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和月读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三人正畅快而谈,毫无阴霾,却在下一瞬,月读幽蓝的眸光陡然凝定在我身后一点处,愤怒与仇恨刹那间蓄满整张娇靥,慕容清亦是面如土色。
我心下却是狐疑更甚,电光火石间,金光璀璨的长链锁魂一样蓦地飞过我颈边,带着破风一声啸响,却在半空戛然而止,惊得满座骇然失色!
我不明所以地回首,顺着幻月金链抬眸望去,瞬间旷若发蒙。
金链末端被戴着紫陶面具的男子攥在手中,他纹丝不动地伫立屏风前,幽紫衣袂随着穿梭入窗的清风飞扬,发丝缠绕迷人桃花眸,不辨颜色。
月读死死地盯着数丈外的舒亦枫,蓝眸中竟滚出悲愤的热泪来,怒不可遏地咬牙切齿,“你这个恶魔,一定是你派人杀了父王,还我父王命来!”
她猛然撤回金链,娇姿一纵,金链有如游龙走蛇一般频频挥扫,舒亦枫轻慢冷笑,身形灵巧如疾风飘拂,出手如电,将攻击化解得滴水不漏。
酒楼中骤然有如炸开了锅,屏风不胜劲风挥扫之势,支离破碎地散落在地,众人仓皇弃座而逃,场面混乱已极,掌柜亦是手足无措,自顾不暇。
慕容清本欲助月读一臂之力,却被我横臂阻拦,我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风伴流云似地纵身掠去,纱袖一拂,紧紧扣住月读滑嫩的皓腕。
月读蛾眉怒挑,蓝眸晶亮,“别拦着我,让我杀了这恶魔!”
“你别这样,现在,他是我的……朋友……”
“什么?”月读与慕容清齐齐一震,好似不胜惊愣愕然。
窗外乌云密布,丝雨如尘云,二楼大堂已别无他人,四下但见一片不堪入目的狼藉,四人相对缄默,风雨绕云楼,絮萍也生愁,泣尽风檐昼雨铃。
“月读,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不容分说地将月读拽至雕窗边,黯然埋首如水青丝中,十指不安地绞着广袖,“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看见你们互相伤害。”
她面色稍霁,素手轻理我及腰的蓝纱纱帷,藏怒宿怨地瞟向中央幽慵的紫影,“你不是他,朋友还是朋友,仇人还是仇人,我不会怪你。”
我暗叹宿世恩仇最难消,晷候才将所求之事畏首畏尾地道出,月读起初大吃一惊,愿对燕篆译文鼎力相助,但对舍利子之求略有顾虑,百般踌躇之下,终答应了我的恳求,但因舍利子非同小可,她亦只能暗中偷偷取来。
大雨倾注而下,满楼一片压抑的静默,耳边只剩下单调嚣声,微微挑起的飞檐下,水流注入凹处低洼,将人影映得支离破碎。
我们正临窗细谈,却乍闻街上喧嚣四起,好似水火熔于一炉的混乱。
探窗向下眺望,只见泥尘滚滚,由远及近,蹄声响彻大地,朦朦秋雨中,一道朱红麒麟大旗临空而舞,宛如赤焰横天,呼啸而来,一时威势无人可挡。
行人纷乱退避三舍,一支浩荡队伍自外城过墙而来,横贯环形长街,向内城中心的王宫行去,两列皇朝禁卫簇拥中,赫然是一辆明黄华丽的马车。
闻听众说纷纭,道是我朝三王爷亲临西域,我当下便惊得杵在原地。
鲜有人知,这位以仁德着称的三王爷,亦是深藏不露的座主,不仅朝廷达官贵族,甚至外邦使者及江湖豪侠亦对他惟命是从,让他翻云覆雨!
他为什么会来西域?他这次又想干什么?
在月读惊呼声中,我由窗中翩然翻出,浑然不顾雨湿重衣,有如九霄羽鹤一般凌空飞下,蓝裳迎着风雨招展,径直飘向金戈铁马之中的马车。
九渊复活之日在即,形势迫在眉睫,我一定要找他问个一清二楚,他究竟意欲何为,为何百般置我于死地,又该如何阻止九渊苏醒?
正当我横空腾飞之际,心口登时一紧,碎心剧痛突然来袭,浑身脱力之下,竟从半空直直坠落,却立觉腰间一紧,旋踵间便已身在巍峨宫墙外。
雨势逐渐变大,皇朝禁卫浩瀚而过,青石板在雨水的洗润下光华如镜,横竖交错的间隙中雨水蜿蜒,宛如棋盘纹路,见证这座古城的沧桑。
我捂着惨痛不绝的胸口,倚着墙角艰难蹲下,雨水混杂着冷汗****了素颜。
“为什么不让我去找他?”
直到马车驶入宫门,舒亦枫才收敛碎心毒咒,与我相面而蹲,探手抚去我面上莹莹水珠,“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你去完全是送死!”
我瑟瑟颤抖地环抱身子,抬眸迎上他凝重迷离的眼波,只觉眼角仿若被凉光刺过,声音嘶哑几乎不能成言,“我一定要找他,否则天下就要完了!”
“我不管天下,我只在乎你,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去找他!”
他拂袖将我卷入怀中,在雨中掠空而落,恰巧坐落在酒楼外马厩中的白马之上,轻瞥一眼二楼窗边疑惑探头的二人,一声不吭地扬鞭策马而去。
昆仑仙界
由王城沿且末河南行,舒亦枫却并未带我回缥缈谷,而是驻马于南边的播仙镇中,在平民百姓家随意换下湿透的锦裳,便携我一同邀明月赏景。
落日万山寒,乱山千叠横江,一抹晚烟荒戍垒,消磨绝塞风烟。
秋雨在日暮前便已止歇,冷月冰轮在天穹中缓缓而上,月光似水,辉映着且末河畔一簇绚烂高燃的篝火,火影幢幢间,欢声笑语随风四溢。
播仙镇自有一番农家清闲之乐,众人围坐篝火烧烤牛羊,善男信女手舞足蹈,围着篝火跳跃欢歌,其乐融融,琵琶的欢快旋律响彻黑夜。
我们静坐人群外围的毡毯上,朴素皮革布衫着身,亦融入百家欢乐之中,精美眉眼使得二人鹤立鸡群,众多年轻男女争相祝酒,却被悉数谢绝。
西域民俗之中,年轻男女通过祝酒表达爱意,接受献酒便等于接受爱意。
舒亦枫见我应接不暇,妖美俊颜阴冷无比,饶是绚烂火光亦无从溶化,我只觉得左臂一阵掐痛,素靥几乎抽搐扭曲,一时间眼冒金星。
他的青丝仅以布带挑束一小撮,仍是流泉般倾泻直下,脚着皮革长靴,我亦布衫装束,头上裹暗蓝布巾,额发飘飘,长发裹为一束垂泻胸前。
我幽幽环抱着双腿,抬眸瞻瞩南方高耸入云的昆仑山巅,万千积压于心的感慨,却也只化为寥落一笑,“你今天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人间沧海桑田变幻不绝,唯有这一座巍峨的昆仑山,与千年后别无二致。
他将一串烤好的羊肉一折为而,递于我其中一半,意态闲适写意,说不尽风流蕴藉,“我见你整日在缥缈谷闷闷不乐,就想带你出来散散心。”
我轻轻拈下一小片羊肉,含入口中,细嚼慢咽,只觉脂香四溢,美不可言,故作惊异道,“啊咧?没想到你竟然会关心人,真是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