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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一直在逃避

医庐,建在湖中央。

一座捲棚顶的别院式建筑。

旁边,硕大的水车在转动,哗哗的流水声。

所有窗前的细竹卷帘都被卷了起来,一室天光。

但对于卓垣来说,光线的亮或者暗都没有区别。

他虽然睁着一双明媚的眼,眼前却始终只看到一片漆黑。

但他感觉得到周围的环境一定很好。

因为闻到书香、墨香,还有兰花、水仙和翠竹的清香,当然,最重要的,是来自草药的香以及纯净的水的味道。

他坐在一把竹椅子上,对面是一个年老白须的长者,申奉侍立于身后。

“殿下你是说,你是在太子薨逝的当夜就开始发了高烧,然后昏迷?”老者试过他的脉相以后,例行地询问。

“是。”

“醒过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包括你昏迷以前在哪里,都毫无记忆?”

“是。”

老者捻须沉吟片刻,道:“殿下,老朽试过你的脉相,发现并没有什么眼疾的病征。”

“没有病征?”申奉忍不住插言,“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思议,”老者平静地道,“但是,也不是没有理由解释。”

“什么理由?”又是申奉急不可待地问出来。

处处有人代言,卓垣索性也就乐得清闲。

“是心理问题。”

“心——理?”申奉对这个新鲜的理论很感兴趣。

“以老朽的推测,王孙殿下发烧昏迷以前的那段记忆非常重要,也就是太子殿下薨逝的那一刻,王孙殿下说不定看见了什么受惊过度的事情,心理上接受不了,受刺激过重,才一下子变得什么都看不见。”

“不会……吧?”申奉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什么病都没有,只不过是因为受了刺激就会瞎?这也太……太胡扯了吧?”

卓垣这时的脸色却很沉肃,他的手中原本有一把泥金的折扇,他握在手里面,紧紧地收拢住,指节都握得有点发白。

白须老者不因为申奉的言语而激动,只是直视着卓垣的双目,淡淡道:“就好比有些人遇到突发的惊吓,突然变得说不出话来,或者一时间失聪听不见声音,更有甚者,因为受了刺激而失去了清醒的意识,精神失常发了疯者,比比皆是。大千万象,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王孙殿下失去的那段记忆才是病因所在,只要想起了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也许殿下的病就可以不药而愈。”

“什么神医!”从医庐里出来,申奉一路嘀咕不停,“摸了半天的脉,什么病都没摸出来。说什么心理问题,还说什么受了刺激。那么多御医名医都看过了,还从来没人敢说殿下的眼疾不是病。这些年来,殿下吃药几乎没有停,可这老头子居然说什么只要想起一些事情就能不药而愈。我看他是根本没有本事开药方出来,才胡说八道一通,简直是个江湖骗子!”

他快走几步,跟上了卓垣稍嫌快速的脚步,“殿下,你说我们要不要上禀陛下,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问了几遍,卓垣都没有反应,这才发现主子此刻不知为何心不在焉。

申奉便知趣地暂时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卓垣终于开口:“反正原本我也没有抱希望可以治得好,陛下非得让来,我便遵命而至,不过是不忍悖陛下之意而已。”

“哦。”申奉连忙回应,“不过这人也太叫人生气,声名远播的神医,架子大得离了谱,不肯就步于王宫,也不肯就步于天樱阁,非得着殿下屈尊亲访,可是结果呢?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连药方子也开不出来,什么玩意儿!”

前方就是湖中心的小私家码头了,带卓垣来的船停在那里。

看到他们,水手搭上了跳板,预备他们上船。

申奉走在前面,小心地回身向卓垣伸出了手,“殿下,请登舟。”

卓垣却站着不动,又是一副神游的状态。

“殿下?”申奉以为他辨不出方位,忙退回一步,拉住了他的手,“来,请登舟。”

卓垣轻轻抽回了手,“申奉,你先在船上等着,我在医庐落了东西,去去就来。”说完转身便走。

“殿下!”申奉不放心,拔腿要跟。

“不许跟来!”卓垣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命令道。

他很少使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让申奉一时愣住。

推开了竹门。

白须老者坐在竹案之前,手中有笔,桌上有纸。

看到他回来,却丝毫也不意外。

“王孙殿下,请坐。”

卓垣没有坐,只是直立着,问:“老大夫,刚才您的意思是……也许我是亲眼目睹了我父亲的死,甚至……我是亲眼看到了凶手,所以才……感到不能接受,才发烧昏迷,进而盲了双目?”

