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叶落在她的肩头,他拿起那片树叶怔怔瞅着继续自言自语,“妙妙,那个时候的我很傻是不是,为了可笑的尊严我差点就失去了你。我后来真的在害怕,害怕万一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怎么办?还好你没有,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身张扬的红衣就如同那场大火一样照亮了我,”他把落叶放到掌心苦笑,“我很傻是不是,很煽情是不是,在认识你之前,我的心真的就像这片落叶一样,飘来飘去找不到一根可以让自己安定的树枝。现在想来,你对我是那么的重要,我为什么当初还要那么狠心地伤害你呢?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只是我希望你明白,我有自己的苦衷,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永远都快乐下去,你相信我吗?”
没有奇迹出现,就算是楚风轻说了这么多,杨妙妙还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意思。果然,端木越带回来的那些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说什么真心会换来一切,说什么真心就会唤醒失去意识的爱人,这一路上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就连他亲自熬的粥她都不曾喝下一口。若不是萧靖给的丹药放在她的嘴里为她续命,说不定她已经饿死了。
眼泪从这个骄傲的男人的眼角滑落,终于他还是哭了出来,什么尊严什么骄傲,若是她不在了,他还要这些干什么?他突然站起来,一身凛冽傲气,黝黑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杨妙妙,我告诉你,我以后再也不会喂你什么狗屁丹药了,你要是不想饿死,马上就给我睁开眼睛。你不是最爱漂亮吗?我告诉你,饿死的人会很丑,就算到了阴曹地府鬼差也不会收的,你就一辈子都只能当孤魂野鬼了,你甘愿吗?甘愿吗?”刚才的气势霎时消失殆尽,不是楚风轻傻了也不是他疯了,来到这里已经一个月,每日他去找李启铭,他都会说,救人时机未到,请楚大人耐心等候。这一等就是一个月,身上的丹药已经所剩无几,这样下去,刚才的话真的会一语成谶,到时候他该怎么办?“杨妙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在官场上披荆斩棘所向无敌的楚风轻,在感情面前脆弱了下来,他开始后悔往日的种种,后悔没有早日看清一切,也许杨妙妙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她只不过是想简简单单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平静地生活一辈子而已。
楚风轻,自始至终都是你太自信了,你自信地以为她对你的爱可以让她在任何情况之下都无条件地相信你;你自信地以为你可以保护好她;你自信地以为你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狗屁,你什么都做不到,你至今为止唯一做的事情就是伤害她,不停地伤害她。
“妙妙,我带你走好不好,就算你死,我也会陪在你的身旁,你等我,我去收拾东西。”楚风轻站起身三步一回头地走到房里。其实他们的东西原本就不多,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之后怕她等得着急他就匆匆出门,谁知来到树下时,杨妙妙已经不见了。手里的包袱猝然落地,在地上翻滚几圈之后掉进一个水坑里,沾满了泥水。楚风轻失神地站在树下,没有了表情没有了言语,然后他像发疯了一般冲出院落,碰到人就抓住别人问:“你看到我的娘子了吗?她穿着白色的衣服,脸上有这么长的疤。”他在自己的脸上比画着才发现,原来那道疤痕对他来说也是那么的长。
被抓住的家丁知道这人是府上的贵宾,得罪不得,只能摇头说自己没看到,等到楚风轻走远才摇头感叹,这么帅气的一个人,怎么就疯疯癫癫了呢?
楚风轻像疯癫了一般见人就问,可是每个人都对他说没有看到。他不记得自己问了多少个人,也不记得自己转了多少个院落,最后他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建筑,在倒下去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她的人影。
“妙妙……”
其实楚风轻倒地之前看到的根本不是杨妙妙,而是那个粗眉倒三角眼的管家李强,其实当时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站到楚风轻面前,他都会把那个人看成杨妙妙,思念成疾这种事情不单单是李三小姐会有,楚风轻也会有,他的远比李心盈的还要严重一些。人家阮青冥是死了,李三小姐思念是理所当然,这杨妙妙不过是失踪了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就那么紧张,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不正常了。
不过楚风轻还是个硬汉子,昏倒的时候脑袋撞到了石头,但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工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他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杨妙妙,他抓起了那个正在给自己擦脸的人深情地对着那人说:“你终于肯睁开眼睛见我了吗?”当看清眼前人后,他脸上的表情骤变,而后,一个翻身对着床下干呕起来。
“楚大人,您没事吧。”李强拍着楚风轻的后背,大男人用力不均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这李强是个粗人,拍打后背这么柔情的动作在他做来和用刀拍肉没什么区别。
楚风轻被拍得剧烈咳嗽,过了很久才缓过劲儿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强说:“李管家别拍了,我快被你拍死了。”
李强尴尬地笑笑,然后收手把楚风轻扶起来,让他靠着床半躺着,“楚大人说笑了,您又不是苍蝇,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被拍死。”
被这样一说,楚风轻霎时大脑空白无言以对,“那个,那个李管家,你可知我夫人去了哪里?”
