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王府,临水小筑,午后的阳光穿过木窗,倒印在数张书桌上。屋里有些空旷,偌大的学堂只有两位学生,大一点的女孩约莫七八岁,和绣娘一样的年纪,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换牙的缘故,读书的声音细如蚊子,害羞地尽力抿着小嘴。那男孩年纪比女孩略小,读书三心二意,小眼咕噜噜乱转,淘气异常。
这两位便是淮王的子女,长女唤作周玉锦,男孩唤作周怀义,还有个最小的女儿叫周玉绣,不到读书的年龄。司徒令坐在正对面,细细读着手中的《大学》,两个孩子的面前摆着《三字经》。
司徒令授课的对象分两种,一种是弟子,传道,授业,解惑,第二种是学生,只授业解惑,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可以传承衣钵,后者不能。
“人之初,性本善,习相近···”两人读着读着,渐渐没了声音,男孩见先生没在意自己,便准备偷懒,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接着读”,两人一个激灵,读的卖力起来,在这两位眼中,先生的戒尺不亚于猛兽,淮王对司徒令的惩戒行为也没有意见。
会稽郡,包府的一个凉亭中,包氏父子对坐,包老爷子举杯喝茶,包图海做聆听状。
“图海,渔村码头的事做得不错,尽管有些小瑕疵。”
“父亲谬赞了”,包图海很清楚父亲的秉性,轻易不会夸赞人,刚才的话已经是很大的赞扬了。
“那个孩子,叫赵拙对吧,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事情明显很棘手,包图海本以为会就此放弃,但是听父亲的意思还有下文,若是摸不清情况说错话,刚才的那句赞扬可抵不了后果,于是谨慎的性格占了上风:“孩儿愚钝,父亲请指示。”
“司徒老儿以为有淮王府撑腰,我便奈何不得他,两家背后都是一家主子,我不信左手砍了右手,当主人的还能再把左手砍了。”
话里意思很明白,包图海点头道:“孩儿明白了,只是要动用哪部分的人手?”
“淮阳城袁家不是最近嘛,你去一趟,跟他说不要以为蟠龙岗的那窝山匪我不知道,这袁家起了心思,是时候敲打一下。”
“儿子去跟老三交代一下便马上动身”,老三指的是包图海的堂弟包图河,自幼被包士潮养大。
“嗯去吧,办事利索些,别再出现麻烦”,包图海应声退下。
“司徒令啊司徒令,哼,什么东西也敢撩虎须”,包士潮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数日后,包图海带着管家和铁刀客来到淮阳,三人从角门进入袁府,半天后,三人又匆匆离去。
淮阳最大的车行包氏车行,老掌柜引着三人来到后堂,“老爷,这是车行最好的房间,您且在这暂住。”
包图海摆摆手,老掌柜退下,包图海对铁刀客道:“你持我的帖子去趟守备将军府,就说今晚我在鸿雁楼摆酒,请他赴宴。”
段奔雷握贴道:“属下遵命。”
铁刀客来到守备将军府求见守备将军未果,从接待的管家处得知将军身在大营未归,段奔雷便把帖子交予了管家,自己回去复命。
傍晚,一骑独归,守门士卒便是自家将军也未阻止,守备将军曹骥刚到府门便见着迎出来的管家。
“今天府中有什么事?”
“今日一人持拜帖拜府,说是他家主子邀老爷鸿雁楼一叙。”
“什么人?”