老者神色很是同情,缓缓将手中的笔放置在笔座上。

“是。也许凶手也是你所亲近的人,是你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会对太子殿下动杀机的人。你亲眼见到父亲惨死之状,又亲眼看到杀他的人,你受惊过度,更重要的是你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你宁愿什么都不曾看见,你宁愿你什么都看不见……于是,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而那段你潜意识中不想记得的记忆,也就此消失不见。”

卓垣的脸色十分苍白,也十分虚弱,他每说一句,他就感到几分无力。

“于是这么些年,我的潜意识里,拒绝治好我的眼睛,也拒绝去查我父亲死亡的真相……因为我的潜意识里,其实是知道真相的……我只是……一直在逃避?”

“也许,的确是如此。”老者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扶住他。“殿下,你先请坐下来,喝一杯茶。”

卓垣坐下,失神而无助。

“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治好我的眼睛?”

他仿佛是在问老者,也是在扪心而自问。

逃避了这么多年,该不该继续逃避下去?

八年前,他才十四岁。十四岁的总角少年,因为有父亲如天在头上顶着,从来不曾陷入过政治的漩涡,不曾接触过权力的角逐。

他是那样单纯无辜,那样没有杂质。

而自从父亲死后,小小年纪的他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八年来,渐渐在政治上可以得心应手,压力却也越来越大,心理上也越来越沉重。

亲人似乎都是敌人,对他最好的好像只有祖父槐王,但也正是槐王的殷切期望与器重,给了他最大的负重,也让人对他产生更多的敌视。

原以为就这样瞎下去,就可以渐渐退出这权力争斗的中心,就可以不这么累。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他的瞎竟是因为——他是知道父亲死亡的一切真相的目击者。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他的潜意识里就一直在逃避着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可以让他那么伤心?宁可从此不再看到万象光明,宁可背负着一辈子的残疾,也要自欺欺人地维护那段不堪的记忆?

当有人如此言之凿凿,指出了他的病根症结,当有人将他推得离真相只隔一层窗纸的距离。他突然真的很想,很想可以知道谜底。

“我一直都做一个梦。”他轻轻地说,“一个雷雨将来的夜晚,我走在通往父亲寝宫的宫廊上……雷声、闪电、飘摇的烛光、虚掩的门楣……”

他捧住了自己的头,神色越来越痛苦。

“我透过那虚掩的门楣往里面看,我看到……我看到……”

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断了一阵,深深地叹了口气,紧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突然之间瞎掉了,什么都看不到……”

老者伸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虽然很多事情,不知道反而比知道要好。但是事实总归都是事实,是擦不去、抹不掉的客观存在。再难以接受,我们也必须要学会接受它。”

申奉一直在船头等待。

焦急地等,走来走去地等,望着太阳一点一点西斜,不安地等。

卓垣不许他跟去,那么严厉的语气,让他不敢不听从命令。

但是,真的好担心。

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看到远远的人影。

穿着素色织锦深衣,翩翩然,而又孤孑的身影。

天都黑了,白衣飘飘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一点点不真实的感觉。

“殿下!”

他连跳板都不经过,直接就从船头用轻功跳到岸上去迎接他。

卓垣的脸色看上去很安详。

当申奉伸手拉住他,他也任他拉着。

申奉小心翼翼牵他走过了跳板,上到船上。

“殿下,你丢了什么东西在那里?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担心死我了。”

卓垣只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浅浅笑了一笑。

笑容之中有些凄楚,又有一些清朗的感觉。

他起身,走到了船桅处。

船已开动,碧山渐远,晚风徐徐。

卓垣抬起了头望天,“月亮真圆,好久都不曾看到这么圆的月亮。”

申奉也跟着抬头,“是啊,快月中了,十五以前,月亮会越来越圆。”

突然,他一愣,有点反应过来,诧然地望向卓垣,“殿下?!”

卓垣正在看着他,目光非常明亮。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申奉,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也只有十六岁吧?脸上还没有那么多的胡子。”

申奉微张开了嘴巴,极度吃惊,又极度的欣然,简直不知该怎么形容,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殿下你……你……真的可以看见我了吗?真的可以……看见了?”

