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丞脸色沉了沉，他抓住素华的肩膀，凝视素华的眼底尽是苦涩：“当年我劝你放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今日这般局面？现在说累了，太迟了。”
陆西丞说的没错，是太迟了。如今顾元彻已经登基三年，政局也已经逐渐地稳定了下来，四海之内无不知道寰宇天下太平，纷纷朝贡。
在这个时候如果素华退出，朝中文武百官固然是高兴，但是毫无疑问会引起朝廷的轩然大波。到时候，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政权，便会再一次变得岌岌可危。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好害怕……每当我除掉一个又一个对自己不利的人的时候，心底便会多增加一分怯懦与恐慌。我仿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比他们更惨……”素华泪眼朦胧，她说的不假，每当午夜梦回，她都会以为噩梦而惊醒，没有一次不是这样。
陆西丞抚上了素华的后背，他宽厚的手掌里透出来的温度让人心安定。
素华渐渐地镇定啦下来，陆西丞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不会的。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无论生死，你都不是一个人。”
素华的心底柔软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她吸了吸鼻子，凝视陆西丞了良久。终于，她踮起了脚尖，用自己滚烫的唇畔将陆西丞的唇封住。
陆西丞错愕地凝视素华，这一个措不及防的吻，让陆西丞震惊。
然而素华却是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她轻轻咬着陆西丞冰冷的唇畔，眼神微眯起，魅惑不已。
她甚至伸手解开了陆西丞的腰带，此时她的心底忘记了一切，她只知道，陆西丞是真的爱她。这么多年了，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不是被人，而是他。这就足够了。
然而，就当素华要解开陆西丞的腰带的时候，手腕却被陆西丞摁住。
素华错愕地睁开了眼睛，嘴唇离开了陆西丞的唇畔，不明所以地苦笑了一下：“怎么，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吗？”
陆西丞的脸色沉了沉，他将素华的手放下，淡然自若地看着素华，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夜深了，就在崇政殿歇下吧。”他话语淡然，转身又回到了桌案上开始批阅奏折。
被冷落的素华一直站在原地，心底久久不能够平静。
呵，这算是什么？他不是一直都想要得到她的吗？如今她自己送上门去，他倒是拒绝了。
素华冷笑，她凝视伏案批阅奏折的陆西丞，冷哼道：“是爱上怀樱了吗？”
素华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个。
陆西丞抬眸，并没有放下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素华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素华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在陆西丞心底的分量究竟有多么重。若不是为了她，他怎么可能那么鞠躬尽瘁地为了新帝？他又怎么可能抛下家中的妻子每夜宿在这崇政殿？
而此时的怀樱，正守在空房内，等着陆西丞的回来。
京都，丞相府。
“夫人，别等了，今晚丞相肯定又不回来了。”丫鬟扶住身子孱弱的怀樱，心疼道。
自从三年前新帝登基后，丞相就像是疯了一样鞠躬尽瘁，每日都留宿在崇政殿内批阅奏折，担任辅政大臣的摄政职务。而自家的夫人，则每晚都会在门口守上一段时间后独自一人入睡。
怀樱看着远处街道上得小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摊，想必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吧。
她心底晦涩，苦笑着转过身，在丫鬟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
“夫人，今儿个的药还没有喝呢。”丫鬟端上来一碗黑得见不到底的汤药，来到坐在梳妆台前的怀樱面前。
怀樱蹙眉，摇了摇头：“端下去吧。我不喝。”
“夫人，您自从三年前大病一场后身子就孱弱不已，要是再不喝药……”丫鬟一直侍奉怀樱，倒也有了感情。
怀樱从梳妆台前其实，无奈地看了一眼汤药，终究还是拿过来，仰头喝下。
喉咙间的苦涩尚且抵不过心底的苦。当年她得知素华派人将陆西丞囚禁之后，她便一病不起，纵然后来得知是虚惊一场，但是却让她的身子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就当怀樱准备歇下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丫鬟惊慌失措的样子让怀樱不禁转过头去，当她转过头的那一刹那，怔住了。
他回来了？
陆西丞走近，随性地将袍子脱下，扔在了一旁的椅榻上，也没有同怀樱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兀自绕过怀樱，走到床榻边上侧躺下去。
怀樱蹙了蹙眉，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去给陆相打盆洗脸水来。”
丫鬟颔首后便出去了，怀樱走到紧闭双眼尤为疲惫的陆西丞面前，轻声道：“陆相，洗洗脸再睡吧。”
陆西丞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上去非常疲惫，他伸手捏了捏眉心，当看到怀樱近在眼前的脸庞的时候蹙眉，只是轻声应了一声：“恩。”