“这个老奴不知。”
“那帖子呢,拿来我看。”
管家掏出帖子,曹骥一把夺来,略一翻看,当即脸色一变,止住脚步,回身上马,衣不解带疾奔孤雁楼。
孤雁楼中,天字号雅间内,包图海端着小酒杯默默缀着,神思不属。
“哈哈,曹某来晚了,包兄见谅”,老管家走进门,后面跟着一络腮胡子大汉,锁甲披身,宽刀持腰。
包图海神情一动,知道正主来了,“不碍事,很久未见,曹兄威风更胜当年。”
“哈哈,包兄这话可折煞曹某人了。”
“曹兄请坐,这鸿雁楼的酒滋味不错啊。”
“那是当然,曹某就好这一口,在军营里时常想念,馋死某家了。”
“包某今日陪兄弟喝个尽兴,一醉方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脸上皆有醉意,但清澈的双眼表明两人十分清醒。
曹骥试探问道:“不知包兄此来何意,若是有事,兄弟能办则帮。”
包图海似是没有听说这推脱之语,开口说道:“那我就明说了,兄弟混口饭吃不容易,前日竟被一老匹夫其上门来,这口气实难咽下,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曹骥脸色一变:“你知道的,朝廷规矩,军中大营非逢战事···”
曹骥话还未完,包图海便接口道:“这个兄弟明白,只是到时候不管出了何事请兄弟均按兵不动。”
曹骥听完这话,安下心来,只要不出兵就好,他左手敲着桌面,却没有任何表示。
包图海给旁边的管家一个颜色,管家识趣的拿出一张银票放在二人之间,曹骥一票银票,十万两,于是哈哈一笑,说道:“我还当是何事,这忙我帮定了”,大汉说的爽快,手也不慢,一拂桌面,银票收入怀中。
包图海见曹骥收了银票,笑容更甚,两人于是推杯换盏,酒意更浓。
与此同时,蟠龙山匪寨来了两名神秘客人。巡山的斥候只认得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那是大当家的贵客,每次来的时候,大当家的都亲自迎接。
斥候通报上去,很快,大当家的便下山来,把二人迎进寨子。要说这蟠龙匪的大当家唐关当年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自号八臂铜手,一双铁掌,狠、快、准,可惜在一场江湖仇杀中被废了武功,一身本事只留下三四成,后来便拉起一票人马在这百里蟠龙岗落草为寇。
蟠龙匪纵横淮阳郡,大城自然不敢去,但是小村小镇光顾的不少,时间长了,山里的人都知道这么一股山匪。山匪闹得民不聊生,有活不下去的山民便去郡守府请命,郡守与守备将军商量一番,也没有下文。
又有人听说淮阳城里还住着位大神仙——淮王,走投无路的村民求到淮王府上,虽说淮王是出了名的“不管事”王爷,政务悉数决于长史,但这回王爷听说在他治下竟还有山匪出现,勃然大怒,命王府卫队进山剿匪,一战剿灭蟠龙匪山寨,只走脱了大当家唐关,自此蟠龙匪收敛许多,不在灭家屠村,只收些来往商贾的过路费。淮王在百姓的心目中,也由“闲王”变为“贤王”。
唐关坐在主位,一张完好的虎皮铺在下面,脸上刀疤由额角延至嘴边,有些狰狞,这是王府卫队在他脸上留下的。
唐关开口说道:“先生此来,不知是否是恩人有所交代。”
“确有交代,后日,府中会送来一批补给,老爷希望大当家去趟赵村。”
“赵村···唐某明白了,只是不知做到什么程度。”
“鸡犬不留”,唐关慢慢咀嚼这四个字,并没与什么异样,江湖血雨腥风闯过来的,什么没见过?
唐关抚着脸上疤痕略有担心问道:“但是淮王府那···”
“王府不用担心,老爷会办妥”,唐关得了保证,默默点头。
旋即,他注意到旁边的段奔雷,踌躇半响道:“敢问这位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刀客段奔雷?”
段奔雷微微点头道:“正是某家。”
唐关心中一颤,当年自己最巅峰的时候也不是这位的对手,不知道他的到来对自己是好是坏。
管家看出大当家心中担忧,解释道:“段大家会随你前去,一是祝你一臂之力,而是取回一些东西。”
“一些东西?”唐关有些疑惑,“可要唐某帮忙?”
铁刀客略一思考,开口道:“告诉你也没关系,那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当时候你让人注意下,莫伤着他”,铁刀客这一解释使得唐关疑虑更甚,最后还是忍住没问什么,有时候知道的少些反而活的更长。
晚上,蟠龙匪山寨满寨的亡命徒当夜狂欢,寨火通明,只有两个人没有饮酒。大当家的坐在屋子里,对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充耳不闻,脑子里不停思考着今天的事情,多年舔血生涯练就他敏锐的直觉,这个段奔雷出现的太诡异了,也许自己要留点后路······
段奔雷此时在溪边的大石上磨着大刀,那次的对战还留在脑海里,阿大那诡异的功夫令他暗生挫折感,同时也发现自己的方向,后来主子给他说了些事情,心中恍然大悟,原来世上还有修行这一说,段奔雷的眼睛渐渐发亮,这是贪婪的目光,包图海已经答应他,如果事情成功,包家会引他入修行之道。
此时的赵老汉一家已经入睡,小赵拙睡得格外香甜,谁都不知道明天的这个时候,三个人的命运都将发生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