卓垣深深地一笑,“是啊,你怎么长得这么高了?这么的壮,和你哥哥当年一模一样啊。”

“殿、殿下!”申奉激动得简直无法自制,突然扑上去,紧紧拥抱住了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他肩膀上流下去,“你真的看见了?真的能看见了!我……我……真是高兴死了。”

卓垣笑着,眼眶也是湿湿的,但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申奉,别那么大力,你快箍死我了。”

申奉连忙把他放开。

“是——是那个老……老神医把你治好的吗?我要去感谢他,要去给他磕头,磕一百个头!”

卓垣的笑容突然收住,“申奉,从此以后,不要告诉别人我们来过这里,谈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申奉还没有从兴奋中缓过来,没有觉察出他的肃穆,随口问。

“回去以后,就假装我是摔了一跌,突然之间眼睛就好了。”

“为什么?”申奉这时才感觉到一点不寻常来。

“为了保护老神医。”卓垣道。

因为为了治好他的眼睛,老神医给他用了催眠之术,也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其他你就不要再问为什么。”

申奉呆愣着,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嗯,老神医治好了你的眼睛,对于申奉来说,也恩同再造,申奉谨遵殿下之命。”

不多久,天樱阁有消息传进王宫,王孙卓垣殿下从后山山坡上失足滚落,昏迷不醒。

老槐王御驾亲临天樱阁探望。

卓垣的寝室,一张千工八步床。

外垂珠帘以隔之。

珠帘之外,天樱阁的仆从跪了一地。

老槐王忧心乖孙的安危,气得双目暴突,怒骂不止,骂了足足有半个多时辰。

最后,大袖一挥,“一帮没用的蠢材,照顾一个人都照顾不好,通通给我拖下去杖死!”

一时之间,大家瘫软的瘫软,哭啼的哭啼,求饶的求饶。

这时,听到珠帘之内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慢着——”

老槐王一震,连忙揭帘去看,看到竟是卓垣醒了过来,欣喜非常,箭步冲到了床边,“我的乖孙,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卓垣缓缓撑坐起来,旁有内监忙上去搀了一把。

“陛下,是微臣自己不小心摔的,求陛下饶过下人的性命。”卓垣道。

“好好,只要你醒过来,没什么后遗症,我便不为难其他人。”老槐王忙道。

卓垣做戏做全套,轻轻揉了一揉眼睛,有点诧异地道:“陛、陛下……”

“怎么了?”老槐王忙问,“是不是觉得哪里不好?”

卓垣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眼中有泪光轻闪。

“陛下……臣孙……可以看见陛下了。”

老槐王更为震惊,“你是说……”

“陛下,我……我真的……可以看见您了。”他的眼泪滚出了眼眶,“爷爷,您……老了,发须怎么都……那么苍白了?”

老槐王浑身激动得震颤着,紧紧握住卓垣的手,“卓垣,我的乖孙,你、你……真的可以看见爷爷吗?真的可以看见了吗?”

卓垣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也不能止住。

“是,孙儿不知为何,竟然真的可以——看见了。”

老槐王一把抱住了他,老泪纵横。

而卓垣,被祖父抱在怀中的卓垣,神色却渐渐地沉淡下来。

泪还是不停地流,是悲哀,是一种充满了迷惘的伤心欲绝。

“我的卓垣乖孙复明了。”

老槐王突然站了起来,在床边兴奋地踱着脚步。

“实在是皇天不负,诸神庇佑,天大的喜事啊!我要找人拟旨,大赦天下以庆贺,让我们的属国都来朝贡,并在宫里大开三天三夜的贺宴。”

“陛下,”卓垣打断他,声音有些阴潮,“可不可以屏退左右,我们单独谈一下?”

老槐王望定了卓垣。

这是孙儿成年以后,第一次以灼然的目光与他对视,似乎非同寻常。

他终于可以看见了,却为什么对他流露出那种灼灼的眼神,令他的心莫名地震颤?

