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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逛街

红雀大街,闹市。

楚萃在桩国都从来没有上过集市。只是站在临街的宫楼上远远眺望,或者坐在车轿里穿行而过。

“带你去逛街,去不去?”当申奉问她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在开玩笑。

但当看到卓垣和哥哥的表情,就知道居然是真的。

“去!去!”她连忙回应,生怕对方会反悔。

卓垣笑了一笑,道:“那就一起去。”

侍女替楚萃也准备了男装,大小居然正正合适。

从未试过男子装扮的楚萃站在了镜子前左照右照,万分新奇,也无比兴奋。

镜子有一人高,黄花梨的外缘,鱼戏莲叶的雕纹。

是卓垣亲自订做的,与她原先宫中的那面几乎一模一样。

“好了,公主,此刻走出去,保管人人夸你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侍女名唤小禧,是卓垣从宫里调出来专供她使唤的。

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让她总会想起小瑁——从小侍候在身边的小瑁,毫不犹豫肯为她而牺牲的小瑁。

“好了没有?公主大人!”

这时外面传来铜锣般的嗓音,是大个子申奉。

“好了好了!着什么急。”楚萃连连应着出去。

看到大家都换了简俭的装束,都是直身布衣,梳四方髻。

走在人群之中,别人只以为是一帮士人而已,毫无引人注目的感觉。

换上了文士打扮的申田和申奉,竟也毫无武夫的蛮气了,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身材略显魁梧的莘莘学子而已。

“楚萃,”楚霖道,“今天哥哥带你去逛城中最繁华的红雀大街,到最有名的酒肆里去吃东西。”

大街上好热闹。

商铺、店面、摊贩……

人流、车轿、驴马……

楚萃眼睛都瞧得花了,见到什么都新奇。

特别是那种玩手工编织的,捏面人儿糖人儿的,卖山水人物字画的,让她最有兴趣。

正东张西望地流连之间,卓垣一把拖住了她的手。

“小心些,莫跟丢了。”

那么多人在他的身边来回穿梭,可他如此轻轻松松,一抓就恰好抓住了她的手,让她觉得佩服至极。

“俏生生的小子,跟丢了可要被人伢子捉去拐卖哦。”申奉龇着牙吓唬她。

申奉最喜欢逗她,看她着急害怕或生气就很开心。

楚萃白了他一眼,却不是不害怕,紧紧挽住了卓垣的手不放开。

同时想起,卓垣看不见,在熙来攘往的大街上万一被人蹭到撞到可不是玩的。

既在他的身边,就得充当他的耳目才是。便把另一只手也挽在了他的胳膊上,道:“你也小心。”

“我没事。”卓垣道。

其实,申奉和申田兄弟俩一直走在靠前的位置正是在开路。

卓垣耳力很好,分辨得出每个人的不同脚步,哪怕是在杂音纷沓的环境之下。

他只要跟着申氏兄弟的脚步,一般都很安全可靠。

但他并没有因此放开楚萃的手。知道她的好意,就领了她的这份情,虽然其实未必十分需要。

申奉回身看了一眼,又促狭地一笑,道:“小公主想不到还挺关心我家殿下的。”

楚萃莫名有些脸红,朝他瞪了一眼,嗔他多事。同时,又转头看了一看走在另一边的哥哥楚霖。

楚霖只是也回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话。

红雀大街上最有名的酒肆叫“云锅”。

干栏式的建筑,大隔窗的构造。

走进去有一条夹道,道两旁铺了高出三寸许的地板的都是座位。

桌子是矮桌,地板上有蒲团,客人都是除履而跪坐。

五个人选在靠窗位子,窗子大,视野开阔。

首先端上来一个炭炉,架起了个脸盆大的铜锅。

锅中有大半锅的汤,闻上去浓郁鲜香。

上来的菜都是生食,荤素各半,也有一些糕点。

楚霖教楚萃,“把你想吃的东西放进锅中,煮开了,就可以吃了。它的汤料是秘制的,非常鲜美。”

