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淮王府的马车早早候在司徒府门口,司徒令知道王府马车来了也不在意,起床,洗漱,练拳,读书,用膳,老人大半辈子严于律己,或者说近乎固执,坚持的习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改变,,是的入王府授课在他眼中的确是小事,甚至不及会见赵老汉重要,那次司徒令没有用膳便入东厅与老汉见面。
约巳时许,司徒令由阿大陪同缓缓等车,王府总管事候在一旁,待老人坐稳,管事招呼马夫开车。
司徒府里淮王府并不远,两天街的路,只是这路明显气派不少,是的,这街只能用气派形容,其宽度甚至超过淮阳城主街,然而与这街不搭调的是淮王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大概的印象比司徒府略大,门宽多出两尺,高多出一尺,柱子尺寸差不多,但细看就能发现差别,这用料明显高出一个档次,皇家专用料金丝楠,多出的一尺两尺也是皇家与官宦人家等级巨差的体现,暗含低调的高贵。平民不懂得其中道理,只以为是淮王平易近人的缘故,当让淮王建造这么一座压着皇家底线的府邸也有自己的考虑。
在百姓心中高高在上,威仪十足的淮王也没有流传坊中的传奇故事描述的那样有着魁梧的身材,双瞳俊颜,两耳垂肩的异响容貌。淮王身材发福,容貌有些衰老,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和一般的富家翁没有什么差别。
司徒令由管事引入淮王书房,自己则站在门外躬身退回,顺手带上房门。对于很多人来说,书房是个重要的场所,特别是接待重要亲密的客人或是商谈隐秘之事书房是最好的选择。
司徒令来过淮王书房不知多少次,也不拘谨,略一拱手请安道:“司徒令见过淮王。”
淮王笑回道:“都是老人了,还说这话,请坐”,淮王知道这话没多少用,向老人这种读了一辈子书的老学究最重礼,不守礼不可称为君子,但是该说的废话总也免不了。
老者起身安坐,淮王说道:“我的时间不多,待会还得回秋水阁换回真身做回无道闲王,不知京中最近传来什么消息。”
老者也不答话,随手打开匣子,取出几封书信递与淮王,淮王细细看过书信,皱眉深思,“米泗同要由吏部右侍郎升任刑部尚书,看来朝中的形势不妙啊,我那位王兄越来越信不过那些老兵痞。”
“左相出了不少力才把老米扶上位,看样子势在必得,我们争不过。”
好长一段沉默,淮王开口淡淡道:“争不过就不争,一个吏部右侍郎不见得比刑部尚书差哪里去,京里那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想法自然有,但是难度很大,这一块我们从没插过手。”
“朝中三分天下,那位既然实力不够,我们就帮他一把,我不信本方那群乡下人不眼红,丢块骨头出去让他们掐大头,我们喝口汤。”
“于是那块最有希望进刑部的是谁?”
“御史中丞崔史”,司徒令思考一会答道。
“崔史啊,这个人好办,我自有安排,请告诉京里那位安心。”
“还有一件事”,司徒令深深看了王爷一眼,接着说道:“陛下可能会给诸位就蕃的王爷从新委派长史。”
“嗯···”,淮王拖了个很长的鼻音,转而又笑道:“呵呵,这些年府中的命令全是由长史代劳,这一个和那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顷儿,淮王恢复那副无道王爷的样子,对司徒令道:“本网累了,这就回望江阁接着喝花酒,老先生有没有兴趣同去?”
这次老者脸上难得露出苦色:“老夫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王爷请自乐。”
淮王走后,老者整整衣服,迈步出门,做回他的主业,手里是随手从书架上取得《大学》。
几乎在同一时刻,鲍玉出现在扬州会稽郡包府老爷子的书房里,包府中称为“老爷”的有几位,但加上“老”字,就只有哪一位,包家上任家主,现任家主包图海的父亲包士潮,包家的定海神针。
鲍玉首先开口道:“老头子,我从淮王回来了,带回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听哪个?”话语中并没有表现出在司徒府的那种尊敬。
“不要卖弄玄虚,一并说来”,包老爷子话音沙哑,跟他浑身皮包骨的瘦瘪形象很相称。
“那孩子确实拜在司徒令门下,但我看你们夺回的希望不大”,按说鲍玉昨日还在淮阳,今日怎就出现自会稽郡?这鲍玉的故事颇为传奇,民间只知道他中状元不就,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之后,他的修炼天赋突然展现出来,树下悟道,未时至酉时连破三境,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常人成为明神境的高手,至今修为稳稳踏入重元巅峰,一身儒家浩然气浑厚非常,所以在司徒府的时候,才能隐隐于同样重元巅峰的司徒老爷子对峙而立,即使面对境界比他高出更多的包士潮也能维持自己的尊严,更不要说夜行二百里了。
包士潮随意说道:“那孩子就算有些天赋,但也比不上你,得不到也无所谓。”
儒生似早有所料,不以为意,转而说起另一个话题:“当初我答应你为包家效力二十年,作为交换条件允许我随意进出水涟阁,如今一层的古籍我已看完,什么时候我才能进二楼?”