他微微点了点头,“好。”

卓垣已经穿衣起了床。

与祖父面对着面坐在房中的一张大圆台的两边。

气氛陡然之间有点严肃。

“卓垣呐,”老槐王先开口,道,“既然你已复明,那么明天我就宣旨,立你为王太孙,让你成为将来大统的承继人。”

“陛下。”卓垣又恢复了恭恭敬敬的称呼,“这也正是卓垣要跟您谈的。”他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往下一跪。

“做什么?”老槐王慈霭地问,“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寡人许你不用下跪。”

“卓垣要求陛下,不要向天下公告卓垣已经复明的消息。并且——准许卓垣辞去一切政务,从此远离朝廷,在天樱阁赋闲。”

“为什么?”槐王不解地蹙眉,“乖孙,你一向都最听爷爷的话,也最知道爷爷的心。自你父亲不幸早逝之后,爷爷便把所有希望寄予你的身上,这么多年,你身负缺陷,却也一直都做得很好。为什么如今你的眼睛好了,反而却要退隐呢?”他故意地板起了脸来,“不准!”

卓垣只是深跪着,不抬头,“陛下如果不准,臣孙便长跪不起。”

“你是不是怕立了王太孙以后,你的那些个叔叔和堂兄弟们有意见?莫怕,他们若谁敢有意见,等同造反,寡人是不会轻饶的。”他伸手抄到他的腋下,“乖孙,快快起来吧!刚刚摔过一大跤,身子上说不定还有一些不爽,经不起长跪的。”

卓垣却仍然一反常态的固执,与他抵触着,“陛下若不准允,孙儿宁可跪死于此,也不会起来。”

槐王一下子有点生气了,“卓垣,你是怎么了?明明知道寡人疼你,成心便来惹我着急吗?当年失去了你的父亲,有如失去左膀右臂,寡人已经万分伤心,难道如今连你也要让寡人失望吗?”

卓垣闻此言,突然抬起了头来,“陛下,父亲有曾让您失望吗?”

看似抓住他的语病,随口一问而已,可他的眼神却让槐王感觉到一阵心虚,头也开始昏眩起来。

“卓垣……”

“臣孙自盲以后,一直以来都做一个梦。”卓垣缓慢地开言,“梦见父亲死去的那天晚上,我走在寝宫的宫廊上……”

槐王抓起台上的茶杯想喝水,手却不住地抖,抖得精瓷的茶具发出“咯咯”的脆响。

“雷雨夜,大雨将下未下,雷声自远远传来,闪电一忽儿照亮了整条的长廊。父亲的房门是虚掩的,里面只点了一座雁足铜灯,烛火飘摇,明明暗暗……”

回忆之中的卓垣,目光凝顿,脸色凝重。

“总是梦到这里,便什么也梦不下去。我告诉自己,我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不会看见……但是,当我突然之间摔了那一跤,撞到了头以后,眼睛看得见了,脑子也清晰了,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什么都想起来了。”

槐王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精瓷一下子碎裂了,可见用力之大。

“当时你在?寡人竟不曾发现当时你在!”他沉鸷地说。

卓垣轻轻苦笑,“我也……真不希望当时我在。我从虚掩的门缝中向内看,看到父亲跪在你的面前,你的身边有带刀的近卫,他们执刀围着父亲,你让父亲喝下了一杯酒,父亲喝罢之后,便捧着脑袋在地上翻滚,七窍之间,渐渐涌出了七股暗血……”

他说着,眼泪无法控制地滚落下来。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我站起来,跌跌撞撞地逃跑,跑到自己的寝宫里,还没跑到床边,就昏倒在地。然后,等我醒了过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也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潜意识里,我不相信我所看到的一切,我宁可什么都看不见也便罢了……因为在我的心里,爷爷是个好爷爷,他最疼卓垣,也最器重父亲的。在我失去了那段记忆以及瞎了双目以后,每次想起父亲的死,我都一直还怀疑是某个叔叔干的,因为他们都想做太子,想做槐王,他们都有动机。”

他匍匐着,向槐王叩头,“陛下,请告诉孙儿,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赐死父亲?我真的想不通,请陛下解开孙儿这么多年的心结,求陛下告诉我一个真相!”

“怎么回事?”

公主添鹂急匆匆地闯进了天樱阁。

黄昏,卓垣站在廊台。背后一轮桔色的夕阳。

他背着光,脸色幽暗。

“我听说父王解除了你所有的政务,要放逐你?”添鹂冲到了他的面前,“卓垣呐,到底怎么回事?好像自从上次你摔伤,父王前来探视过一次以后,一切都变得有点怪怪的。是不是有谁在他面前进了谗言?我们得查清楚!”

