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仪芳早就听得热血沸腾，直觉得这一切就像是说书人讲故事一般，太过匪夷所思。眼巴巴的望着她等待下文。
皇后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尽力回忆一般。
“晋王驾薨之后，我心碎欲死，便在那时无意中得知当年绛王和先帝之间的恩怨纷争其实是有心人挑拨所致，而我顾家满门也成了他们手中的牺牲的棋子。这些，李涵他竟然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对我抱憾。”
李涵是文宗即位之前的名讳，称帝之后改名为李昂，因为水能淹唐，土能拱唐。
“那年我们出宫去太阴山御林苑围猎，几天来我一直心神恍惚，他那会儿年轻得很，才二十出头，雄姿英发，神采飞扬，居然带着几名勇士入山猎虎，说是要用虎骨为我熬汤波身子。其实那时候，我并不是多病多愁的，反倒活泼的很。若是昔日，我定当前往凑热闹。但那时却没有一点儿兴致，便一个人留在行宫里年辗转反侧，心里恨极了他。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们顾家满门与他有着莫大的干系，这让我如何释怀？我从来就不是个会隐忍的谋划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便一定会坚持做下去。觉得这些日子都是所托非人，竟然与仇人同衾共枕数年，这样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亲人？一个人晕乎乎的想着，竟然动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我虽是将门出身，但却从未杀过人，所以揣着匕首竟然迷糊糊的睡着了。”
皇后低低的叙述着那些曾经的断肠往事，大约是隔得年岁太久了些，所以那些往事此刻经她的口说出，其中的惊心动魄淡了些，更多的是让人对那个手忙脚乱故作刚强的女子的关注。
“后来感觉有人在被窝里抓我的手，我便一下子惊醒了。”
仪芳吃惊道：“陛下……知道了？”
皇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道：“他坐在榻前笑着说把手给我。我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手中可是紧紧扣着利刃的，难道他发现了，要我自首吗？我心灰意冷，知道机会没有了，松开匕首，将手递给了他。可是没想到他却从怀里摸出了三根头发一样的东西，笨手笨脚的给我系在了手腕上，说他没猎到猛虎，却是亲手斩下了三根虎须。那年恰好是虎年，据说戴着能辟邪，也图个吉利。他又让我给他腕上也系了一根，最后那根就缝在他腰带上的玉石扣子底下，说是留给以后的皇嗣。其实那会儿他不知道，我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是因为那场宫闱之乱导致身心憔悴，数年来月信不调，所以专门照顾我的御医也没在意。我虽然知道，却因为心绪不宁，所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我让他出去换衣服，然后把匕首偷偷藏了起来，我知道我是狠不下心去杀他的，可是继续和他在一起，我便会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良心难安。第二天他陪我出去遛马，我扔下他纵马疾驰，想着就此一了百了，也好像泉下的族人交代。他在我后面拼命的追，但是我自有就随父兄去军营学骑射，他的马术怎么会比得上我呢？于是被我甩的更远。我最后放开了马缰故意从疾驰的马背坠落，但是居然没死成，只是失去了胎儿。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从此也落下了病根，半死不活的，而且自那以后再难生养。看着他那么痛苦我才明白，我只有活着才可以继续折磨他。报复的心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结束。此后经年，我再也无法以赤子之心待他。可是折磨着别人，也折磨着自己。在寂寞而无望的生涯里，我有时候竟会发现他给的温暖成了我活下去唯一的寄望。但是有那么的恐惧会失去，所以一面渴望一面抵制。你只看得见他对我的好，又何曾看得到他的不坚定？就连宠爱，也给的那犹豫那么迟疑，让我如何敢再去依赖？于是，我的生命便这么一点一滴的耗在了寂寞的清宁宫。”
皇后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早已模糊了视线。
仪芳不知不觉中也是泪流满面，从来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任性孤僻的皇后竟然会有如此悲伤的过往。
她也忽然间明白了她方才说的若是你知道我曾经的经历，便会明白现在的我为何可以如此的安静。
“芳儿你知道吗？我每年重阳节都出宫一次，其实探望的就是绛王。我把敬宗皇帝的遗腹女交给了他抚养。我每年都去探望他们，但是我从来不和他讲一句话。而我的女儿，也从来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母亲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