怀樱看着陆西丞又想要睡过去的样子，连忙拉了拉陆西丞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十日后是我父皇的六十寿辰，父皇让陆相同我一起回一趟离越，也当是尽尽孝心了。可好？”
怀樱说起这几件事情的时候极为小心，生怕陆西丞会拒绝。
其实这件事情她已经憋了很久了，却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陆西丞说——因为他们根本很难遇到。
这三年来，陆西丞对怀樱说淡不淡，总是一副无视的样子。更让怀樱伤怀的是，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看她，更别说是碰她了。
怀樱在寰宇一待就是三年，从未回过离越，十日后离越皇帝的六十大寿，她是说什么都该回去的了。
就当怀樱以为陆西丞的沉默代表了他的拒绝的时候，陆西丞忽然起身，神色疲惫地看了一眼怀樱，良久颔首：“恩。”
怀樱一怔，这边是答应了？怀樱心底欣喜若狂：“好！若是父皇知道你愿意同我一起回去，一定会很高兴的。”
看着怀樱满脸喜悦的样子，陆西丞在那一刹那，忽然觉得亏钱了眼前这个贤良的女子很多。
可惜，他能够为她做的太少，人的真心只有一颗，而他的那一颗真心，早已给了素华。
陆西丞清了清嗓子，随机对怀樱道：“两天后的清晨我们便出发，等我明日安排好朝中的事物，便可以陪你去离越住上一段时日。三年没回家，你也想家了吧？”
陆西丞难得温和的话语让怀樱听得不禁红了眼眶，她心底暖暖的。
然而这在陆西丞看来，不过是一种补偿，因为他能够回报给怀樱的，也只有这些了。
翌日
“夫人，小心台阶。”锦言扶着素华来到骊山山脚下。
素华侧过脸对锦言道：“你陪我上山去，让御林军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够上山。”
“是。”锦言颔首，将素华的命令传达给了身后的御林军们。
锦言扶着素华走上了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这台阶亘长，素华走得吃力。
锦言看着身旁一脸凝重的素华，心底很不是滋味，素华姐这三年来鲜少外出，今日却像是着了魔一样非得来着骊山寺参拜，任谁劝都劝不动。
此时的素华望着近在眼前的山顶，眼神微微眯了一下，快到了，是吗？
不知道为何，越靠近骊山寺，她的心便要提起三分，更加紧张。
她执意要来，是因为她知道，他在等她。聪明如素华，她又怎么会不知道顾凌晔的良苦用心呢——他在民间散布他还活着并且在骊山寺的谣言，不过就是为了引她前来罢了。
明知道这是虎穴，但是素华仍旧要往这虎穴里闯。
“夫人，山顶风寒，还是多披一件衣裳吧。”锦言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素华身上，素华没有拒绝，她的确是感觉到越来越冷了。纵然，是心冷。
“锦言，你在这儿等着，我独自一人去参拜。”素华回首道，一边顺手系紧了披风的带子。
淡红色的披风将此时的素华衬托的好比是一个不知道凡尘之事的仙女，倒不像是那个权倾天下的华国夫人了。
锦言看着素华笑了笑，心想着素华姐也是时候该礼礼佛了，也是颔首：“好，奴婢就在这儿等着。”
素华转过身，走近骊山寺。
骊山寺外的小沙弥见到了一身红装的素华站在雪地里格外亮眼，一下子跑到了素华的面前，仰头看着素华：“请问施主是华国夫人吗？”
素华轻笑，颔首：“是。”
“请施主跟我来。”小沙弥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素华，嘴里不禁嘀咕：“原来华国夫人长这样啊。”
素华一边跟着小沙弥走，一边轻笑道：“听你这话，是挺意外的？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是长成什么样子的？”
小沙弥并没有停住脚步，仍旧带领素华走着，嘴里道：“民间人人传言华国夫人是妖姬，听寺里的师傅们说，妖姬就是长得和妖精一样美丽的女子。”
“哦？我不美吗？”素华轻笑，顿时觉得民间对她的评价甚是有趣。
小沙弥立刻低头：“阿弥陀佛，施主的美是独特的美，方圆十里之外，想必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女子能够同施主相媲美。而妖姬是妖艳的美，与妖姬一说相去甚远。”
素华一笑：“你这小沙弥懂得倒还挺多。”
小沙弥忽然发现自己多话了，连忙捂住了嘴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素华。
素华伸手摸了摸小沙弥的头，笑道：“到了吗？”
小沙弥看了一眼前方的一株落雪的梅花树，笑道：“到了。施主，我先告辞了。”
还没等素华反应过来，小沙弥已经不见了，素华看了一眼前方的梅花树，心忽然颤抖了一下。
她走近那棵梅花树，正准备伸手去掸落那落在梅花上的积雪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阵冰凉。一柄剑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她屏住了呼吸，那一刹那，她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原本要触碰到积雪的手指像是冻僵了一半停顿在了半空中。
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把整颗心都跳出来。素华不敢动弹，因为她感觉得到，身后，是他的其气息。
忽然，身后的人忽然靠近她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熟悉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他在她的耳边呢喃，话语暗含讽刺：“华国夫人？我现在是该叫你殷素华，还是苏婉仪？”
素华咬紧了牙关，她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每一次做梦都能够梦见他们再一次相遇的情景，但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