上来的酒有花雕和女儿红。

都带着微微的甜味,不觉得辛辣,楚萃也要了一杯,几口便喝掉了。

“酒味虽甜,后劲却大,公主你小心喝醉了。”申田好心提醒。

“不怕不怕,”申奉却道,“喝醉了有她哥哥背,若她哥哥背不动,咱哥儿俩可也不是吃闲饭的。”

卓垣用手中的一把折扇轻轻敲了申奉的手背,准确无误。

“知道了知道了。”申奉微吐了吐舌头,“小人一定管好这张嘴,不再开罪咱们尊贵的小公主殿下。”

楚萃不理他,只向申田道了声谢:“多谢申将军提醒。”

说话间,果然觉得脑子里有点热烘烘的。后劲来得还真快。

接下来的那一杯,连忙浅啜慢饮。

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吃东西,不知不觉竟然也喝了有三杯。

当再倒的时候,卓垣拦住了她,“已经三杯,不能再喝了。”

“有……三杯吗?”楚萃自己都不太清楚。

“有。”卓垣肯定地说。

他坐在她的边上,清楚听到并记得她已先后倒了三次。

楚萃的脸已经喝得红扑扑的。

楚霖忙也道:“不能再喝了,再喝真的得把你给背回去。”

这时,邻桌有客人在喊:“小二,添一点汤!”

“我们也得添一点汤了。”申奉道。

锅子越煮越沸,东西也越放越多,确实煮得有点干黏。

申田便也高喊一声:“小二,这桌也来添一点汤!”

那店小二,正提了一个长嘴的铜壶在给邻桌添水,听到这边的喊,便下意识地一转,一应,“来了!”

手里的壶嘴一歪,滚汤就溅出在了桌子上,也差点溅上了客人的身。

“眼睛瞎了你!”那客人暴躁地跳了起来,随口一骂。

那一个“瞎”字,仿佛一下子触到了楚萃的心上。

喝了几杯酒的楚萃此刻正觉得头脑中晕乎乎的,心也躁了起来。

完全好像无法控制自己似的,她一下子也跳了起来,冲到了人家的桌前,揪住了人家的衣领,“你说什么?说什么?不许你说那个字!”

那人有点莫名其妙,“说什么字?哪个字?”

同样也是喝多了的,无端被个小子揪住了衣领,脾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一把拉开了楚萃的手,“哪来的浑小子,敢在老子面前撒泼!”

那人长得有申家兄弟那么壮,扬手一推,楚萃便被推得向后跌出去。

这一跌若是跌在了饭桌上,打翻了炭炉和铜锅可不得了,肯定要被烫个稀里哗啦。

卓垣飞速地顺着她来的风向挡了一下,楚霖又在身后稳住了卓垣,才总算没有撞到桌子惹出大事来。

楚萃经这一吓,吓得清醒了。

回头看了一眼卓垣,若不是楚霖在身后稳了一把,照他那样的一挡,肯定是他要跌在饭桌上,替她烫伤。

她心里又感激又内疚。

看来喝酒果真乱性,她一个女流之辈,虽然穿了男装,也不该无端就冲上去找人挑衅。

虽然,是因为那人说了一个“瞎”字,她怕卓垣听到以后会不舒服而已。

但若换在平时清醒的时候,借她胆子她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揪一个壮年男子的衣领。

而且一看那人便是市井之辈,岂不自找麻烦?

这时,申奉也毛了起来。

在他看来,那人推倒楚萃倒是其次,但差点害卓垣被烫到,那就不可原谅。

他一拍桌子跳了起来,“太岁头上动土,简直找死!”

“申奉!”申田忙去拉他,“冷静,莫找麻烦!”

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一桌子都是男人,自然不怕打架,都摩拳擦掌地站了起来。

这时,另一角落的桌子上一个独斟独饮的客人站了起来。

原本他是戴着斗笠,此刻缓缓取下,“各位,给我代某人一个面子。”

楚萃讶然睁大了眼睛,“船老大?!”

