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嫣笑道:“老爹是对您的尊重,别人想让我紫嫣叫上他一句,却也是不能的。”话语间无形中把朴仁礼抬很高。朴仁礼明明知道这是紫嫣的玩笑话,却也觉得十分地舒心受用。他把手探到怀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锦囊来。
“紫嫣姑娘好福气,我这里刚好有点出自爪哇的樟脑,你不妨让夫人放到盛皮草的箱内试试,还有就是让夫人把皮草放得高一些,箱子下面放一些生石灰,尽量保持皮草的干燥。”朴仁礼说起皮草来滔滔不绝,大有倾囊相告的诚意。
紫嫣一一记在心里。朴仁礼说到最后,问紫嫣:“我那小铺里新来高丽胭脂,你不带紫烟姑娘过去试试?”紫嫣一听,欣喜地叫着:“好啊好啊好啊……”伍云召笑道:“你又宠她们两个,小心惯坏。”
朴仁礼诚恳地说:“侯爷,看到她们两个姑娘,我就不由得想起我远在高丽的儿女,已经和她们一般大,您就允许我疼疼她们,以解我对儿女的思念之苦吧。”
伍云召道:“今天下已经太平,你为何不接他们过来呢。”朴仁礼望了伍云召一眼,踌躇半天,方才开口:“侯爷,有些话我不便明讲,您认为天下已经太平了吗?”伍云召何等聪明之人,当下也就不再说下去。
这时远处的厅堂传来鼓声,朴仁礼忙站起来,躬身告辞,伍云召送出门外,道:“朴老爹,晚上我会去你的宅院。”朴仁礼会意地点点头。
伍云召目送朴仁礼走后,刚要迈步,不想天空中一只小鸟叫着飞过,经他头顶时撒下几滴鸟粪。伍云召避闪不及落在了肩头,他不禁骂了一声:“可恶。”
紫嫣眼尖早跑上来用手帕去擦,她刚触到伍云召的肩头,心里不由地一跳。一时间她离这个伟岸的身躯是如此之近。伍云召见紫嫣面若桃花,娇喘连连,脸上出了一层细汗,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关心地说道:“紫嫣,你去歇着,我自己来。”紫嫣从梦境中醒来,心里泛出一阵细碎的忧伤。
他是万民敬仰的侯爷,我只是一个身世飘零的小丫头,怎么能有这非分之想呢。能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守着他侍候他,我已经是满足。“您别动,奴婢来,”紫嫣忙道,“侯爷,咱园子里树上的鸟巢也太多,不如捅它几个。这些鸟儿也太无法无天,刚才奴婢在夫人的房间里,还看见一只乌鸦飞进来,幸亏奴婢和紫烟赶得及时,不然以后吓着少爷可怎么办。”
伍云召一听乌鸦,心里很是不喜,道:“明天,你带焦方他们几个去捅了它,可不能毁其他的鸟窝。”紫嫣笑着说:“侯爷,奴婢知道。”
正在说话间,焦方匆匆地走过来,面色极是凝重。伍云召心里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侯爷,茶壶里被人投有麻沸散。”焦方无可奈何地说。这无疑宣判是精精和空空暗中做了手脚,不是他们偷去价值不菲的珍珠还能有谁?