李强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楚风轻的目的,连忙说道:“是这样的,楚夫人正在庄主那里,庄主早上对我说时机已到,所以我就去找您和楚夫人,我看到楚夫人一个人在院子里,一时心急就直接抱走了她,”李强突然想到侍卫说起过楚风轻他们刚来时发生的事情,他立刻补充,“是手下的丫头抱的,不是我。”
“那我夫人现在怎样?”听到管家这么说,楚风轻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这个李启铭拖了这么久终于肯救治妙妙,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阴谋?
“庄主说治疗贵夫人的病大概需要六个时辰,希望楚大人能够安心等待。”
“那庄主没说贱内是什么病吗?”
“庄主说夫人是中了一种毒,这种毒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李强摸着脑袋怎么也想不起毒的名字,“楚大人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反正贵夫人就是中了一种毒,然后我们庄主说解毒的过程相当复杂。这一个月来,庄主每天都在研制解药,今天终于成功了,您知道吗,我们庄主可辛苦了,他每天很早就……”
“好啦,我明白了,”楚风轻打断他的话,刚来的时候就听下人们说李管家最大的特点就是啰唆,现在他终于见识到了,“那庄主的意思是不是我夫人的身子很快就能好起来?”
“其实也不是,庄主说导致贵夫人的昏迷除了中毒,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我封闭,也就是说,就算毒解了她也不一定能醒过来,到时候如果醒不过来的话,就需要楚大人出马了。”
“我出马?”楚风轻不解地看着李强,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李强也看出楚风轻的不解,继续说道:“其实很简单,不知道楚大人有没有看过当下最流行的言情小说,就是那种把心爱的人唤醒之类的,您懂的。”说着李强眨着三角眼对楚风轻抛了一个媚眼,看得楚风轻差点又干呕起来。
“我懂了,不知道李管家可否出去一下,风轻想一个人静静。”面上虽然客气地这么说,心里早已经开始哀号,你快走吧,你再不走我怕我真会吐出来。李家家大业大的,楚风轻没有想到李家的管家会是这么一个人。
不过是六个时辰,竟然像等待了六年。
李强从房间出去之后,楚风轻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按照李强说的他找到了医治杨妙妙的房间,他站在门外像一座雕塑屹立在门口,不动分毫。府里的丫头们三五成群躲在假山后,偷偷打量着这个帅气的男人,时不时窃窃私语。
“你们说,这个被庄主医治的人会不会是绝世美人儿啊,这才能配上这样的帅哥。”丫头甲说。
“肯定是,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我们夫人漂亮,我们夫人可是个大美人呢,听说京城第一美女都没有她好看。”丫头乙说。
“你从哪里听说的啊,咱们夫人什么时候去过京城?”丫头甲问。
“我从王妈那儿听说的,王妈好像从小环那儿听说的,小环好像是从七七那里听说的,总之我也不知道谁先传出来的。”丫头乙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还是没有搞明白问题,于是乎这群丫头的话题从屋里的女人是不是美女转变成了夫人到底有没有去过京城。
她们距离楚风轻很近,争论的时候声音又很大,楚风轻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不管是什么事,对现在的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房内的那个人会不会安然醒来。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就那样等待着,希望这扇门打开之后走出来的人是杨妙妙。时间到了之后,门真的开了,走出来的不是杨妙妙,而是李启铭。
“李庄主!”楚风轻激动地迎上去,抓住李启铭的胳膊着急地问,“我夫人情况如何?”
“还在昏迷中,毒已经解了,但是我不敢保证她什么时候能醒。”
楚风轻听他说完,心中的惊悸难以平复,声音颤抖着问道:“到底怎样她才会醒过来?”
“楚大人,贵夫人患的是心病,心病仍需心药医,我真是无能为力了。”李启铭擦干额头上的汗水,“我先去休息一下,你可以进去看她了。”
“多谢李庄主,我懂了。”楚风轻拖着沉重的脚步进门,本来她的毒解了他是应该高兴的,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启铭的话又给了他当头一棒。难道她就注定要受这么多苦吗?