原来船老大一直都不曾离开她。

“毕竟受了连兄的重托。”船老大道,“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槐国?我一直偷偷跟在你的身后,直到看你进了天樱阁。”

船老大姓代,名传斌,居然在槐国的市井江湖中算得上有名望的人物。

那些人看到他,立刻都变得很客气。

“我竟不知道你是槐国人。”楚萃感慨地说。

“在下行船在各国间周游,做些小本生意。”

楚霖连忙请他同坐,敬酒布菜,对他救护过楚萃的恩德百般感谢。

“小公主以前养在深宫,虽然胆子倒不算小,也讲得义气不怕死,但总让人觉得不够独立坚强。”席间,代传斌道,“所以我让她下船以后一个人走,也是为了她好,磨炼她一下而已。谁知几日不见,竟然变得这么火爆了,竟也会在这街肆之地挑惹起事非?”

说到最后一句,楚萃才听出来他也是在拿她打趣,不由脸红得如胭脂一般。

大家都在笑,她只低着头,尤其不敢去看卓垣。

虽然知道卓垣看不见,但总觉得他的心似明镜一样,以心代目,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夜,月光柔和。

樱花香,琴声悠扬。

楚萃第一次看到卓垣弹琴。

他穿了杏色的大袖宽衫,高髻,以一支长长的如意金簪固定。

临风凭栏,翩然欲飞。

纤长的十指在琴弦上拨弄,如春葱一把。

双眸如水,笑靥如花。

真是没有天理,明明是个男子,却竟比之蕊宫仙子临凡还稍嫌出色吧?

楚萃将身隐在一根廊柱后面,只露出了小半张脸,偷偷窥望。

听到琴声的时候,她已经卸妆,洗了脸拆了发髻,准备脱衣上床。

“谁在弹琴?”她受了吸引地问。

“是王孙。”小禧答她。

她便直接站了起来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小禧追了出来,替她披了一件风衣外套,“我的公主娘娘,虽说王孙殿下看不见,你衣冠不整倒也无所谓,但外面天黑露重了,有寒气,你仔细别着凉伤风。”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站在远处偷偷看一下下就回来的。”有人关心,多多少少还是让她有点感动。

看一下下,听一会儿,就回去。她的确是这么打算。

可是一到这里,看到如此美丽的画面,就有点舍不得马上就走,便站在那里,直到一曲终了。

一曲终了,卓垣回头向着她的方向,微笑,“楚萃,是你吗?”

真是神奇,她明明已经尽可能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但还是被他发现。

“哦,我……我……”

她反手摸了一摸自己披散着的头发,如此衣冠不整的形象……

但突然又想到小禧说的话——“虽说王孙殿下看不见,你衣冠不整倒也无所谓。”

是了,她老是忘记他看不见,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只要一对上她,她就心跳得很快。

反正他看不见她的丑样子,那她就出来吧。

于是轻轻地移动脚步,从廊柱后面现身出来,走到了他的面前,行了礼,“楚萃见过王孙殿下。”

“不用那么客气,”卓垣道,“你也可以喊我哥哥的。”

“嗯,卓垣大哥。”

她总是在看见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心生敬意,叫他哥哥,仿佛总觉得有点轻慢。

“好听吗?”他问她。

“很好听。”楚萃道,“这曲子是叫什么名字?”

“《秋水》。”

“哦,《秋水》,名字也很好听。”

卓垣轻轻地笑,笑得深时候,嘴角浮现了两条好看的纹路。

他的眼睛也真的很好看,秋水——这首曲名仿佛是在形容他的眼睛。可惜这样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盲的。

“卓垣大哥,真是对不起。”楚萃低下了头。

“什么?”

“今天中午在外面,是我喝醉献了丑,差点还害你被烫到。”

“没有关系。”卓垣只是微笑着,“我知道,你其实是为了我,对不对?”