“知道了,”伍云召停顿一下,问,“仵作来没有,一会儿上堂作证。”
“已经在堂上候着,我这是抢先过来跟侯爷说一声。”
三个人闷声不响,各怀心事地往大堂走去。大堂后面紫嫣帮伍云召换上官衣,她小声请求道:“侯爷,天气这么热,您就答应让奴婢去大堂上,给侯爷在一旁扇风乘凉。”伍云召道:“你是对这案子好奇,也想看看堂审过程吧。”紫嫣脸色一红,显得分外妖娆。“侯爷您就依奴婢吧。”
“在堂上只许听焦长史审案,不许说话。”
“奴婢凡事依侯爷您的。”
大堂之上,一班衙役已分站两旁。李大户和管家阿大还有三五个证人一干人立在大堂门外,恭候召唤。大堂的一侧,张冯氏心怀忐忑地站在司马超旁边。
伍云召坐定,威严地扫视一圈,惊堂木啪地一拍,肃然道:“唤李大户。”
李大户一伙应声躬着身子小心进入大堂。
李大户还是一脸苦相,他跪下来,悲伤地说道:“刺史大人,请您快做出一个明断,小人的……内,内……人,马上要回来了,小人可怎么办呀。”说到此处,他竟不顾大堂内外的看客,突然嘤嘤地像个伤心的小孩一样哭起来,见没人拦挡也没有人上前关心询问,干脆又放声大哭。
伍云召看一眼焦方,问:“疑犯精精、空空呢。”焦方道:“回侯爷,两个人伤势严重,还在医治,张冯氏一切代劳,如有传讯的必要,我这就去把他们抬来。”
“算了,事实基本已经清楚,过后,自会向他们问询清楚,你继续审案吧。”
焦方转向李大户问道:“你敢肯定当日除精精和空空两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进过你的卧房?”
“是的,老爷,下人们可以作证,当时他们都在前院里休息,再也没有外人进来过。”
焦方望着李大户身后的那一干人,厉声问道:“你们能肯定再没有别人进过李大户的卧房吗?仔细想想,你们应该清楚作伪证的后果。”
那一干人回答得倒也干脆。“老爷,除了精精和空空,小的们没有看到过别人进过我家主人的卧房。”
“那好,你们先起身退到一旁,”焦方向张冯氏望去,“张冯氏,你上前来,本官有话问你。”张冯氏小心走到大堂中间,屈腿匍匐下来。
“张冯氏,事发当日,本该是你在午饭之后去给你家主人送茶水,对吧?”
“是,老爷。”
“但你说你一时疲惫,让你的两个有些贪玩的孩童代送,是不是?”
“是,老爷。”
“在两个孩子走后不久,你趁着院内所有人都在午休的空档,偷偷地潜入到了李大户的卧房之内……”
张冯氏惊恐地叫起来:“不,老爷,不是这样的,小民没有进入过老爷的卧房……”
焦方抬手制止张冯氏的陈述,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这只是一个假设,你又何必当真。”
“因为时逢中午,天气又有下雨前的憋闷与燥热,李大户在午睡时并没有关门,所以你轻易地走入到他的卧室之内……”
“不,老爷,不……”张冯氏伏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哭泣不止。焦方示意衙役扶她起身,强按她坐在一旁的一张木椅上。
“张冯氏,你进入到内室之后,一眼看到桌上趴着熟睡的李大户,令你更加惊喜的是,那颗你想要得到的珍珠竟然就放在他的旁边。而之前,当天的早上,高丽东海珠行的伙计送珠之时,你刚好在院门口洗衣裳,目睹了你家主人收珠的全过程,贵重的珍珠让你起了非分之想。你趁李大户熟睡之机,从容地拿走珍珠,对不对?”焦方突然厉声喝道。
可怜的张冯氏立刻从椅子上像一滩稀泥滑到地面,双眼无神,好像失去魂魄。
焦方又道:“于一个正常人,面对贵重的东西,他不会在没有珍藏好的情况下,放在桌面上随意地睡着弃之不顾。李大户,你把珍珠放在桌上,自己却在一旁呼呼大睡,你觉得这一点正常吗?本官知道你是个谨小慎微的人,决不可能这样做。”
李大户恍然大悟,惊呼道:“老爷,您这一说,也让小人想起来,小人昨天怎么就如此地瞌睡,起初小人也有一些纳闷的,一时又说不出个中的缘由。”
“你如此地熟睡,以至于有人从你身边盗走那颗珍珠你也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有人给你下了迷药,故意让你沉睡不醒,她好趁机偷走珍珠。”
堂下一片惊讶。张冯氏面如死灰,瘫坐在地面上,任由焦方分析下去,并不做声。
“仵作,你把在李大户卧房拿到的茶壶的检验结果一并说给大堂之上的人们听。”
仵作上前施礼,然后面无表情地陈述道:“茶壶的壶壁上残留有麻沸散,饮此茶水的人会在半刻之内昏迷,约一个时辰后醒来。醒来后一切行动皆恢复正常,此药并无明显副作用,但服药期间,当事人呈昏迷状态,醒来后不知发生过的事情。”