“进二楼随时都可以,这是手令,府中没人拦你。”
鲍玉得到手令,淡淡说声告辞,房间幽暗的灯光下,包老爷子脸上的笑容隐没。
没过多久,包老爷子开口道:“他说的是否属实?”
“一切属实”,除了包士潮再没有人的书房突然传出答话声,只是声音的来源无从辨别。
问完这句,包老爷子没有再说话,随后,一道气息拂过,书房那根白烛的火苗诡异熄灭,这个房间在没有人息。
两日后,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皇宫日常朝觐的祈安殿,大汉昭和帝端坐龙椅,阶下两位大臣吵成一团。
吏部左侍郎开口道:“我与米侍郎同僚多年,知其品性,政务严谨,察人一丝不苟,朝中多位重臣经他之手得以为国出力,此等良臣出任刑部尚书,臣甚为赞同。”
话音未落,刑部主事出班奏道:“先帝安泰二十七年,米侍郎担任刑部主事,主审‘黄龙之变’的一干嫌犯,用刑准确,初审至结案前后不过半月,实乃精通刑律的能臣,臣附议。”
“臣反对,米侍郎虽然主事过刑部,但是已是十五年前之事,现在可是昭和五年,臣举荐御史中丞韩国渠韩大人接任刑部尚书,韩大人在御史中丞任上多年,破案无数,可比某些半路出家的人强很多”,说话的是鸿胪少卿,这官位更高,话说的也就更刻薄。
“米大人三朝老臣,按理说自立也够了,但是今年七十有余,刑部尚书是主管天下刑狱的重臣,米大人怕是精力有限难以胜任”,说话的是一位侍御史,这话极为阴毒,先褒后贬,掐得极准,然而不是有人向右边望去,那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最终没有一位敢说什么。
“臣反对”
“臣有话要说···”
“臣附议”
“臣举荐···”
······
肃静的朝堂顿时乱成一锅粥,即使不是自己接任刑部尚书,但是先押宝是没错的,日后自己附议之人真担任刑部主管,有事求上门去没有话说。
朝堂上的几位重量级人物全然没有说话,这种事圣上心中定然有数,缺的只是借口,有那么多人开口,自己不必再费口舌。
端坐龙椅的昭和帝见这场面心中不满之色浮上脸面,旁边的值殿太监瞧见,一甩拂尘,上前一步,大声道:“肃静,朝堂不许大声喧哗”,下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昭和帝众生一哼,正欲开口,眼前闪出一人,这人也是侍御史,大汉的侍御史人数不多,多时三十有余,少时十几,“臣有本要奏!”
侍御史袖中抽出一奏章,值殿太监呈于昭和帝,昭和帝翻看奏章,怒上两颊道:“岂有此理!”
重臣齐道:“臣惶恐!”,跪伏于地。
只听那侍御史说道:“据查,御史中丞韩大人在任青州巡查御史期间,强买民田,指使家奴围殴佃农致死,后串通青州淄博郡守隐瞒此事,以佃农心有暗疾,突发致死上报···”
“此等贪玩,还能立足朝堂这么久,御史台难道没有觉察吗?是不是还有人帮着隐瞒呐?”
侍御史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打断,昭和帝话音一落,站在左侧的御史大夫躬身出列,虽然心中恨极了这卖主的下属,双眼却没有看他一眼,口中惶恐道:“臣有罪,臣失察,但念在韩大人侍奉皇上多年的份上,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昭和帝怒气更胜,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尔脸色怒气全去,淡淡道:“你当然有罪,这样吧,着御史中丞韩国渠致仕,你就去做御史中丞,暂时主管御史台,退朝,哼!”
朝中大部分人心中差异,是在是罚得太轻了,如果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立刻就是死罪!
御史大夫,哦,现在是御史中丞直起身,没有表情,转身走出祈安殿,自始至终都没瞧那侍御史一眼。那侍御史瘫坐在地,直到捅了大篓子,再往群臣里某人身影望去,那人似根本没瞧见他,他绝望的闭上眼睛,不在说话。至于韩国渠,再被值殿侍卫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