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上,是一块灌了铅的灰布袋。一望无际的田野上,没有几丝风。在灰暗笼罩下,远处的大堤模糊看不真切,大堤下的梯田,各种线型交错。一条河流把梯田截断,它从西边流过来,像一条蜿蜒盘旋的龙,穿梭向北流去。老辈之人,代代相传,当年一只王八从天而降砸在这条老龙身上(隋唐大运河),在这里形成一个王八坑。
天似乎更暗,乔平感觉视线变得更模糊。他不知道他怎么跨过来的,但确实是站在了河流东面,他迷茫的感觉不到自己的思想,这并不感觉奇怪。似乎一切理所应当。他有点累,刚从地里忙完要回家。于是他迈开脚步。
乔平听到有人喊他,他望去,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正站在不远处的土堆上朝他招手。天色模糊,却印的青涩的身材带着几分朦胧。乔平看不清脸面,便靠近了几步。模糊间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笑颜。他的潜意识立刻判断,这是他同学,而且同班。
“干嘛呢,平”
乔平始终想不起名字,哪怕她叫的再亲切。“没事,刚从地里回来。”
“哦”沉默片刻。“你结婚了吗?”
“早结了,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乔平带着一丝嘲讽,忽然内心闪过一丝懊悔:我并不记得她是谁啊!不过……或许我们很熟呢?他又想开了,便扯开了嘴角“你呢?”
“我还没呢。”乔平听出了一点失落的感觉。不知从哪跑来了几缕风,吹起她的衣衫,也不知是什么样式衣服飘起来:怎么形容呢?乔平感觉内心悸动了一下:反正很漂亮。一瞬间有很多画面在脑海里闪过,忽然惊醒似的听到一句话“当年,她曾喜欢你。”他想起来,那是他在学校的死党后来告诉他的。
“我已经结婚了”乔平默默的想。像一瓶掺了酒味的老陈醋渗进了他的心。有一点揪起的感觉。“我走了。”仿佛是一声呻吟,那股酸辣的味冲了出来。弥漫了嗅觉,弥漫了视觉……
夜渐深,北陶镇沐浴在月光下。
朦胧的月光洒在这颗枣树前被挡住,透着稀松的叶,窗里透着强烈地灯光,隐约有对抗的错觉。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正屋右面一堵破旧的砖墙挡着两个院子,左面两栋房门窗紧闭,门上的锁在月光下也透着锈迹斑斑。
“你知道什么?我自己辛辛苦苦才挣的那些钱,为什么要给你们家两万?”这时,透着灯光那屋,传出乔平有些愤怒地喊声。“你小点声音,又不是都要,我姨姨家不是赶上事了啊。”一个压低了的女音立刻也传了出来。
窗外,来了一阵风,吹得枣树叶刷刷乱响。不知落了几片叶,却掀起了一角屋内的窗帘。
屋内的摆放很简单,一张大床坐着乔平和一个小麦肤色的女人。女人正抖着窗帘,把屋内遮的更严实。那一角窗帘,大概是她不小心拉起来的吧。头顶悬挂着刺眼的青光,那是一个节能灯泡,照的屋里宛如白昼,要与黑夜对抗似的。
乔平倚在墙角处,深深吸了几口气。眉头都揪成一团,他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满是很深地皱纹。宛如刀削的脸庞绷得很紧,他抿着嘴,应该是咬着牙。
“她儿子开门市没钱了,凭啥找我借啊。我欠他的吗?你说你回娘家都拿回去多少了。你到底是和谁过日子啊?而且你都给钱了还和我说屁啊!!!”乔平忽然激动的带着质问的语气又大喊。他很冲动,仿佛有人在他心里敲鼓,他想释放什么,环顾四周,他看到床尾盖着彩布的电视,“那不是我上回砸的?”他有些清醒。但无处可发的闷气,憋的心口隐隐作痛“这该死的社会!为什么当初我16岁就结婚啊!”他感觉全身的血往脑里涌,他使劲的攥住拳。深吸一口气。
女人连忙扭回头“你小点音,你让那边听到了!你不嫌丢人啊。”女人有些慌张,带着一丝训斥的语气又夹杂一丝心虚。她穿一身白色睡衣,半跪床上,印出的是玲珑有致的身材。只是脸面普通了一些,细看,脸上有一些疙瘩,皮肤还有一些粗糙。
