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有很多轨迹,就像树,刚长出的时候只有一根干两片芽,芽再发育成干,而后又分出无数的干。此时躺在摇篮里的孩童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许没有今天的这个聚会,没有流落到这个渔村,就不会是日后的那个人物,但是又有句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英雄也推动着时势。对于这种悖论性的问题,平民百姓是不会去思考的,他们在乎的只是碗里的一日三餐。
言归正传,刘南山开口说道:“大家该得的那部分钱今早我已差家人去城里兑换银子了,想来也用不了半个月时间大家就能拿到那份钱。今天召大家来是有件事要和大家交代一下,本来昨天就该和大家说的,但是想到大家的情绪,就没有说出来。”
说完这句话,刘二就沉默了,手指紧紧握成一团,暴涨的血管清晰可见,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拳说道:“是我和大哥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大家···”
“什么事二哥你就说吧,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这是韩娃子的声音。
“对啊,你就说吧”
“说啊,有事大家一起扛。”
看来昨天的事情渔村的人也看在眼里,毕竟那是办得很合大家心意。这群祖祖辈辈海边的打渔人最是淳朴,有恩泉报。
“那我就说了,我们村的船队是我和大哥一起办得,大家出资,我还记得那批船开回来的时候,大家欢呼的场面,有的人留下过泪水,在海上,有船就多了半条命,但是大家不知道的是,大家的钱并不够完全抵上船坊给的价格,我和大哥就求了人家半个月,终于先把船开回来,谁知竟出了这种事,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对不起大家···”
院子里的村民顿时沉默了,谁也不知道刘家兄弟在背后背了这么重的包袱,渔村的妇人最是泼辣也最是贤惠。有些人知道个中内情,心生内疚,昨日还在为那百十两的银子担忧不已,甚至做好大吵大闹的准备,谁知还有此事。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那十几位妇人身上,别的人家家里还有青壮年,不要钱最多日子过得苦些,而这些女人日后要靠自己拉扯家中的幼儿。
“要不那笔钱就拿去还债吧,我们不要了。”
“还不够的话,大家一起想办法。”
“对啊,事情总有办法,刘二哥你先起来再说。”
刘南山听到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戏演到一半已没有退路,旁边的包员外就在那看着。
韩娃子看到这,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于是大声说道:“我有个办法,大家看看能不能行。”韩娃子故意停了一下,享受着众人的目光,然后对包员外说道:“员外,您看我们那个码头能值多少钱,能不能抵给您。”
包员外听说此言,似是思考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大家,是在是包某的生意与码头不搭界,众位令包某很为难。”
“包老板,您就行行好,实在不行我们让价也行”,渔村人不懂做生意,但起码的讨价还价还是会的。
“哎”,包员外喃喃一句,随后大声说道:“做艺先做人,生意人终究不能光讲利益,好吧,这码头先压在我这,我这就吩咐人准备银两。”他一招手,身后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
包员外接过银票,向刘二问道:“不知刘兄弟还差多少银两?”
刘南山从怀中拿出单据递给包员外,口中说道:“总共五万两,我和大哥当初付了两万两,这是大家的钱,大家心里都有数。”
包员外接过单据,浏览完,确认无误,把单据递给身后的管家,从手中的那沓银票数了数,抽出六张递给刘二。刘二拿着银票久久不语,突然间嚎啕大哭。院中的几位遗孀也是泪流不已。
从始至终,坐在太师椅上的那位教书先生都是沉默不语,冷眼旁观。他身后的几位弟子眼中则漏出几丝鄙夷之色。
夜晚,清风入眠,偶尔还有几声老狗叫。突然间,几道黑影闪过村落的树林,射向幽暗。一道黑影来到包员外居住的地方,黑影没有选择由海藻混合着泥土糊成的屋顶,就那样轻飘飘的落在窗下,薄薄的一层纸自然挡不住屋里的声音。
“老爷,这趟的差事办完了,我们是否明天启程回去”,这是白天那管家的声音。
“不忙,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收鱼,不收些鱼怎么说得过去,你明天去办这事,虽然这渔村貌不起眼,但是打的鱼鲜味真是不错,就算这次没有鲜鱼,收些鱼干也不错,老爷子很好这口”,这次说话的是包员外。
管家又道:“那三万两真的给他吗?像刘南山、韩娃子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这种口气显然是视决人生死如家常便饭。
包员外这次出人意料的没有立刻回答,半响后方道:“我做生意一向有底线,最好不要见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见惯了血,人心就会麻木,麻木的人会狂妄无知,狂妄无知的人只能自取灭亡,况且这个时候他们死,太明显。”
管家随后奉承一句:“是老仆愚钝。”
包员外的话显然未完,他诡异一笑,转移话题道:“你愚钝,你要是愚钝的话还能活到现在?”