“小姑姑,”卓垣对她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放下政务,退隐别居,一向不是我的梦想吗?你应该替我高兴,我可以达成所愿。”

添鹂摇了摇头,“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对劲啊!现在听说是要放逐,我们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肯定是谁在背后摆了你一道,知道吗?我肯定父王这次是受了谁的蛊惑!他一向都信任你,这一次却不知怎么了。你说——他是不是老了?老糊涂了?这不是好的征兆,卓垣。我甚至听说……听说他要立二哥做太子了……”

“谁做太子,谁做槐王,都与我无关了。”卓垣的脸色那样平静,他握住了她激动乱挥的手,“小姑姑,你放心,是我自己要求退出一切政务,是我自己要求被放逐,是我自己——以死相求陛下的。”

添鹂终于停下来,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你说——以死相求?”

“是啊。”卓垣背过身去,向着夕照的光芒而立,“摔了一跤,从生死边缘徘徊过来,我比以前看得更开,也更怕陷在朝政之中了。再让我天天生活在你争我斗的险恶环境中,我真恨不得死了干净。”

添鹂与他平肩而立,“真的?”

“嗯。”他点点头。

添鹂望着他心事重重的侧脸,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似的。

以前纵然遇到再大的困难,他都一向可以表现得镇定自若,都可以让人感受到阳光,但是为什么今日的卓垣如此的阴暗?

虽然知道退隐是他一直以来的希望,但此刻她却有点不相信他的话。

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太阳很快落了山,星月升上来。

“小姑姑,”卓垣突然问起,“你会时常想起你的母妃吗?”

添鹂虽不知他如何问起这个,但依然答他:“自然想念啊。无论她离开多久,我对她的想念,都不会褪色的。”

“我也——很想念我的父亲。”卓垣说。

添鹂有点明白,原来他是追思起父亲了,便道:“说起来,我的母妃和添远哥哥,是同一年故去的。”

卓垣回头望她一眼,“是啊,同一年。”

“同一年,你失去了父亲,我失去了母亲。”添鹂叹了口气,“卓垣,你的心情,小姑姑最了解。”

添鹂的母亲是怡妃,在太子添远死后的五个月左右,病逝于内宫。

怡妃素来体虚,当时到现在,都从没有人把两个人的死亡联系在一起。

但是卓垣现在终于明白,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卓垣的生母,在生他的时候便难产去世。父亲此后一直没有续弦。卓垣一直以为父亲心中很爱母亲。哪里知道,父亲心中最爱的女人,竟然会是怡妃,是祖父的女人。

那一天,他一直问槐王,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杀父亲?告诉孙儿一个理由,为什么?

槐王终于说出是因为父亲当年与怡妃有私情。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王的宠妃,两人在内宫之中倒是时有机会碰面。不知从何时起,两人产生了感情,他向来尊敬的父亲竟然夜爬宫墙去与怡妃幽会,被祖父当场抓住。

祖父一生叱咤,以严法治国,重君权,行绝对的霸道。

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与羞辱。

只觉得不杀他二人,他绝对咽不下胸中这口恶气。

于是,当夜,祖父便把父亲押回了太子殿,秘密处决。

而怡妃,经此一吓,急病卧床。

五个月后,槐王亦赐她毒酒一杯以了断。

时间相隔几个月,只是不想让别人起疑惑。

宫廷的丑闻,自身的羞辱,槐王自是想尽一切办法来掩饰遮盖。

“卓垣啊,”槐王说起这段不堪往事的时候,亦是不断地叹息流泪,“你想想,我对你父亲,那是何等的器重与充满了期望,可他竟然如此负我侮我,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时的****,他把父子之情置于何地?如此不仁不孝之辈,实在让我失望透顶,哪怕才能卓著,怎奈伤风败德,亦不堪继任大统。”

他按住他的肩膀,“卓垣,你跟你的父亲不一样,你有贤有能,心地宽厚而重情义。请你原谅寡人当年的一时心狠,莫辜负寡人对你的一片心意。忘记当年的事,我自替你肃清一切障碍,把王位、把这偌大的天下,都传交给你。”

“如何肃清一切障碍?”卓垣抬头望定他,“所谓的障碍,你又指的到底是谁?”他皱紧了双眉,“难道你还想要多杀几个儿子吗?”