乔平缓过来一口气,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张静温啊!如果当初没结婚,那该有多好啊”他有些绝望的想,他想起傍晚碰到的女孩,如同一把钥匙,那些过往的经历就如同放映的电影从尘封的记忆匣子里,止不住侵泄而出。
他在农村长大,自小贫穷,16岁就和大多同学一样早早的辍学了。那时候不上学的太多了,有的是家庭贫穷,有的是父母觉得还不如打工挣几个钱,更多的是自己不愿上了。父母一看不用在花钱了,而且还能挣钱,沉默的默认了。
而辍学之后就是打工和结婚了。他所在的北陶镇与临近很多如同烟店等一样,结婚特别早。不知这个习俗从何时开始,反正直到现在愈演愈烈。父母生怕找不到对象,便要张罗着婚姻。也确实是如此,那一年他很多同学都结婚了。
他不想结婚,可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大爷大娘等轮番上阵,他迷迷糊糊的相了几个对象,迷迷糊糊挑了一个,便结了婚。
那时候,只想着玩,不懂结婚的重要性。过了没多久便感觉结婚一点不好玩,硬是散了。而后迎接的又是轮番轰炸,只是他聪明多了。逃命似的,跑出去打工。
至少他不后悔,他永远忘不了那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仍记得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每天,到时间就如同个傻子似的坐在店前门阶上,等待她从眼前经过,只需要看一眼心里便能踏实下来。而后经过同事的撮合,以及自己的不懈追求,终于抱得美人归。
就是当天,他被同事们狠宰了一顿大餐,让别人恐惧的是,他合不拢嘴的又硬生生的让每个人又吃了一顿。逗的他身旁的她合不拢嘴。
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就是会有一些争吵,也是快活无比。走过的一条条街,一串串岗。满是温馨的痕迹。
留不住时间,过年了总要回家。回去后就是一番番思想教育,他挣扎的说他谈了一个外地的。而后家里就列举现实条件,列举很多不成的实例。他变得犹豫了。
当他把钱花光,父母又不管不问。最终迫于现实,他在家相了对象。而后又一次结了婚,只是他再也没回去过了。他变成了人间蒸发。很长一段时间后,他听说她也消失了。听到消息愣了好久,却只能默默将祝福送到风中。
但结婚后,他受不了仍要出去。
那时候如果结婚之后没孩子,就会刮起一些风言风语,什么身体有病不能生啊!。于是他又一次妥协了,家里添了个女儿。他还是出去。女儿妻子本留不住他的那颗心。
在外疯狂的玩,也试着做生意,却也赔了,又回家了。第二年又出去了……
逐渐的他学会面对现实。这么一晃慢慢到了现在,孩子都已经上学了。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东西都在看不见的拉扯着他……
不知何时乔平躺在床上,扭过身面对冰冷的墙壁,把头埋下去沉重地合上了眼睛,眼角划过一道泪痕。他无力的松开紧握的拳头。如同瘫痪堆在哪里。
屋内的灯熄灭了。短暂的一片黑暗后,柔和的月光扑打在了窗帘上,屋内只透过来一点点月光……
当窗外和煦的阳光渗过窗帘,张静温从朦胧睡梦中醒来,揉着眼坐起来。乔平此时去上班了,临走时也没说,但在朦胧中张静温觉察到了。终于清醒了些,张静温起身拉开了窗帘。零碎阳光穿透树叶扑进了屋里。
张静温坐回床上,她想起昨天乔平大发雷霆:我这样做对吗?她不由自主的想。干巴巴的回忆充斥脑海,她想起父亲的话:我也没错啊。那是我的娘家,把我养大的。张静温伸手顺了顺头发,心安的把想法抛于脑后:好了,要起来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