楚萃一震。

说他心如明镜,果真一点都没有错。

当时那样一个乱哄哄的场所,也许所有人都不曾在意那个人到底说了一个什么字犯了她的禁忌,都以为她只是喝多了发酒疯而已。

但他听得明白,更加“看”得明白。

“卓垣大哥……”

“其实,没有关系的。”他目光温柔地面向着她,“我已经瞎了很久,瞎得很习惯了,莫说别人不是在说我,哪怕他是当着面指我说是瞎子,我也一点没有什么难过。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瞎子。”

“卓垣大哥……”

她心里却真的很难过,听到他这么认命,反而更加的难过。

“所以楚萃,下次别再那么冲动了。”他伸出手,很准确地拍到了她的手臂,力道轻柔的,带着抚慰地拍了两下,“我很感谢你那么维护我,但是,别让自己无端地得罪人,而陷入了危险与麻烦。”

她不说话,只是觉得心里涨着一股酸楚,有点想哭。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他又说,“瞎也有瞎的好处。没有了眼睛,我还能听,还能嗅。我的心里比谁都亮,比谁都清楚。我反而可以看见很多别人不能看见的事情。”

他轻轻抚了一抚琴弦,弹了几个简单的音阶,伴着念了一首短谒:“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余韵袅袅,让楚萃久久无法回神。

这时,他突然又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件,放在她的眼前。

楚萃一下子醒觉过来,看到竟然是一个面人儿。

是个穿着红衣红裙,梳着双鬟髻的小姑娘。

“这个……”

“像不像你?”卓垣柔和的笑脸在小面人的后面。

楚萃望着他,怔忡着。

“带你上殿的那天,申奉对我说,你是梳了一个双鬟髻,穿了条石榴红裙,样子非常的美丽,看得他都有点呆。”他笑着,笑得很开,“今天,我注意到你在走过糖人面人的小摊时就会不由自主停顿,显然是感兴趣。就吩咐人去买了这个——送给你。”

他朝她的面前再送了一送。

“就算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吧。”

楚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指尖与他的指尖轻轻触在了一起。

他却没有马上放手,道:“楚萃,你是一个好心眼的小姑娘,谢谢你。”

在确定她已经拿稳了的时候,他才收回了自己的手。

楚萃握紧了面人儿的小撑杆子,呆望着。

就连楚霖哥哥都没有注意到她今天一路上对什么最感兴趣。却唯有他,唯有他一个目盲的人,比谁都看得仔细。

大军出征,烟尘滚滚,滚滚烟尘。

楚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目送哥哥带着槐国的军队远征故土。

黑衣战甲,密密麻麻而又井然有序的人潮。

让她想起短短一年零几个月以前,在自家的城楼上,被同样一支军队围困的绝望恐惧情景。

世事难料,风云莫测。

没想到现在居然是桩国的公子要带着槐国的军队再度去打那一座城。

“楚萃,别难过。”卓垣站在她的身后,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哥哥很快就会传来捷报的,放心好了。”

楚萃点点头,“嗯,我也相信。”

想起当初被围城的时候,因为身边有楚霖,握紧了楚霖的手,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

现在,楚霖虽然离开,但身边同样也有了这样一个人,让她在面对多大的困难之时,只要想起了他,心中也觉得充满了光明。

这个人,就是王孙卓垣。

假如没有那场宫廷的变乱,也许她这一生都只是在楚霖的描述中认识王孙卓垣,终生都不会相见。

所谓天下万物,有得必有失。

经历这场变乱,让她失去了很多挚爱的人,却也结识了很多终生都不会后悔结识的人,并且,磨炼了她的意志。

总之,对于人生来说,还算是充满了收获的。

只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阴影——一旦楚霖胜利以后,该怎么处置楚羽?

无论如何,他也是他们的哥哥,所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而且,楚霖在临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楚萃,你只能把卓垣当成哥哥。”

面人,终究是面做的。

无论如何精心保管,依然还是无法长久。

先是色彩渐渐黯淡,然后干得有了裂纹,现在,都已经长了一层霉变的白毛。

可楚萃还是舍不得扔。

因为是卓垣送的,是卓垣照着她的模样让人做的。

捏着它的小撑杆儿,楚萃把面人举在眼前,叹着气。

她没有发现有人正蹑手蹑脚进了她的房,走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抢过了面人,道:“什么东西?我瞧瞧!”