李大户听到这里,跳了起来。“侯爷,小人明白了,小人收养了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不小心中了这个内心狡诈的恶妇的道。”
焦方不动声色地继续分析下去。
“我们不妨做如下设想,张冯氏无意之间看到李大户的珍珠,暗起贪心,于是她趁送水之机下麻沸散。毕竟一个妇人家,初次作案,心中不安。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出马脚来,就想到了两个不明真相的孩子。两个孩子又懂得什么,送了去。然后,张冯氏就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偷走珍珠,同时,她又倒掉剩余的茶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一定是把茶水倒在窗户外边的花丛之中,可惜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冲刷掉证据,不然,我们会在那儿的花丛中找到蛛丝马迹。”
李大户惊喜莫名,双膝跪下,说道:“老爷真神人也。”连连叩头。
焦方盯着张冯氏,道:“可怜的精精和空空,他们怎知道其中的奥妙,代你这狠心母亲受不少罪责。张冯氏,现在,你快快说出珍珠的下落吧。”
张冯氏茫然四顾,良久,悲愤地说道:“老爷,您分析得真好,可这不是事实,我没有偷东家的珍珠。”
焦方不觉有些愠怒,喝道:“你这奸妇人,快招了吧,一定要让本官动刑,吃些苦头你才老实。”
张冯氏凄然一笑,道:“老爷,您的推断听起来合情合理,却不过是些主观的臆想而已,茶壶里让人下药也许是实事,可有谁亲眼看到是我干的?小民再说一遍,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偷那珍珠,更不曾去偷。”
焦方勃然大怒,道:“你这泼妇,不要逼本官用刑。”
张冯氏面色惨淡,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老爷,小民说什么你能信呢?我那可怜的孩子,望老爷怜惜他们,”张冯氏的话莫名其妙,堂上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老爷,我没有偷东家的珍珠,小民就把心掏出来证明清白吧。”
话音刚落,张冯氏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猛地刺向胸口。焦方急忙抢身去夺,为时已晚。
堂上紫嫣一声失控的尖叫,只见张冯氏胸口一股鲜血如箭一般喷射出来,无休无止地落在大堂的青砖之上,又如蚯蚓一样顺着砖缝,钻到地下。
伍云召大吃一惊,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神情狼狈指着张冯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另有隐情。焦方怔怔地望着痛苦的张冯氏,想,一个人宁愿去死,也不愿承认偷盗的罪名。看样子自己的推断不尽正确。
哪儿又出了差错呢?焦方上堂以前还相当自信,案子一定会圆满具结,却不曾想这妇人如此刚烈。
“快抬她去医治。”慌乱中紫嫣带着哭腔说道。伍云召也恍然醒悟,道:“快,快去医治。”张冯氏如果一死掉,那颗珍珠也许永远也找不到。
立刻上来几个衙役,七手八脚抬着张冯氏往外跑。大堂之上,瞬间变得冷清下来,没了声息。张冯氏的自杀,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时之间,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说话。
大堂外忽然一阵喧闹,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向堂上走过来。中年人步子踉踉跄跄,神色极为慌张,还未进入堂内,已结结巴巴开口道:“老……爷,不好了,杀……人了……不得了……了,杀……杀……人了。”
焦方心里一凛,暗自叫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