知道真相以后的卓垣,心中对父亲也充满失望,对痛下杀手灭亲子的祖父更加不能原谅。

“卓垣宁可一死,也绝不再涉及朝政,绝不涉足于无情又污秽的内宫。敬请陛下——将微臣远远放逐吧!”他一激动之下发了狠话。

于是,就这样了。

“小姑姑,”卓垣望着添鹂,道,“如今,整个王宫,其实也就小姑姑你,会让卓垣最最惦念。”

他们原本便是差不多的年纪,常在一起读书。后来,又在差不多的时候,一个失去了父亲,一个失去了母亲,同病相怜,互相安慰,感情自是超过了别人。

但是如今想到她的母亲是怡妃,卓垣心中便觉得有一根刺似的。

只想远远地离开这里,连小姑姑也不想再见到了。

“小姑姑,”忍不住道,“其实你真长得——越来越像你的母妃了。”

添鹂点了点头,“是吧。很多人都这么说,有时候在菱花镜里看到自己,我都有些恍惚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猛然盯住了卓垣的眼睛,“你……”

卓垣对她轻轻笑了一笑,“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真的?”添鹂又惊又喜,抱住了他,“真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那……父王知不知道?”

没等卓垣回答,添鹂又自己道:“一定不知道吧?若他知道你的眼睛好了,才不会准你退隐,保不定早封你做王太孙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瞒住他?瞒住所有的人?”

卓垣滞了一下,叹了口气,“是啊,有劳小姑姑替我保守秘密了。”

若是告诉她槐王也知道,反而会引起她的诸多疑问。既然她这么想,那就顺着她的想法吧。免得她追问不休,被她也知道真相的话,又添一个人陪他一起烦恼。

其实,自从怡妃死后,槐王对这个小女儿倒还是不错的。何必再去破坏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呢?

“怎么回事?你的眼睛怎么突然之间好了?”添鹂兴奋地问着。

“也就是摔了一跤撞到了头,莫名其妙就把眼睛撞好了。”卓垣坚持着这个自编的谎言。

“也许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老天爷长了眼了,是不是?”添鹂高兴地笑着,“这样一来,你一个人远赴他方,我也放心很多了。”

顿了一顿,她又道:“如果楚萃知道这个消息,肯定比我还要高兴。”

天樱阁里,要带走的东西基本已经打包。

除了卓垣这几天还要睡的那个房间,其他房里的家具也都蒙上了白色的棉布。

虽然眼睛好了,但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夜里一个人的时候,有时也并不点灯。

似坐禅一样,静着自己的心。

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这些日子,那么多的事情,心里好像飞进了很多的灰尘,得好好清扫清扫了。

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腰上的带钩。

带钩是玉质,半圆,似玦而非玦,有点像日食时候被天狗咬了一口的太阳。

这是楚萃送他的临别纪念。

记得那时她说:“这枚玉是有名字的,叫‘无缺’。看似有缺,实则无缺。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想起了卓垣大哥你——虽然你的眼睛有疾,但你那么乐观,又那么积极,你的人格那么完美无缺。”

“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现在,他的眼睛好了,但心里却有了缺。再不乐观,再不积极,而是充满了无法释怀的愤恨。现在,他已不配称作“无缺”了。

突然,觉得腰间一松,带钩脱落于地,他的腰带散了开来。

他忙起身,蹲下去,伸手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摸索。

听声音就掉在脚边,但是来回摸几遍都没有摸到——在哪里?

这时突然听到外面廊上有脚步声。

不是常见的仆人的脚步声,但也是熟悉的脚步声。

他脑子里想起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可置信,也许是听错了。

这些天,眼睛好了,听力和嗅觉却也随之减退许多。人到底没有十全十美。

“卓垣大哥!”

一声叫唤,来人已经站在了门边。

他望着她,定定然的,还是不敢置信。

是——楚萃吗?

脚步是她的脚步,语声是她的语声,还有味道,也是她的味道。

月光之下,他看得清她的脸。

瓜子脸、弯月眉、大眼睛、翘圆鼻,还有樱桃小嘴。

与他那时手底下摸过的那张脸也是那么相像的,与他的想象中一模一样。

但是,身为桩国公主的她怎么会回来呢?她怎么可能会回来呢?

是不是……在梦中啊?

“卓垣大哥,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在他愣神之间,楚萃已经来到他的身边,也蹲下来。

“告诉我你在找什么?”