动作太猛,她又下意识地一夺,结果两个人都没有拿住,小面人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表演了一次空中飞人,落到地上,碎裂为几块。

好心疼,楚萃有几分恼火地抬头望向那个不速之客,但又随之一愣。

她发现那是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一个美貌的女子,年纪大概与她差不了多少。

梳了盘桓髻,桃色的丝带系发,斜插一朵精雕镶粉钻的海棠垂丝步摇。

身穿缃色底桃色海棠花的诃子,外罩一件鹅黄薄纱大袖罗衫。

细长的脖子上戴了一条金线的项饰,吊坠亦是一朵桃红海棠。

真是抢眼的装束,也确实美丽得极其耀目。

这时,小禧匆匆地跟了进来,喊一声:“添鹂公主!”

添鹂公主?添字辈的公主,难道这个年纪不大的艳丽女子,竟然还是王孙卓垣的亲姑姑?!

“我是槐国的公主添鹂。”女子开口,黄鹂般清脆明亮的嗓音,“是卓垣的小姑姑。”说着,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面块,“对不起哦,跌碎了你的面人。”

楚萃连忙站了起来,“没关系的,公主,本来它就已经快坏了。”

添鹂仔细看了一看,“对啊,都起了毛了。”抬头又看她,“起了毛都不舍得扔掉,一定是有重要意义的东西,十分心爱,对不对?”

楚萃发现,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添鹂长了一对与卓垣极其相像的眼睛。当这双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她的心就跳得扑通扑通的。

“是……啊。”她小声地应着。

添鹂是个性格爽快的人,当下就道:“那就还算是我的错,下次我带你上街,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

“真的不用了。”

就算是一模一样的,意义也已经不一样了。

添鹂也不坚持,只耸耸肩,“那就算了。”

她开始东张西望地打量起屋子的陈设,毫不拘礼,反而让楚萃觉得很亲切。

“早就听说卓垣这里住了一个桩国的公主,是千里迢迢独自从发生变乱的宫廷里跑出来求救兵的,我听得好佩服啊!”她学起了男子的抱拳礼,朝她拱手道,“真是久仰久仰!”

楚萃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有样学样地拱手回礼:“承让承让。”

她的反应让添鹂十分兴奋,“哈哈,看来没有来错,你还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她的口气有点倚老卖老,但并不让楚萃觉得见怪。虽然她的年纪并不大,但因为她的辈分高,估计卓垣在她面前也肯定是毕恭毕敬的。

“想必你在槐国也将有些时日可呆。”添鹂道,“有我带着你玩,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嫌闷的。”

“添鹂公主人很好。”是夜,向小禧打听添鹂公主的情况,小禧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对下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她张口咬断了一个线头,“只是……”

“只是什么?”楚萃忙问。

“只是——她胆子太大了,常常做些出格的事。有人在背后说她疯疯癫癫的。”

卓垣第二天早餐时也问她:“听说添鹂公主来过?”

“嗯,没多久就走了,只说了几句话而已。”楚萃顿了一顿,问:“她是你小姑姑吧?”

“嗯。”卓垣道,忽然轻轻地笑,笑容中有几分无奈,“这个小姑姑啊,是最懂得欺负我的。”

“欺负——你?”

“是啊,仗着比我大了一辈,对我予取予求。”他的目光向着她,“楚萃,你可不要被她带坏了。”

语气之中却是半开玩笑的样子。显然,倒不是很反对她与添鹂公主走近的。

吃过早餐,仆人端上来几杯漱口的清茶。

卓垣又问:“最近在忙一些什么?听说你往房间搬了好些的书?”

“唔……”楚萃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一些医书,随便看看。”

“医书有什么好看?”卓垣的眼睛对着她,“楚萃,到底在搞些什么?莫要浪费时间在一些无用的事情上。”

楚萃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

“我只是想,碰得巧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治你眼睛的方法。”她嗫嚅着道。

虽然他曾经说了一大堆关于失明的好处,说他自己并不在乎这份残缺。但也许不过只是为了自我安慰或者安慰别人呢?

卓垣沉默了几分,过了一会儿,轻叹一声:“还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楚霖兄以前也老喜欢寻些偏方来为我治眼疾,不过也都是白费了工夫。”

“听申奉大哥说,”楚萃忍不住道,“槐王也为你的眼疾而费尽心力,可你总不愿配合治疗。”

“申奉他……”卓垣叹了口气,苦笑,“枉自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男子样,嘴巴却比长舌妇更碎。”

“他也真心是关心你的。”楚萃道。

虽然她与申奉之间十句话有九句常不对盘,但是对于申奉对卓垣的关心与忠诚,没有人胆敢昧着良心去否认。

“卓垣大哥……”她轻轻地唤。

“唔?”

