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传闻称幕府要在8月1日拘捕老公,从分家高松藩到尾州的付家老竹腰兵部、纪州的付家老水野忠央等人都已派出人手,在老公禁闭反省的驹込藩邸周围严密监视。眼下气氛可谓极不安定,只要町奉行下令,连下级警务人员和消防员都会出动警戒。在这种情况下,纵然能够领受诏令,恐怕也无法执行圣意……
西乡对此感到十分同情。在同情之余,他也松了口气,于是怀揣着诏书的抄本回到了藩邸。
(事态越来越严重了……)
京都的气氛已经达到紧张的极限,而江户也眼看就要发生内乱。更严重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不知道该以谁为中心来平息混乱。
水户的藤田和户田已死,阿部伊势守也已不在,岛津齐彬也已病故,水户的齐昭和越前侯松平庆永都被幽禁,众人欲推举为新领导者的一桥卿也已等同于囚犯之身。而且,有传闻称,此次幕府的镇压恐怕还会波及土佐和伊予。看来井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对自己的大名。西乡觉得自己不能就此离开江户。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此次大震动的震源所在。既然已经放弃殉死的念头,作为一个神国子民,西乡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日本的前途……
他将重要的诏书抄本原封不动地托付给了准备回萨摩的有村俊斋,又通过月照送还给了京都的近卫家。
8月11日,俊斋带着诏书离开了江户。
然而,在这几天中,京都的事态已经变得更加紧迫。长野主膳相当于井伊直弼的分身,他的野心更超直弼,令在京志士们格外戒备。据传闻称,此人已于8月3日潜入京都。事实上,主膳于7月17日离开江户,于27日抵达彦根,因遇到洪水而等到了8月1日,并于当日离开彦根,在大津住了两晚,于3日抵达京都。
于是,到了4日,已有弹劾长野主膳的文书投递到了以德大寺为首的数家公卿手中。
该文书以“大日本国有志中”之名四处散发。文中首先断定,长野主膳进京的目的是预先为近日进京的阁老间部诠胜的镇压做准备,另外也是为了讨好九条关白。自今春以来,长野主膳与纪州老臣水野土佐守密谋策划,三度进京,与九条家的岛田左近通谋,打击一桥卿,确立纪州庆福为世子,打压尾、水、越三家。此计划长野主膳预谋已久。
长野邪智小人,一味阿谀谗佞,近逢扫部头宠遇得以发迹,谋种种诡计,终令将军家开违诏之先例,以致圣虑忧苦,荒谬已极!此实为神州一大逆,无以复加!
攻击之甚,大书特书。由此可见他们是多么憎恨、防备而又畏惧长野主膳。
当时,西乡怀着决不可令诏书无人领受的想法,正火速赶往江户。而志士们最为防备的长野主膳却反而去了京都,事情的发展真是无比讽刺。西乡前往江户是去确认水户是否能够领受诏书,而京都的气氛却因长野主膳上京而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来不及等待西乡汇报。
(不知会天降何等横祸!)
