婆这般款待,已是荣幸不已。婆婆坐吧,左右我们也并不很饿,这些米粥我们便分了一起吃。”
那老妇人闻言,急忙摇头道:“姑娘,这怎么行……”
娃兮本来是馋得极紧,就差伸出小手接碗了,可是听了自己奶奶的话,她急忙捏紧了拳头,坐在那里不动。
裴然忽的在一旁笑道:“婆婆不必拘谨了,若是这般见外,我们二人昨夜也不敢留在婆婆家里头。”
老妇人见她们这般说,再不好推迟,遂坐到了娃兮的旁边。
娃兮一见奶奶有了动作,立刻喜滋滋的捧了裴瑟递来的米粥,咕噜咕噜的大口喝了起来。
裴瑟裴然满面笑意,那老妇人见状起先是有心阻止娃兮,但看小丫头吃得那般香终究是不忍心拒绝,随即也笑了起来。
两碗米粥分成了四份,四人吃得其乐融融。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美的人是我姑姑,可你比我姑姑还好看。”
裴瑟一怔,从粥里抬头看向娃兮,只见娃兮眸子格外明亮,捧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痴痴笑着看着她。
裴瑟旋即摸着娃兮的头道:“娃兮也长得好看,想来长大后定比姐姐更美。”
“真的?奶奶,姐姐说的是真的吗?”娃兮天真的趴在老妇人身上询问。
老妇人看着孙女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抱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揽着她道:“对,我们娃兮长大后定然是个美人!”
娃兮立刻喜滋滋,用瘦小的手握了筷子夹了咸菜放到自己奶奶的嘴边道:“奶奶,你吃!”
裴瑟裴然于是都轻笑起来,老妇人含了咸菜,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
“婆婆,你知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年前这村子以前有户沈姓人家,女儿长得极美,后来跟了一个男人离开了村子,到如今都没有回来。”
饭后,裴瑟与裴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眼下是好时机,遂出声询问。
老妇人一惊,看向他们的眸子带了丝探测:“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老妇人的反应,二人看在眼里,裴然看向她,立即回答道:“她是我家夫人是我的养母,这位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指向裴瑟。
老妇人眸子在裴瑟脸上转了几圈,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喃喃自语道:“像,像……真的是一个墨子刻出来的……”
“婆婆认得我娘?”
裴瑟急急上前一步,与裴然对视一眼,满脸喜悦。
“你随我来。”
老妇人并不直言,只是率先出了屋子。
一路沿着田间溪水行走。绿河村果然是个好地方,不但山清水秀,放眼看去,居然都是小桥流水人家,就如同前世的江南。裴瑟走的地方,全被厚雪覆盖,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老妇人身后,娃兮倒是熟门熟路,跟在后头,丝毫没有二人吃力的模样,追着老妇人问道:“奶奶是要去姑姑家吗?”
老妇人看她一蹦一跳的,急忙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只是怎么也不肯说话。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只见一座大宅鼎立在积雪中央,沉稳而立。
“这里,便是她的家了,只不过,老婆子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进去,沈家是我们绿河村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这么多年来,因当年那桩事,老爷子一直耿耿于怀,放言过以后只要是见着与她有关的人,不论是谁,一律往死里折磨,决不放过一条生路。”想起当年的事,老妇人依旧心有余悸,她看向裴瑟裴然二人,满面担忧。
“谢谢婆婆,我们会注意分寸的。”裴瑟微笑着感激的看着老妇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