“是不是因为——害怕失望?”

因为害怕失望,所以才连希望也不敢抱有,才宁可认命,宁可把失明也想象成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我知道,有时候失望太多,是容易令人绝望的。”楚萃的视线缓缓地下移,移向了地面,“就好像我们被围城的时候,总是盼着枒国来救,一次次地充满了希望,一次次地又失望,到后来,所有人都绝望了,我甚至规划好了城破后的结局,要自尽殉国。那时候,楚霖哥哥也是孤注一掷,才想到要去槐军营帐挟持一个主将的。他心中的这个方法,没有告诉任何人。如果告诉了别人,大家都会阻止他,以为他是疯了。因为一旦反而激怒了你们槐国人,他会死得很惨,而破城之后,大家也都会死得很惨——没想到最后竟然成功解了围城之危。哥哥说,反正大家都决定要死了,再惨也惨不过一个死字。”

卓垣静静地听着。

“所以,卓垣大哥,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全绝望的事情,这条路不通,我们就换一条路去走,有时候一条看似完全不可能的路,反而说不定是柳暗花明的。”

卓垣笑了,很温柔地笑。

“你是不是还想说,反正已经瞎了,再惨也惨不过继续瞎下去?”

楚萃一怔,小脸马上涨得通红起来,摇头,“没有,我可没想这么说。”

卓垣笑得更开了,“傻丫头,就算你这么直说也无所谓。因为我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反正已经瞎了,再惨也惨不过继续瞎下去。所以,其实我本不怕失望,对于做个瞎子,我的心态非常好。”喟然地叹了一声,他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道:“是真的不想治而已,是真的觉得现在的状态已经非常的满足了。”

“怎么……会?”楚萃还是想不通。

一个人永远生存在无际的黑暗里,看不到大千繁华,看不到万色千彩,怎么能够就此满足呢?

无论他说出多少的理由,都还是不能说服楚萃,都还是不能让她小小的脑袋可以理解。

“卓垣大哥……”

“哎哟,你就别烦你的卓垣大哥了,让他头脑清静一点吧!”

这时,一个突兀的人,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

她回头一看,“呃——添鹂公主?!”

这个添鹂公主,每一次都出现得很突然,让她吓了一跳。

卓垣起身笑迎,“小姑姑,最近似乎很闲?”

“是啊,很闲,闲得发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投缘的玩伴,自然不肯轻易放过。”

说着,她已经上前亲热地执住了楚萃的手。

“好妹妹,上次弄坏你的小面人,我心中总是不过意,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还你一个好东西。”

“公主,我说过不用放在心上,真的不用你来赔。”楚萃连忙推脱着。

“去吧。”卓垣却说,“添鹂公主说是好地方,就一定是让你去过以后绝对不会后悔的好地方。”

“只是,小姑姑,”他又转向添鹂,“见人不要乱称呼,记得自己是长辈。你若是叫她妹妹,那我又该叫她什么?”

楚萃想了一想,脸一下子又红了,忙向添鹂公主道:“公主,以后你直呼楚萃名字便可。”

“那你也不用叫我公主。大家都是公主,没有谁尊谁卑。”添鹂看了一眼卓垣,“你也跟他一起喊我小姑姑吧。”

楚萃也看一眼卓垣,“……哦。”

其实若分尊卑,是分得出尊卑的。槐国地大物博,是上国,国君称“王”,而桩国历来总是臣属于各上国,国君只称“公”。同样是公主,添鹂公主确实是比她尊贵。

但是添鹂和卓垣都不是这种计较身份的人,那么她也自然不必因拘泥而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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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雨授权]“如果你不认真学武,这辈子,你都别想碰到我的衣角!你这个废物、白痴!”四年前她恨铁不成钢。四年后,“师傅”这个角色让她后悔不已又不安于世。为什么她做师傅就得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地位,还必须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雕琢这块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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