管家的话音一颤:“老仆不明白老爷的意思。”
“我是说有时候不要装的太过,过犹不及,老爷子掌舵几十年,府中上上下下谁看不明白?我们这些小字辈只要他问起谁敢说假话?”
“老仆明白了”,话音到此打住。
黑影把这话听在耳中,突然一道刀气直奔面门而来,黑影一闪躲过,第二道刀气紧跟而至,黑影反应极为迅速,伸手弹出两道气劲,一道抵消刀气,一道紧接着打向刀客。刀客举刀破气,气劲迎着刀刃被劈成两半,而刀客自身则被气劲的力道推出数尺远。黑衣人似是微微一笑,起身跃出窗外。
刀客抬起脸庞,披散的乱发遮住半边脸,一道鲜血顺颊而下,待起身追时,屋里传来包员外的声音:“莫追了,你不懂。”这句话莫名其妙。
房门推开,首先出来的是管家,他二蛋脸色沉重如水,刚欲喝斥即被后面的包员外挥手制止,只见他的脸色如常,双眼望月,不知道想些什么。
黑衣人几次翻折便回到一间破屋子,微黑的屋子里正中是那年老的教书先生司徒令,两旁站着他的两位学生阿二、阿三,这两人具穿着黑衣,看见黑衣人回来也不说话。
司徒令说道:“阿大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本应该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从老人嘴里说出来就是那样的平淡。
“师傅,办妥了,只是弟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命弟子漏出行踪。”
“为了警告,现在刘二与韩娃子已经死了,这件事情传出去会让一些人心生警惕。”阿大还是不明白,不过司徒令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只要到那个境界,事情自然会明白。
这时,阿二开口了:“师傅,弟子今天办事,遇到一件很奇怪的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孩童。”
老者一抚长须,问道:“哪里奇怪?”
“弟子今夜路过吴大娘家,感受到淡淡的元气波动,我寻路找去,发现源头竟是一孩童。”
“唔···孩童,今年多大?”
“尚在襁褓中。”
老者来了兴趣,喃喃一句:“尚在襁褓中。”
第二天一早,司徒令独自一人散步林间,似无意间走到吴大娘家,正巧碰到出来倒水的绣娘,绣娘见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很是高兴,上前说道:“司徒先生早。”
“嗯,绣娘早,你娘在吗?”
“在呢,娘,娘!”
听到声音的吴大娘来到门口,见是司徒令,急忙劝进屋里,自己则去倒茶。司徒令打量着屋子,目光落在里间的摇篮里,篮中的婴儿还没睡醒,身上的确有淡淡的元气萦绕。老者刚要上前细看,吴大娘端着粗瓷碗进来屋里。
“先生请喝茶。”
“茶先不喝,吴大娘,几日不见,不知你家添了口人,不知这孩儿是···”
“哦,你说这苦命的孩子,他是我从海边捡的,也不知是哪家父母如此狠心。”
司徒令若有所思,背在身后的双手一松,有了决断,对吴大娘说道:“老头子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正好与这个孩子有缘,不知吴大娘的意思···”
“能给先生做弟子是这孩子的福气,吴氏哪有不应的道理”,吴大娘衷心为这孩子感到高兴。
“这孩子生来没有父母,先生不妨赐个名字。”
“嗯···就叫吴拙吧,勤能补拙,这孩子尚不能行,拜师礼暂且记下,老夫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那先生慢走。”
“先生慢走”,这是绣娘那小丫头的声音。
当天下午,吴大娘拎着两只野山鸡,怀抱吴拙,满脸笑容,走向司徒先生的住处。半路上,正好碰到脸色不好的包员外,因为船队的事情,吴大娘对他很是感激,于是打招呼道:“包员外这是去哪?”
包员外袖着双手回道“刘兄弟和韩兄弟昨晚去了,我早上得到消息去看望一下,刚从刘家回来,这要去韩娃子家。”
“怎么回事,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渔村的方言,讳“死”,一般把“死”说成“没”。
“哎,世事无常,吴大娘这是去哪?”
“哦,司徒先生要收我这娃为徒,我这是带着孩子登门拜谢。”
包员外听得这话才注意到吴大娘怀中的婴儿,双眼一眯,显然也看出这孩子的不凡来。于是开口道:“我正好也想去拜访下司徒先生,吴大娘,不如我们同去?”
“好,好。”吴大娘抱着孩子先走,后面跟着包员外主仆三人,说来不巧,最后那人这是昨晚与黑衣人交手的中年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