这种焦急情绪猛然爆发,令众人再次全力展开下达密诏的运动。最终,朝廷于8月7日召开会议,及至当日深夜,终于决定同时向水户和幕府下达诏书。
8月8日一早,水户藩的京都留守居鹈饲吉左卫门知信被召入近卫府邸,得知了朝廷会议的决定,更受命前去武家传奏万里小路正房的宅邸领受诏书,带至江户藩邸。
“这份诏书绝对不是敌视德川家,其宗旨在于——当此国家大事之际,无论如何都要扶助德川家,充分协商,确保国家太平……”
如此一来,与其说是密诏,倒不如说这就是一份正式的诏书。左大臣近卫忠熙为此可谓不辞辛苦。他特意提醒九条关白去参加7日的朝廷会议,关白却称病缺席。而且,议奏久我建通和武家传奏万里小路正房更是特意手捧圣旨来到关白府邸,专程通知此事。因此,连九条关白都已知晓诏书内容,很难称为“密诏”。而领诏之人的责任也因此变得更重,可以说埋下了一个很大的祸根。
总之,众人认为长野主膳既已进京,必然会将干涉之手伸向朝廷。这种判断在京都上下形成了不可思议的焦急情绪,促进了诏书的下达。鹈饲吉左卫门自领受诏书后,就立刻同萨摩藩士日下部伊三次商谈前往江户的具体事宜。
众人商议的结果,最终决定由鹈饲吉左卫门之子幸吉知明携带诏书前往东海道,再由日下部伊三次携带自三条实万手里得到的诏书抄本,自木曾路出发前往江户。
梁川星严和赖三树三郎自然已经知晓此事,梅田源次郎也从青莲院亲王的诸大夫伊丹藏人口中得知了诏书内容,并立刻透露给了旧主——小浜藩主酒井忠义。
他当然不是直接通知的,而是在写给同藩的坪内孙兵卫的信中如此写道:“五六日内,非止江户,天下亦有大震动。”
他们毕竟是学者,对世间的看法十分幼稚。他们以为诏书抵达水户后,尾张的庆恕便会振臂而起,率领两千余人的军队进京,由尾张藩完成萨摩齐彬未能完成的任务。
“御国太守公(旧主,酒井忠义)曾与彦根侯亲密合作,恐有危险。”
旧主酒井忠义作为直弼的心腹,将进京第二次赴任所司代一职,梅田源次郎对此不能坐视不理。然而,他这样做实在是太粗心了,因为此事绝不应该让井伊直弼知晓。
携带诏书悄悄前往江户的鹈饲幸吉和日下部伊三次皆于16日抵达江户。17日,幸吉通过家老安岛带刀,将诏书交给了当家庆笃。如此一来,西乡的苦心终究是化作一团泡影。
不知道水户藩接到诏书后是欣喜还是悲哀。
“拜领圣旨乃水户一家荣耀……”虽然领受圣旨时这样说,但水户上下皆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履行诏书中的内容。于是,水户暂时让幸吉带着承诺书返回京都,表示将于19日向幕府言明诏书下达之事,并将诏书原封不动地拿给众大名参阅。
对幕府而言,此事无异于晴天霹雳。长野主膳经常向幕府详细汇报京都发生之事,但对于这次诏书下达一事,却全然不知。
(难道志士们已经抢在长野之前先下了手?)
无论如何,诏书如今都已送达水户,幕府又怎能置之不理。于是,幕府迅速做出判断,将间部诠胜上京日程提前——刚刚受到幕府处分的水户齐昭、尾张庆恕和一桥庆喜,却被称做是德川家重要的左膀右臂,而在朝廷下达的诏书中加以宽赦。倘若这样的诏书在众大名间传阅,幕府将颜面扫地。
在井伊直弼的执政败笔之中,这其实是最大的一个错误。他的爱国之心和尊皇之心的深厚程度绝对不逊于旁人,但他却完全没能认清最重要的政敌的本质——日本人的本质。
正如朝廷并非直弼和幕府的敌人一样,水户、尾张、一桥和越前都只不过是因为过于担忧日本和德川家而与直弼发生意见冲突,直弼却迅速将这些障碍划定为敌人,任由憎恨冲昏了头脑。
“不能置之不理!必须立刻派间部进京,谋求善后之策。”直弼表面上是为了向朝廷解释,但问题并不是简单解释就可以做到息事宁人。
“这全部是天皇周围的阴谋家们干的好事,岂能让众大名见到此等诏书!”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撤回诏书。为达此目的,只能强行让圣上另外下达诏书。
“那份诏书内容有误,因此应当归还朝廷。”
针对此事,被抢先一步行动的长野主膳感情上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仍在火上浇油般持续不断地送来煽动敌意的情报……
幕府一边紧锣密鼓地为阁老间部诠胜进京做准备,一边却仅向御三家出示了诏书。首先,幕府派遣重新担任所司代的酒井忠义进京,为间部进京做好铺垫。28日,太田资始和间部诠胜两位老中以上使身份抵达水户。
“诏书不应向众大名出示。”二人对当家庆笃下达严命,不仅如此,为了不让赞同诏书的老臣们继续留在庆笃身边,他们还罢免了家老安岛带刀等五人。
如此一来,水户藩士们岂能继续沉默,他们纷纷聚集在下总的小金驿,激愤之情如火山喷涌,一触即发。他们高呼“立刻出示诏书”的口号,要求幕政停止接二连三的强硬干涉。
水户藩迎来了大动乱的危机。究竟是听从幕府命令,还是听从诏书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