“……带钩,”他下意识地回答,“你送我的那个带钩不小心掉了。”

楚萃瞄了一眼他散开的腰带,忙点点头,“知道了,我帮你找。”

她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摺子,点亮它。

一边找着,一边心头窃喜。

原来,他一直都在用着她送的那个带钩呢,一直都随身用着。

找到了!是在椅腿的内侧。

“卓垣大哥,给!”

卓垣接过来,头脑却还是昏昏的,望着她的眼神也还是呆定的。

“楚萃?你……是楚萃吗?”

“是啊。”楚萃笑靥如花,拉过他的手来放到自己的脸上,“你摸摸看,我是不是楚萃?”

她不知道他眼睛好了。除了槐王、申奉、添鹂和一些近侍,几乎没什么人知道他的眼睛好了。

尤其刚才她还看到他在黑暗中摸索东西,更加想不到他的眼睛已经好了。

卓垣此时被拉着手放在她脸上,倒是十分尴尬。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真的很奇怪啊。

“我……”

楚萃突然语滞。

怎么说呢?难道直说,是她太想他,于是偷偷从桩国宫里跑出来,千里迢迢又回来找他的吗?

卓垣从最初的惊讶中冷静下来,看到她是男装打扮,风尘仆仆,突然渐渐有一点明白了,问道:“楚霖兄知不知道你来?别告诉我……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楚萃满面愧色,脸都红了。

火摺子在这时点烬,熄灭了。

黑暗之中,楚萃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头。

自从经历过上次逃亡的事,又和添鹂混了一阵子,她胆子大了很多。

一时想到便做了,一路上想着能再见到他,还十分的兴奋。直到跑到这里,真正见到了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太鲁莽也太出格了。

会不会反而让他看轻了她?

“我只是……在自己宫里呆烦了,想出来几天散散心。”

“哦。”卓垣道,“那过几天,我还是让申奉送你回去。”

“……嗯。”楚萃低落地应着。

他怎么……就一点点也没有惊喜的表情呢?难道这些天来,他就一点点也没有想念她吗?

单相思到底是单相思,只有她一个人在相思而已。

“你来得也算是很巧。”却听卓垣又道。

“啊?”她忙又抬头,问,“怎么很巧?”

“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若晚来几天,我们就碰不到了。”

“走?你要走去哪里?”

“我辞去了一切政务,要离开京城,去槐国的偏远之地闲居了。”他说着,脸色十分宁静,“你来得真巧——我可以陪你再玩几天,几天之后,我们一起走。”他叹了口气,补充:“不过是各奔东西。”

“卓垣大哥……”

她真的意想不到,想不到他这么快就可以达成所愿。

但是,槐国的偏远之地在哪里?以后就是她想要找他,也很难找到了吧?

“你原本住的房间还在,衣服和用具也都在,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动过。”卓垣道,“我先送你回房间去换身衣服,好不好?”

来者是客,他一向待客有道,十分细心周全。

但正是这种相敬如宾的状态,反而让楚萃有点失望。

“好。”她沉闷地应着。

卓垣点起了一个灯。

楚萃却抢过来,道:“我自己拿着好了。”

她还以为他是瞎子,处处对他照顾。

她还走在了他的前面,“卓垣大哥,你跟着我,慢慢走便是。”

卓垣走在后面,偷望着她娇俏可人的模样,突然生了一丝的顽心。

反正她还以为他是瞎子,那么就继续装一会儿瞎子,逗逗她。

过几天再告诉她好消息,相信一定也会让她十分惊喜。

“真奇怪,我一路进来也没有遇到一个仆人。”楚萃一边走一边很疑惑,“天樱阁的仆人都到哪里去了?”

“小禧回宫里去了。”卓垣道,“天樱阁本来就没有女仆,她是以前你在时从宫里借出来的。至于其他人,不愿意跟我走的,我遣散了,愿意跟我走的,我放他们几天假。毕竟跟我去了偏远的地方,再也无法享受京城这样热闹繁华之地的娱乐时光。”

“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啊。”楚萃不满地道,“毕竟你行动不是很方便,怎么可以没有人侍候呢?”

“没有关系。”卓垣道。

心里说,其实正是因为现在我的行动很方便,才一个人都不留呀。

逗逗楚萃,真的很好玩。她来以后,心情也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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