床上的女子从他再见到她那刻起就一直闭着眼睛从来没有醒过,他以为带她来到李家一切都会好起来,就算他们仍旧不能在一起,但是她会健健康康的像以前那样笑那样说话,但是往往事与愿违,她没有醒过来,仍然沉睡着。
楚风轻小心翼翼地把她横抱起来,这里的床板很硬,实在是不适合休息,相比之下厢房要好许多。他抱着她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带你去休息,可是你为什么不跳起来说,楚风轻,你占我便宜呢?那样的你,我是多么的怀念。”
走出房门的一瞬,有个姑娘被推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到了楚风轻脚边,但抱着杨妙妙的楚风轻没有办法扶起这个姑娘,只能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小丫头的脸立刻涨得通红,慌忙站起来羞涩地看了楚风轻一眼,结巴着回道:“我……我没事。”
“以后走路小心点。”
“谢谢。”小姑娘红着脸转身就跑,跑到假山后面之后对所有人说,“我……我看清了,那个女孩长得很丑,脸上有这么长的两道疤,特别恐怖。”她用手在自己脸上夸张地比画着,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同情楚风轻娶了一个这么丑的姑娘当媳妇。
只有楚风轻自己知道,能娶到她,是他一生的福分,只是不知道今生,他是不是还有这个福分。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过,杨妙妙依旧没有醒,整个李家的人都知道西厢房住着一个整天对着一个永远醒不过来的丑姑娘自言自语的帅男人。他喜欢穿青色的衣服,每天上午会把那个姑娘抱到院子里坐下,然后拉着她的手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个姑娘还是没有醒过来。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距离李家不远的洪门镇言情小说的生意一落千丈,所有写言情小说的作者每日清晨都会对着李家的方向烧三炷香,希望那个丑姑娘能够早日醒来。
这日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楚风轻看着外面,外面湿气都已经散尽,他如往常一样抱着杨妙妙到树下坐着,眼看着树上的红花开了又谢,眼前的人还是没有醒过来,不禁黯然神伤。
“妙妙,你怎么还不醒过来呢?你这样惩罚我也够了吧,醒过来好不好,听话,不要再和我赌气了。”楚风轻帮她擦着脸,边擦边边啰唆道,“已经是最后一颗丹药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明日我就要用嘴喂你吃东西了,你到时候可不准骂我色狼,知道了吗?”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颗红色药丸塞进她的嘴里,药丸入口即化,所以不会有什么吞咽问题。
“喂,你就是那个呆子吗?”
听着铃铛声,楚风轻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李心盈。为了表示自己的礼貌,楚风轻还是回头了,李心盈如料想中一般赤着脚,右脚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绳,绳上拴着金色的铃铛,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说:“在下不是呆子,不知道三小姐为何这么说。”
“整天对着一个木头人自言自语,你还说自己不是呆子。这个丑丫头根本就没病,喏,这个给你。”李心盈扔了一颗黑色药丸给楚风轻,“就像刚才喂她药丸那样给她吃了这个,她就会醒过来了。”
楚风轻捏着这颗药丸,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听李心盈的语给妙妙服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李三小姐贪玩,而且不学无术,她会不会是因为贪玩,所以才……
“你别发呆了,我之所以救她是因为她是那个人想要保护的人而已。”她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脚发呆,半晌才抬起头,眼圈通红,“他们都以为我忘记了,其实我早就记起来了,我怕他们会再给我吃一次药,所以才假装没有记起来而已。”
“对不起,”听到李心盈这么说,楚风轻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塞进了杨妙妙的嘴里,这年头药丸都有入口即化的特点,这颗也不例外,“她什么时候会醒?”
“大概三个时辰,呆子,你愿意陪我聊聊天吗?”李心盈坐到楚风轻身边,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你握着我的手好吗?”
楚风轻知道这姑娘虽然不靠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有自己的目的的。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暂时就抛之脑后吧,他握了一下李心盈的手,她笑了,脸上如同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曾经,他也是这样牵着我的手。”
在等待杨妙妙醒来的那天上午,楚风轻坐在李家的院子里听着传闻中疯疯癫癫的李家三小姐讲述着她和阮青冥的过去。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李家门前层层的台阶之上,那日她突发奇想脱掉了鞋子赤着脚在门前蹦跶数着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虽然大家都觉得这样不妥,但是对方是李家三小姐,就算再觉得不妥也不敢说出口,因为以她的任性,你敢说,她就敢割掉你的舌头。
平心而论,这个李三小姐是很漂亮的,比其他两位姐姐都要好看许多,而且长得和死去的夫人特别像,也就格外得到庄主的宠爱。慈母多败儿,慈父多败女,就是因为如此,十几年下来她活脱脱的是李家一霸,谁也不敢得罪。
言归正传,那天李心盈在跳台阶的时候遇到了长途跋涉来李家求药的阮青冥。一见钟情都是骗人的,她站在台阶之上看着一个灰不溜秋的小鬼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就觉得心烦,对着那个身影大喊:“喂,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李家干什么?”
阮青冥抬起头,衣衫破烂,面色灰黑,不过是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他只是看了李心盈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爬着台阶。
李三小姐何许人也,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轻视自己。她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阮青冥面前,挡住他的去路,“喂,我叫你呢臭小鬼,你说,你到我们家要干什么?”
“求药。”阮青冥还是和在幽冥谷的时候一样,欠揍地幽幽吐出两个字。
“什么药?”小女孩总是充满好奇的,李心盈也不例外,她瞪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阮青冥。